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迴光返照

  張媽對老爺子有求必應。

  蘇芸站在一旁看著，起初臉上還是帶著笑意的，但是看著看著，她就流下了眼淚。

  「媽媽…」

  方辰安拉了拉蘇芸的手，將自己迭得整整齊齊的手帕遞給了她。

  蘇芸垂下頭，吸了吸鼻頭嗯了一聲。

  「媽媽沒事。」

  她就是突然的有點難過而已。

  等到老爺子纏著張媽吃飽飯了，他也就困到睡著了。就那樣坐在那兒, 嘴角上還沾染上些許的油，就這樣睡著了。

  蘇芸拿著手中的手帕，蹲下去輕輕的給方老爺子擦乾淨嘴角。

  「思思，你去打電話給爸爸，說我們今晚在祖祖家住。」

  她扭頭對蕭言思輕聲說著。

  蕭言思點了點頭，馬上撒腿往一邊跑了過去。

  蘇芸輕聲將老爺子喚起來。

  「爺爺, 爺爺您醒一醒, 我們不能在這裡睡, 我們去房間睡好嗎？」她輕輕搖著老爺子的胳膊，將睡得不是很沉的老人叫醒了過來。

  老爺子睜開眼睛，眼底有那麼一片迷茫。

  但是開口的話，卻是讓蘇芸他們震驚的。

  「小芸？你這丫頭，你怎麼蹲在地上？」

  「爺爺？」

  蘇芸不敢置信的看著方老爺子，她已經太久沒有聽到老爺子如此正常的跟她說話了。

  「爺爺您怎麼樣？您感覺身體還好嗎？」

  「什麼？我好著呢，你別瞎擔心。」

  老爺子笑著讓蘇芸將他扶了起來，他對不遠處剛打電話回來的三個孩子招了招手：「來來來，都到祖祖這裡來，告訴祖祖你們今天在學校學了什麼？你們兩個臭小子有沒有打架？有沒有人欺負我們家姑娘？」

  老爺子讓蘇芸將他扶到了三個孩子中間去坐下，然後挨個的看看他們有沒有長高，聽著他們說著在學校發生的事情。

  三個孩子只是稍微驚訝了一下，為什麼他們的祖祖突然就變回以前的祖祖了。但是他們也沒驚訝太久，畢竟都是很懂事的孩子, 會將疑惑壓在心底，等到有時間的時候在偷偷問他們的媽媽。

  蘇芸站在一旁看著被圍繞在三個孩子中間的老爺子無比的正常，但是她卻一點笑容也露不出來。她是成年人，她聽過一句話, 知道一個詞叫迴光返照……

  她爺爺……

  「老爺子這是……」

  在她身旁響起了帶著哭泣聲音的低語, 蘇芸轉過頭去，只見張媽也不斷的擦眼淚。

  她顯然也想到了。

  蘇芸輕聲道：「張媽，您別哭。」

  這樣讓人看到了，她也會忍不住想要哭的。

  張媽嗯了一聲點了點頭，蘇芸去讓小趙把照相機找出來，提議給孩子們跟老爺子一起照相。

  「你這丫頭，照什麼相呢？我都沒換衣服呢！」老爺子笑著開口，有些不好意思的拽了拽他的衣服。

  他對照相這事很上心，感覺這種是很重要的，沒換衣服不肯拍照。

  蘇芸笑著哄道：「爺爺，這就是跟孩子拍的家常照片，記錄下他們小時候的事，等他們長大了讓他們看的，不用換衣服那麼濃重。」

  「那更要注意了，等以後我們思思長大了，看到照片裡祖祖穿得那麼不整潔，這不是給她留下不美好的記憶嗎？」

  「爺爺……」

  「祖祖，思思不會的哦！祖祖怎麼樣思思都很喜歡呢！」蕭言思嘴甜得跟抹了蜜一般，她奶聲奶氣的話哄得老爺子開心得很。

  老爺子哈哈爽朗大笑。

  「祖祖也最喜歡我們思思了。」

  話雖這樣說，他該換衣服還是要換的。伸手招來了小趙, 讓他扶著他去房間裡換衣服。

  「就將我最好看的那套衣服找出來。」

  老爺子口中說的，最好看的那一套衣服，是曾經穿著接受最高領袖表揚的衣服。他這些年一直收得好好的，沒捨得穿過一次。

  如今只是跟家人拍照他就要拿出來，足以證明他對這次拍照的重視。

  小趙點了點頭。

  蘇芸他們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沒過多久，老爺子他們就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換了套衣服的他看起來要精神了不少，甚至在走到距離他們還挺遠的門口時，就讓小趙鬆開了手。

  「你鬆開，我自己走過去。」

  小趙依言鬆開了扶著方老爺子的胳膊。

  老爺子臉上帶著笑意，慢慢的走到他們中間，「怎麼樣？這套衣服是不是很精神？祖祖告訴你們啊，這可是祖祖的時候穿的，祖祖一直沒捨得穿呢。」

  「好看。」

  「好看。」

  「好看。」

  三個孩子異口同聲的開口回答。

  就連蘇芸也含著眼淚笑著開口說了一聲好看。是真的好看，她爺爺也很帥氣。

  「哈哈好看就好，好看就好。」

  老爺子笑著拉著幾個孩子問蘇芸，要在什麼地方拍照，蘇芸指了指一邊的沙發，「爺爺我們就在這裡拍吧，拍的是家常，越普通越好。」

  「好好好，就聽丫頭的，就聽丫頭的哦。」

  老爺子笑著拉著蕭言思他們的手，在一邊的長沙發上坐下。

  蘇芸先讓小趙，還有張媽一起跟著他們拍了幾張照片，然後換到小趙來拍，她跑過去跟張媽站在老爺子的身後。

  蕭行止跟方辰安兄弟兩人站在老爺子的左右，老爺子抱著蕭言思坐在了腿上，笑得一臉慈祥的看著照相機。

  整個拍照的過程中，老爺子都笑著的。

  蘇芸怕老爺子太累，就沒有拍太多照片，而是放下照相機打算等蕭凜來再拍兩張就可以了。

  蕭言思打電話給蕭凜他們母子/女在這邊了，他下班後應該會直接過來的，這點蘇芸不用猜就能想到。因此她讓小趙煮飯的時候多煮了一些。

  她則是陪著老爺子在沙發上聊天。

  老爺子拉著她的手，跟她說起了以前吃她親爺爺煮的東坡肉時的那個心情。他的條理清楚，就像很多年前跟蘇芸說的那個時候一樣。

  蘇芸嗯了一聲，乖乖在一邊聽著。

  老爺子說完，視線落到不遠處在跟孩子們說話的張媽身上，頓了頓，又低聲道：「丫頭，你是個孝順的，你張媽這輩子早年的時候家人全都被敵人殺了，好不容易逃過了一劫，又跟我東奔西跑的打仗。到她長大了，給她找了個家的時候，家人又早早的去了……」

  老爺子回憶起張媽的這一生，十分的唏噓。

  「等我走了以後，你好好照顧她。讓她老年有個依靠。」

  這話已經像是在交代遺言了。

  「爺爺您別這樣說，您還沒看著孩子他們長大呢。」蘇芸垂下頭，不敢去看老爺子的臉，她怕一看就忍不住哭出來了。

  老爺子拍了拍她的手嘴唇動了動，吐出幾個微弱的字。

  「爺爺老了，再也扛不動槍了，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搭在蘇芸手上的手往下滑。

  蘇芸心有所感的抬起頭來，老爺子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