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十日當空

  聽到有外人進來，眾金烏忙停下了抱怨，各自回位，渾身散發出燦燦金光，煌煌如日，高貴威嚴，令人心生崇敬臣服之念。

  所謂天潢貴胄，和後世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佛的套路差不多，說白了就是一個字——

  裝！

  人後如何不重要，熟人面前如何不重要，在人前面前就要端著架子，高冷睥睨眾生，再配上過人的勢力或者實力，威嚴和舔狗也就營運人生。

  但很快，他們就裝不下去了。

  那隻飛入谷中的那隻妖怪還沒到他們面前，就撲通一頭栽在了地上，沒了動靜。

  「……怎麼辦？」眾金烏面面相覷，有些懵逼。

  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準備好的一肚子展現天帝之子威嚴高貴的話全被噎了回去。

  「過去看看。」大金烏振翅欲飛，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叮囑了一句：「在確定他是什麼情況之前，你們都不要亂說話，知道嗎？」

  烏鴉話向來都多，三足金烏也不例外，為了維持住天帝之子威嚴神聖的形象，帝俊特意吩咐他們在人前要少說話。

  「知道知道！大哥你就放心吧！」眾金烏紛紛點頭應是，跟著大金烏一同飛了過去。

  只見那妖怪鷹頭人身，背生雙翅，渾身滿身血跡傷痕累累，一身氣息微弱至極，儼然是已經昏了過去，生死不知。

  大金烏雙翅一揮，一道金光飛入那妖怪體內，很快得出了結論：「他的五臟六腑已經被毀，神魂也受了重創。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魂飛魄散了。」

  「啊？！好不容易有個人來到這鬼地方，卻是這個模樣！真是無趣！」

  「大哥，我們怎麼辦？要不要救他？」

  「救他做什麼！我妖族強者為尊，這等螻蟻，死了也就死了，我們幹嘛要費力氣救他！」

  「三哥說的在理！何必費那力氣，直接丟出去算了！」

  「我倒是覺得不如將他烤了吃！我先前見那些巫族這樣做過，似乎很好吃的樣子！」

  「老八，我等乃是天帝之子，是整個洪荒身份最尊貴的人！豈能和巫族那些蠻子一樣！」

  「對！那些巫族蠻子又髒又臭，可惡到了極點！若是有機會，我定要讓他們知道太陽真火的厲害！把他們燒成灰燼！」

  「全部燒死！」

  ……

  一聽說面前這妖怪重傷垂死，眾金烏頓時不再維持天帝之子的威嚴，你一句我一句，直把整個湯谷吵得跟菜市場一般。

  就在這時，小金烏忍不住打斷了他們的話，說道：「諸位哥哥，父王常跟我們說，洪荒萬族中除了那該死的巫族，皆是我妖族子民。我等身為天帝之子，當有愛護之心，豈能坐視不理？」

  湯谷忽的一靜。

  靜的掉根針都能聽到。

  眾金烏的目光唰的一下子集中到了小金烏身上，神情詫異。表情古怪。

  小金烏被看得有些忐忑不安，小聲問道：「我說的不對嗎？」

  余金烏對視了一眼，哈哈哈哈大笑起來，笑的都有些喘不過氣。

  「十弟，你也太傻了！父王說這話不過是在糊弄那些蠢貨！你還當真了？」

  「我妖族強者為尊，彼此廝殺乃是天定之事，何須我們去愛護！」

  「就是！洪荒萬族有狼有兔有獅有鹿，狼族以兔族為食，獅族以鹿族為食，你說我們要愛護哪個？怎麼愛護？難道要讓狼族獅族去吃草？」

  「不行！草也不能吃！草也能誕生靈智修煉成妖，也是我妖族一員！」

  「那就吃土喝風了！」

  」不行！風也能成精，也是我們妖族一員！「

  ……

  眾金烏你一句我一句，只糗得小金烏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好了！好了！十弟的話是天真了，你們這些做哥哥的就不要欺負他了！」大金烏最先收起笑容，擺出了大哥的威嚴，說道：「不過，我倒是挺贊同把他救活的。我們在這兒反正也無事可做，不如就把他救起來，讓他給我們講講外面的事，也能解解悶。」

