第168章 歹竹出好筍

  這樣叫葉祖順一家子什麼時候提起來都是家中驕傲的葉玉寶，此時在比自己更小的葉蓁面前，卻需要伏低做小。

  這樣的事情，葉玉寶從未做過！

  可形勢不如人，現在自己一家子都是無家可歸，自己也成了家人的負擔，若是無法想辦法養活自己，無法重新讀書，葉玉寶的所謂科舉青雲路，也就到此為止，成為夢幻泡影了。

  葉玉寶的理智在一再提醒他：必須要面對的！必須要這麼做才對。

  可真到了要做的時候，才發現手心後背全是汗啊！

  很緊張啊！

  很尷尬啊！

  說不出口啊！

  怎麼破？

  葉玉寶腳指頭在鞋子裡摳著，一邊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一邊面色變換。

  葉蓁也覺得有意思：這葉玉寶論年齡比葉大貴還小一點兒，明明勇氣沒那麼大，卻又偏偏鼓起勇氣來了。

  真站在自己面前了，卻又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

  她原本是帶著不耐煩出來的，可如今看著他這真實又尷尬的樣子，卻又覺得，應該給這個孩子一個爭取的機會。

  於是葉蓁也不催他，耐心等他說話。

  一炷香過後，葉蓁耐心用盡，她往後退了一步：「你既然沒想好，那就不用說了，任何機會, 都需要自己去爭取, 而不是等別人遞過來的。」

  也許是葉蓁往後退的那一步刺激也葉玉寶，也許是葉蓁的話給了葉玉寶開口的勇氣。

  葉玉寶鼓起勇氣抬頭，對上葉蓁的眼睛：「葉……葉蓁，我想在紅葉書院讀書, 勤工儉學的那種。」

  聲音比剛才大了不少。

  葉蓁感興趣地問：「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答應呢？」

  葉玉寶抿了抿嘴巴, 突然覺得說實話反而比較容易說出口，他老老實實地說：「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 可我覺得, 這可能是我最後的機會。如果我不來試試就放棄了，我以後想起來會不甘心。你要是實在不答應……我也盡力了。」

  葉蓁挑眉, 沒接話。

  葉玉寶小心翼翼看了看葉蓁的臉色, 接著道：「我爹娘生意沒做明白，現在無家可歸，我若是不讀書, 也沒有別的本事，還會成為他們的累贅，我若是讀書，好歹還有個勤工儉學的路子，能讓我有地方吃住。」

  葉蓁似笑非笑：「你若是衝著紅葉書院的勤工儉學免費吃住來的，那也行……」十幾歲的男孩子嘛, 下地挖土種淮山、腳板薯什麼的……其實也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再說了, 陸承澤雖然高大，其實也不過十六歲多, 算下來也並不比葉玉寶葉大貴他們大多少，都已經為皇帝陛下打仗、辦差多少年了，最近更是去了千里之外的隴右出差。

  可葉玉寶卻急忙打斷了：「我不是只衝著勤工儉學免費吃住, 我還想讀書的，我覺得讀書對我來說是最好的路。」

  「為什麼？為了當官發財？富甲一方？」葉蓁笑問。這是許多人讀書的唯一目的。

  葉玉寶卻搖搖頭, 語氣略有些茫然, 卻又還帶著些堅定的意味：「我也說不清楚, 我只覺得讀書能讓我看清楚很多事情。從前我不覺得我娘和姐姐們做事有何不對, 畢竟他們都是為我好，可昨晚她們在一起商量事情時, 我才突然驚覺她們有時候想事情並不那麼……對。」難聽話他說不出口。

  她們言談中，將葉蓁說成了黑心包租婆，仿佛一切都是葉蓁的錯。

  她們說得信誓旦旦、言之鑿鑿。

  若不是葉玉寶就在一旁全程參與，他一定會相信娘和兩個姐姐的話。

  畢竟那是他從小就很信任的娘和姐姐們啊！

  可是葉玉寶全程都在, 聽著娘和兩個姐姐的話, 他知道, 真相不是這樣的。

  葉玉寶在府城待過，知道那些真正的富家子弟, 是真的願意捨得花很多錢租房子的，他就有這樣的同學。

  之前葉玉寶覺得這裡偏僻不該那麼貴, 可是他看到那個莫離公子的租約和他本人之後，他相信了：只要紅葉書院足夠好，自然就會有足夠多的人源源不斷地來求學。

  人多了，自然也就有真正的有錢人人願意租了。

  那些房子, 比他在府城見過的那些設計得更舒適……

  「我聽說紅葉書院的陸老夫子很厲害，我也想聽他上課, 看看和府城的老師們講的那些道理有什麼不一樣……哪怕以後考不上舉人也沒關係。」葉玉寶一邊思索著, 一邊說著, 語速並不快, 卻能聽得出來, 他嘴裡說出來的話，都是從心裡一點一點流淌出來的，是真心實意的話，跟葉大貴那種跪在門前嗷嗷認錯的狀態完全不同。

  而且隨著葉玉寶自己一句一句說下去，語氣竟然越來越堅定了起來，也沒有一開始的拘束和緊張了。

  葉蓁挑眉：這小傢伙，還真有意思。

  看來葉祖順他們家的歹竹也出好筍了？

  想了想，葉蓁道：「你可知道你家的鋪子，被人最後賣給了誰麼？」

  這事兒村里人遲早會知道的，她要看看葉玉寶對這件事的看法和態度。

  葉玉寶先是一呆，下意識道：「那鋪子是債主收了去賣的，我怎麼知道……」

  突然葉玉寶反應過來：葉蓁這樣問，不就是……

  「那鋪子是你買了？」葉玉寶詫異地問。

  可是跟著一起去辦文書的那個人, 爹娘都不認得啊！葉玉寶的腦子反應還是很快的，立刻又反應過來：「那買鋪子的人，是你的人？」

  葉蓁點點頭：「我的人買了你家的鋪子, 若是我的人不買，也許你們還能多住些日子，你就不恨我嗎？」

  葉玉寶嘆一口氣：「那賣家就是因為之前要價高了賣不掉，才降了價賣的，就是你不買，過不了幾天也會有人買……不過是早幾天晚幾天的功夫，我幹什麼要恨你？」

  葉玉寶說話的時候，葉蓁仔細觀察著他的微表情，確實沒看出來葉玉寶有怨恨之類的情緒，這才點點頭：「行，我答應你。但是你想進陸老夫子的那個班級，你還需要參加考試才行。筆墨紙硯什麼的，也要你自己準備。具體的，你去找吳老夫子，問他就行。」

  葉玉寶瞬間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狂喜：「我我我……我能進紅葉書院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