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青丘女
2023-10-26 07:59:53 作者: 蛇發優雅
顧顏眉頭一動,她臉上不動神色,緩步前行,但神念卻已飛快的凝聚成了一絲,向著聲音來處刺了過去。
在那一邊,有兩名男子,一個是名老者,鬚髮皆白,大概有結丹初期的修為,而另一位則是剛剛築基的少年,看他對老者甚是恭謹的樣子,兩個人似乎是師徒關係。他們並沒有進城,而是在城外的一塊大石上閒坐,少年正端坐著,恭恭敬敬的聽老者說話。
老者很是感嘆,他說道:「我前數月間,遠遊至東南,在雲夢澤一帶,見到了一件盛事,原來已傳聞了數萬餘年的雲夢之竹,前些日子,居然悄悄的在雲夢澤出土了!」
少年顯然也很是驚訝,他一臉好奇的模樣,問道:「都說雲夢澤之中,有著上古修士流傳下來的洞府,裡面藏寶無數,可是洞府在雲夢澤之中,縹緲難尋,就連當年的六大元嬰,合力攻破雲夢澤的禁制,都沒有尋到這座洞府的半點蹤跡,難道一株小小的雲夢之竹,就能夠將這流傳了數萬載的洞府召喚出來麼?」
老者的臉上露出很是滄桑的神色,他悠悠的說道:「你年紀輕輕的,知道什麼。雲夢之竹,那是在雲夢澤中,結天地之靈秀,生出的神物,也唯一這一棵小小的雲夢之竹,才是打開雲夢澤中那座洞府的鑰匙啊。」
他露出回想的神色,臉上仍然有著一絲懼色,「嘿,青丘,雲台,菡萏峰,千鏡鳥,朱紫島,除了五色城與那位休寧島主之外,各大勢力齊聚雲夢澤,當真是風雲變色,氣動山河!」
少年好奇的問道:「既是如此厲害,那麼這雲夢之竹,最後被誰得去?」
「嘿!」老者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神色,「大概誰也沒想到,彼此相爭之下,這株雲夢之竹,卻被一個突出其來的妖女所取走,這讓南海之中的這些大人物,全都撈了一個空!」
「妖女?」少年的臉上顯然有不解之色,「師父所說的,莫非是青丘的那一幫人麼?」
老者大搖其頭的說道:「非也。青丘那些人,雖然也有上古妖族血脈,但流傳至今,早已淡若虛無,但經菡萏峰岑仙子以錦繡雲光所照,突如其來,搶走雲夢之竹的那位妖女,卻是真真正正的身具大妖之血,否則在她的身上,怎麼會生出來六對金色羽翼?」
老者的手中,這時正隨意把玩著一枚玉簡,在那玉簡之上,正發出淡淡的幽藍色光華,他隨口說道:「這枚玉簡,你大概見過了吧。這是菡萏峰、千鏡島、朱紫島這三大勢力,聯手發出來的通緝之令,通告整個南海,尋找這位身懷妖獸血脈的神秘女子,所有結丹以上的修士,各島島主,全都接到了一枚,看來三位島主這次也下了決心,一定要尋出這雲夢之竹的蹤跡!」
少年若有所思的說道:「雖是如此,但南海廣大,方圓數十萬里,若是她往哪個神秘的地方一躲,可也不那麼容易尋到吧。」
老者笑道:「是啊,而且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個來歷神秘,但實力卻強橫無比的女子,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人們都懷疑,她是天生自雲夢澤而生,孕妖獸血脈而出的怪物,或許總有一天,她還會回到這雲夢澤中,那時候,或許跟著她,就能夠尋到洞府的蹤跡。不管如此,這南海近些年來,總算是有一件大事,能夠吸引住人的眼球了。」
少年滿面虔誠的聽著教誨,顧顏不禁失笑起來,方才她以神念,已經將玉簡之上那幅光影,清晰的拓錄了下來。老者口中所說的錦繡雲光,果然極為厲害,她當時摧動金雷羽,其勢如電,奪了雲夢之竹便走,前後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但那幅影像,居然將她極為清晰的拓錄在了上面,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顧顏的臉龐極為模樣,像是被人用法術故意遮蔽住了一樣。而她背後的六對金色羽翼,則頗為清晰的顯現出來。