  「大哥說得對！他若是講的好，我們就重重有賞！講的不好，就將他一把火燒死！」其餘金烏紛紛點頭表示贊成。

  大金烏不再猶豫，騰空而起，身周光焰籠罩，雙翅揮舞，一縷太陽真火落在了那妖怪的身上。

  太陽真火至剛至陽，可焚燒萬物，亦可滋養眾生，生與死只在一念之間。

  東皇太一和帝俊能夠從無到有一步步建立起天庭，太陽真火在其中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呼——

  火焰熊熊燃燒，那妖怪身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癒合著。

  不過片刻功夫，它身子猛地一顫，竟緩緩睜開了眼睛，虛弱無比的張開了嘴：「這是哪？我還活著？」

  不等眾金烏開口，他好似終於看清了面前的景象，踉踉蹌蹌爬了起來，痛哭流涕道：「這裡是湯谷！我終於找到湯谷了！你們是金烏太子！太子，你們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那巫族，那夸父狂妄囂張，屠殺了我們好多族人啊！」

  「巫族？」大金烏臉色一沉，飛上前去，厲聲喝道：「你是被巫族打成這樣的？他們還殺了很多妖？」

  妖族間互相廝殺，死的再多，他都不在意，但扯上巫族，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父皇和叔父三百年前才和巫族約定「妖管天，巫管地」，互不侵擾不動兵戈，巫族難道是準備違背約定？

  「太子，小妖……」妖怪話未說完，一道血光嗖的一聲，從谷外飛來，拖著一條長長的光焰，如同流星砸在了妖怪的頭上。

  嘭！

  那妖怪的腦袋好似西瓜一般直接被砸的粉碎，腦漿鮮血噴濺而出。

  大金烏離他不過七八米遠，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撒了一頭一身。

  粘稠的腦漿血液順著他的翎羽滴落在地上，濃濃的血腥味直接讓大金烏懵在了那裡。

  其餘金烏也被例外，直接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傻了。

  「妖孽，你以為逃到這裡就行了嗎？我說了要殺你，就定會殺了你！就算是你逃到天庭去，我也會把你宰了！」

  伴隨著一陣猖狂的大笑聲，一魁梧巨人沖了進來。

  那巨人身高百丈，赤裸著上身，穿著一套簡陋的虎皮裙，左手持弓，右手持箭，脖子上還纏著一條青蟒，身上都用顏料塗滿了各種詭異的紋路，血氣沖天，赫然是一個太乙金仙境界的大巫。

  「該死的孽障！我要殺了你！」

  直到這時，大金烏才回過神來。

  極致的恥辱感化作滔天怒火湧上心頭，燒上了腦袋，讓他雙眼赤紅，神情猙獰。

  一縷縷太陽真火從他體內溢出，將渾身的污穢之物瞬間燒成了飛灰，但這並不能有絲毫緩解他心頭的怒火。

  帝王一怒，伏屍萬里！

  他要讓眼前這些該死的巫族付出代價！

  轟！

  太陽真火熊熊燃燒，將大金烏包裹在其中，形成了一個好似太陽般巨大火球，把本就金光燦燦的湯谷照的白茫茫一片，讓人眼睛都難以睜開。

  「三足金烏？！你們是天庭那兩頭扁頭畜生的小崽子？」

  那巨人先是吃了一驚，但很快就化作了興奮，張弓就朝著眾金烏射去，大笑道：「哈哈哈哈，太好了！過幾日便是我們族長的壽辰，我正好把你們捉了，當作壽禮送給我家族長烤來吃！」

  「燒死他！燒死他！讓他知道厲害！」眾金烏皆是勃然大怒，振翅飛到了半空當中，殺氣騰騰。

  若是東皇太一或是帝俊在此，定能發現無論是這夸父族巨人還是他那十個兒子身周都繚繞著一縷微弱詭異的金光。

  這金光並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但卻能讓放大他們的情緒，無論是怒火、貪婪、仇恨還是狂妄。