顧顏不禁聳了一聳肩,不知道該是慶幸還是怎樣,自己居然被莫名其妙的傳成了妖獸血脈,可是若非如此,怕她也不會這樣輕鬆的就脫離南海諸人的懷疑之外。說起來,她初至此地,若是第一次露面,就引爆了這樣大的一個火藥桶,那麼在南海之中,她便真是寸步唯艱了。
她又審視了一下全身,好在那天的衣服已經被她換掉了,如今金雷羽已被顧顏收起,不露形於外,再加上她的容貌又沒有顯露,這樣坦然的走在大街上,大概也不會有人懷疑她的身份的。只是自己從蒼梧而來,這些年的經歷,還要好好的圓轉一下,莫要露了破綻。
朱雀城的城門高達數十丈,空中不時的有劍氣寶光來去,顯然在這南海之上,劍修的數量也不在少,不過在朱雀城中所來往的,大抵還是以築基修士為多,結丹修士只占百停中不到一停罷了。想來此地雖繁盛,卻仍是不能與姑蘇城相比的。
不過顧顏曾聽葛根說過,朱雀城的那位大城主,也是接近於結丹圓滿的修為,底下結丹後期的城主便有六七位,在這南海之上,除了沒有元嬰期的修士鎮場子之外,也算得上是一方豪雄了。
顧顏雖然晉階結丹後期已有二十幾載,但修行之道,就是這樣,愈到最後愈是困難重重,要想達到結丹大圓滿,元嬰之下最高的那一重境界,實是極難之事,如她在蒼梧中所見過的,元子檀與秦重等人,他們潛修了上千年,但仍然心有餘悸,遲遲的踏不出那最後一步。
而衛國的那位東陽祖師,如今在顧顏看來,他根本就是修為尚不完滿,倉促結丹,還一結便是兩次,就算沒有顧顏與展城去攪局,也難免落得魂散神銷的下場。
這朱雀城的繁盛,並不僅限於城內,在城外,通向城門四通八達的道路一字排開,便有無數的修士在兩邊擺著攤位叫賣,這些人多半是無根無底的散修,他們在海中歷練,得了獵物,便來這裡賣出,換取靈石之後,便重新踏上征途。
不過對這些,顧顏自然是有些看不上眼的,她緩步而行,剛要踏入城門之內,忽然見到在頭頂上,有兩道雲光,正一前一後的飛來,在她的周圍便有人驚呼道:「四城主來了!」
一青一白的兩道雲光依次落下,在前面是一個青衣少女,她穿著一身百迭千褶的衣袖,一落下地來,裙擺飛快的旋地,在平地之上卷出了無數雲光,煞是好看。她雖是年輕,但在眉目間,仍帶著三分的嫵媚妖嬈之色,但在眉目間又顯得氣質高華,兩種氣質揉合在她的身上,讓她顯出一種別樣的魅力來。
而在身後,則是一個身穿白袍的青年。他的兩道長眉微微向著外側翻氣,看上去頗有些孤高的模樣。不過這時,他臉上卻帶著笑容,一落下地來,便說道:「迭紫,你跑了三天三夜,怎麼還是到我這朱雀城來了?」
少女眉頭一凝,說道:「崔城主,我陳迭紫做事,向來不管旁人的眼光,我到你這朱雀城,來了便是來了,又能怎樣?」
崔城主陪著笑說道:「這是什麼話?迭紫來了,我如蓬蓽生輝,焉有不歡迎之理。既是來了,不如到我城主府去坐一坐如何?」
陳迭紫面色稍愉,但還是冷冷的道:「我來朱雀城,尚有要事,便不與崔城主相談了,有空再說吧!」說罷她便又飛身而起,居然是沒有進朱雀城中,而是徑直的向後山去了。
那位四城主崔翹看著她的背影遠去,哼了一聲,袍袖一拂,便化作一道白光,入城去了。
他走後,這朱雀城之外,便又恢復了平日裡的繁盛,人聲繼續鼎沸起來。顧顏耳尖,她又聽到那一老一小在說話,少年問道:「師父,這兩個人如此的聲勢,到底是什麼人?」
老者道:「今天你算是有眼福,這位陳仙子,便是平日裡難得一見的青丘族人啊。」
少年顯然很是驚訝,「不是說青丘一族都是妖獸血脈麼,怎麼看上去,是這樣一個嬌怯怯的小姑娘?」
老者顯然被他所說的話嚇了一跳,「這些話焉是能亂說的!你以為妖獸血脈,就一定是相貌窮凶極惡,讓人一見便退避三舍的麼?青丘一族,中人多為女子,她們供奉九色天狐為主,天生慧根,精妙無比,而且這些年下來,她們身上的妖獸血脈也越來越淡,不仔細看,是看不出那一絲氣息來的。」
他若有所思的說道:「青丘一族,其神秘之處,大概僅次於不知洞府何在的五色城,這位陳仙子,聽說是青丘族中較愛拋頭露面的一位,不知道她來這朱雀城中,有何要事?」
顧顏聽完了他們的說話,所得的信息甚多,遠遠的向二人一笑,這才緩步入城而去。
那少年回頭,正好看到了顧顏驚鴻一瞥,奇怪的撓了撓腦袋,還想叫師父看時,顧顏已經翩然遠去了。
朱雀城中,是一座四四方方,分成條塊的大城,縱橫的大街便有十九條之多,裡面共分三百六十處坊市,顯然城外不論,在這城中,管理的仍是頗為嚴密。
顧顏按著葛根留給她的地址,前往東城,到那裡去尋他們的蹤跡。
她順著地址,一個個的坊市尋過去,葛根的居處,便是在東城第十七坊市的一座院中。
這院子並不甚大,裡面所住的,也並非是葛根一家人,只是葛根所居的屋子,這時卻已人去屋空。
顧顏便敲響他鄰居的人,向人打聽,這一家人到底去了何處。
住在葛根邊上的,是一位築基期的中年修士,他見顧顏上門,嚇得大驚失色,連忙跪下請罪,顧顏溫言讓他不必多禮,又問他葛根一家人何往。
那人站起身來,仍是有些戰戰兢兢的說道:「我聽說,葛根在城主府領了差事,暫且於那裡寄身,前些日子,他受了一件密令,替四城主辦事去了,夫妻同去,他們大概是對女兒不放心,便將她也帶在身邊。」他嘆了口氣,說道,「說實話,他那女兒,看上去病歪歪的,一點也不像能踏入修煉之道的人,這樣的情思,若不早日斷了,日後可還有得他受苦的日子呢。」
顧顏聽到了自己想要的話,便道了聲謝,那人又連稱不敢,又說道:「他這一次,大概要三月才能回來,前輩若有暇,不妨等候,若是有事,也可留下話來,回頭我自會轉告。」
顧顏笑道:「無妨,我也是頭一次來這朱雀城,便逛一逛好了。不知此地的外來修士,需要在何處寄身?」
那人見顧顏說話很是和氣,膽子也漸漸放大了些,笑道:「前輩所說笑了,一般的外來修士,朱雀城自有接待之所,不讓他們亂走,在城中生事。但如前輩這樣的世外高人,朱雀城歡迎還來不及,怎麼會限制你的行蹤?」
顧顏聽他很會說話,不禁笑了起來:「你說的倒也明白,是否也是這朱雀城的老住戶了?」
那人笑道:「小人姓穆名仁,在七城主手下辦事,身為迎賓司的主事,這些原是輕車熟路的事情。」
顧顏道:「既如此,煩你介紹一趟這朱雀城如何?」
穆仁道:「這有何難,不如請前輩移步,我帶你走一遍這朱雀城便好。」
兩人出了院子,穆仁在前,慢慢的由東向西走去。一路上,顧顏於他的口中,大概明白了朱雀城的構架。
在朱雀城中,一切皆以大城主馬首是瞻,他手下共有城主十七位,副城主五十幾位,分管朱雀城內諸事。而真正掌權的,還是排名最前的七位城主,他們都有結丹後期的修為,各踞一方,除了大城主的話是誰也不聽的。穆仁的上司,也就是那位七城主,他便專管朱雀城的外務。
而另外的城主、副城主,便都是做事之人了,地位也不能與這七位相比。葛根的師叔,便是這五十多位副城主之一,負責島後靈脈開採和看管諸事,歸四城主,也就是顧顏在城外看到的那位崔翹管轄,聽說很是得用。已有十餘年前便晉級結丹了。
顧顏嘴角含笑,一邊走著,一邊聽著這位穆仁口若懸河的說來說去,或許能夠見到自己這樣的修士,於他來說,也當成一件難得的機緣吧。她自然不知,穆仁早就在心裡,將葛根一家人罵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你們有這樣厲害的修士朋友,還跟到朱雀城來裝什麼?