  以九敵一，而且還是以三足金烏對普通巫族，這一場戰鬥沒有任何懸念！

  「啊！！！！」夸父族的大巫被太陽真火灼燒，慘叫聲不斷。

  眾金烏飛在半空中，得意大笑：「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現在知道我等的厲害了吧！」

  以太陽真火的威力，燒死那夸父族的大巫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但三足金烏卻不想他死的這麼痛快，可以控制了太陽真火的威力，要一點點將他燒成灰燼。

  「你們這群扁毛畜生！你們等著！夸父族長會為我報仇的！祖巫會替我報仇的！會替我報仇的！」

  夸父族的大巫渾身猛地冒出一陣血光，身體如同氣球一般向外飛速膨脹，最後轟的一聲炸裂開來，漫天血氣噴濺，恐怖的法力滌盪而出。

  一眾金烏嚇得面色大變，慌忙退回到了扶桑木上。

  嗡！

  扶桑木光芒大作，一道道七色漣漪滌盪開來，形成七彩光罩，將那血光盡數擋了下來。

  但，整個湯谷已經變得一片廢墟，原本的仙草靈根盡數毀掉。

  與此同時，不周山上，巫神殿中，李安然、猴子正在與一眾祖巫大巫們飲酒。

  巫族的等級劃分基本上和妖族一樣，位於頂端的是十二祖巫，其下是一眾大巫，再往下則是普通的巫族。

  十二祖巫的實力相當於是准聖，大巫則有強弱之分，強的對應大羅金仙，弱的則只有太乙金仙。

  能來這裡的大巫都是勉強有資格或是有潛力頂替后土祖巫位置，和其他十一祖巫組成十二都天神魔大陣的。

  其中有不少在後世都是赫赫有名，比如說九鳳、相柳、刑天——夸父因為族中出了些事情，已經趕回去處理；后羿則是依照慣例，去巡視西荒去了。

  而除了他們之外，這裡還有許多李安然從未聽說過的大巫。

  就比如說面前這個叫做波夙的大巫，一身九轉玄功已經到了八轉巔峰，論修為實力比九鳳他們幾個都要強上不少，也就比後世號稱「祖巫之下第一大巫」的蚩尤弱上一線。

  不過，這也正常。

  能夠名傳後世的，多是在巫妖浩劫中活下來的，但他們能活下來並不意味著他們實力最強，只能說是運氣最好！

  「來來來，石昊兄弟，齊天老弟，東王公，喝酒喝酒！」波夙大巫端著酒碗走了過來，熱情無比。

  「波夙大哥，我們一起！」又一個大巫走了過來。

  「還有我！」

  ……

  一個接著一個大巫湊上前來，一眾祖巫也不甘寂寞，紛紛拿起來手中的酒罈，遙遙示意。

  李安然和猴子也不含糊，拿起酒罈一飲而盡，惹來一眾巫族大聲叫好。

  東王公就不敢這麼做了，但也一口氣將碗中酒喝光。

  這酒乃是祖巫採集先天濁氣煉製而成，入口如烈火灼燒，辛辣醇厚，入腹又如泰山墜落，重逾萬均，威力遠比後世那些仙酒妖酒猴兒釀厲害。

  別說是尋常的太乙金仙，就算是那些大羅金仙，肉身不夠強橫的，這一口酒也能讓他肝腸盡斷。

  李安然和猴子這一口飲盡一壇，喝的不止是酒量，更是膽量和修為。

  【巫族還真是和諧啊！】

  李安然忍不住在心裡感慨。

  他原本還想著，自己這突然冒出現的祖巫，會不會引來其餘祖巫的懷疑或者是那些大巫們的嫉妒打壓。

  畢竟，他這個祖巫一出現，基本上相當於是預定了十二祖巫之一的地位，其餘大巫再想冒頭就要難多了，而且他們原本都是有機會學習十二都天神魔大陣，現在也要給他這個祖巫讓步。

  結果，李安然發現這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一眾祖巫對他的到來只有驚喜激動，根本沒有懷疑過其它，一眾大巫則更是欣喜若狂。