兩人信步閒遊,來到東西坊之間一座極大的坊市之中。
這朱雀城中三百六十座坊市,大半都作為修士的居處,但凡東南西北這四向交接之地,有四間極大的坊市,是這裡來往修士彼此間的交易之所,東西最為繁多,雜亂無比。
顧顏遠遠的便看到人聲鼎沸,有不少的修士在那裡高聲的叫喊著,也有些人神色匆匆,似乎是淘到了寶貝,一言不發飛快的離開。
顧顏笑道:「我在城外所見,也有這樣的坊市,原來裡面更加熱鬧麼?」
穆仁頗為不屑的說道:「城外那些,實在不算什麼,只不過是一些連進城費都交不起的人,在那裡胡湊熱鬧的。說起來,真正的精華,連這四間大坊市都算不上,那是在……」他忽然間覺得失言,隨即便住口不言。
顧顏一笑,也沒追問,她一抬頭,忽然見到在不遠處,有一個頗不起眼的攤位,那裡有位小姑娘,正怯怯的站著,在她身前,擺放著兩件青色的獸皮。
那兩塊獸皮,每一塊都有數尺方圓大小,如青色緞子一般,水碧天青,平滑如鏡,閃爍著水紋雲光,看上去極為漂亮。
雖然上面的靈氣並不濃厚,看上去只不過是一般三四階靈獸的毛皮罷了,但顧顏卻喜它顏色好,而且那小姑娘怯怯的眼神,也讓她的心中,生起一絲憐惜之意。
來往的修士匆匆,但沒有一個在她的身前停留,甚至連看一眼的人都沒有,那小姑娘,就如天地間一片孤葉,孤零零的在那裡飄落。
穆仁行事極為機靈,他看到顧顏的眼神一瞟,頓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飛快的上前,低聲問道:「你這毛皮,如何賣的?」
小姑娘被他高大的身軀忽然擋住了身前的光線,不禁嚇了一跳,怯怯的說道:「我這東西,是為了給我娘治病的,只需五百塊靈石……」
穆仁哼道:「你這毛皮,不過是三階靈獸身上剝下來的,有什麼稀奇,你往裡走五百步,裡面的到處都是,不過顏色好看罷了,也能值五百靈石?」
他這是平日裡討價還價的性子使然,那小姑娘顯然沒什麼經驗,被他一連串的話嚇住了,豆大的淚珠含在眼睛裡,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顧顏揮了揮手,淡淡的說:「算了吧!」她手指輕彈,彈出個小革囊,「這靈石給你了,回去給你娘治病去吧!」
小姑娘接過了靈石,千恩萬謝的向著顧顏拜了拜,隨即便腳步輕快的向回跑去。
顧顏含笑望著她的背影,這時,卻忽然間覺得身後有一股極強烈的殺意逼近,然後就聽見膝蓋與地面相撞的聲音,身後的穆仁,不知何時已跪倒了下去,顫聲說道:「四城主!」
顧顏回過頭來,果然在身後不遠處,站得是那位四城主崔翹,而在他的身側,離得有數丈之遠,便是曾在城門前見過的,那位眉目如畫般的陳迭紫。
這時崔翹的臉上如罩了一層冰霜一般,他冷聲說道:「我早就發過嚴令,這些日子,在我這朱雀城中,不得售賣這種青狐之皮,你是哪一司哪一堂的,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公然違反我的禁令?還不快將其交上來!」
穆仁的雙腿這時都在打顫,牙齒格格的作響,再沒有一絲想要討好顧顏的心思,只恨自己剛才為什麼不多長兩隻眼睛。
崔翹回身向著陳迭紫笑道:「屬下辦事無狀,讓你見笑了。」
顧顏心中若有所悟,她曾聽說,青丘一族,尚上古之靈獸九色天孤為祖,或許這青狐,與青丘一族,也有什麼血脈之間的聯繫,因此這位崔翹要討好陳迭紫,便下了這樣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讓整個朱雀城出不得出售青狐之皮。
也難怪剛才那個小姑娘在此販售的時候,居然沒有一個人在她身前駐足,全都是匆匆而過,就像是怕沾染什麼麻煩一樣,看來他們都知道了城中的禁令。
而穆仁這時,只想狠狠的扇自己兩巴掌,他這些日子略受了些傷,因此在家中休養,城主府的禁令雖也接著了,可並沒當一回事,現在看崔翹的怒意,似乎這雷霆之怒,便要發在自己身上了。
陳迭紫臉上微帶笑意,並看不出喜怒,她眉如新月,一雙剪水般的雙瞳,看上去煞是好看,果然不愧是青丘一族的血脈,嫵媚妖嬈,冠絕天下。
顧顏這時輕輕的說道:「四城主此舉,未免失之霸道了。」她微微舉步,便站到了穆仁的身前。將崔翹身上所發那股強大的殺氣,頓時消餌了去。雖然她對穆仁,並談不上有什麼好感,但終究是為自己辦事的人,這時候若不出頭,難免失了擔當。
崔翹一愣,顧顏清脆的聲音已響起:「四城主要討好佳人,行事難免過激。只是我想陳仙子,在心中未必就做如此想吧。」「我曾聽前人說過,上古之時,諸侯國戰,征伐不休,有一位雄才大略的國主,在他起事之前,曾做過一陣極不光明的事情,身登大位之後,曾有人進言,讓其在全國之境,禁絕此事,不得再提。然國主云:防民之口,有甚於防川耶?我意陳仙子身為青丘一脈,自古相傳,至今已不知幾數萬載,當年舊事,又何必延至於此?崔城主令可達這朱雀城,莫非還可遠至數十萬里的南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