  巫族大多都是肌肉發達頭腦簡單，李安然視十二都天神魔大陣為至寶，這些大巫則早就厭煩了沒日沒夜的參悟演練陣法，他們更喜歡拳拳到肉的打架。

  若非是為了巫族大局著想，恐怕早就放棄了。

  這也是夸父和后羿兩個能脫穎而出，成為后土之位最佳競爭人選的重要原因。

  酒過三巡，眾人都有些微醺，氣氛越發的熱烈。

  強良祖巫坐在一顆參天大樹上，吹響了蛇笛，蓐收懶散躺在樹下，敲擊著兵器，與之相和。

  句芒飛到了半空中，翩翩起舞，星星點點的綠光如同星辰墜落凡間。

  許多巫族也跟著跳了起來，口中發出一陣陣吶喊，充滿了陽剛古樸之氣。

  共工和祝融鬥著嘴，一個嘚瑟無比的炫耀著自己立下的天大功勞，一個則是嗤之以鼻只說他是狗屎運，幾句話下來，差點沒有打起來。

  【這倆兄弟的性格和他們的屬性完全不符。】

  李安然忍不住在心裡感嘆。

  水之祖巫共工在他原本的刻板印象里，應該是陰沉著臉的孤僻男，結果卻是個人菜癮大話還多的沒頭腦，總喜歡湊到祝融面前挑釁。

  想像中脾氣暴躁的祝融則是冷臉話少的不高興，但偶爾蹦出兩句，就能噎的共工面紅耳赤，惱羞成怒。

  不過仔細一想，也對，這共工的脾氣如果不暴躁，也做不出一頭撞到不周山的事情。

  其餘幾個祖巫，燭九陰、奢比屍、天吳、翕茲就要安靜多了，或是坐在角落面無表情，或是嘴角噙笑看著眼前的熱鬧。

  帝江則是坐到了李安然身邊，先是檢查了一些李安然的身體，得出了和共工同樣的結論——時間久了，天賦神通自然也就會逐漸圓滿，然後就給李安然講起了十二都天神魔大陣的事情。

  「十二都天魔神大陣是吾等十二祖巫以自身精血為引，凝聚出父神真身。這真身雖不及父神開天闢地之能，但也可以發揮出父神七八分的實力，縱然是帝俊的河圖洛書、東皇太一的東皇鍾都抵擋不住……」

  隨著帝江的娓娓道來，李安然漸漸明白了沒有了后土祖巫對這十二都天神魔大陣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十二祖巫乃是盤古隕落後精血所化，而這精血則是來自盤古體內的十二條經脈，每一條經脈對應著一位祖巫。

  少了后土祖巫，十二都天神魔大陣凝聚出的盤古真身就少了一條經脈，威力弱了三成都不止。

  更重要的是，即使他們能夠從后土祖巫的血脈後裔中找到一個勉強能夠替代她的大巫，乃至是祖巫，這條經脈相對於其它經脈來說，也從先天變成了後天，終究要弱了一些。

  這就會變成盤古真身的弱點。一旦被妖族看破，整個十二都天神魔大陣都可能會被破掉。

  兩人正說著話，太陽漸漸西斜，天色也漸漸黯淡下來，有大巫砍了幾根木頭，正準備點起篝火，天空忽然又亮了起來。

  【嗯？什麼情況？】

  李安然一怔，抬頭望去，便見剛剛落下了山頭的太陽竟然打西邊漸漸升了起來。

  天色開始變亮，越來越亮。

  因為升起來的不是一顆太陽，而是整整十顆！

  強烈的陽光晃得人眼睛生疼，白茫茫一片。

  溫度也在快速升高，短短數個呼吸的功夫，周圍的溫度就提升了十度不止，而旁邊的雪山則開始融化，轟隆隆一陣巨響，滿山積雪直接變成了雪崩滾滾而下。

  但，這雪崩還沒有崩多遠，雪就已經化成了水，浩浩湯湯流淌而下。

  而這時，周圍的問題已經提升了五十度不止！

  【十日當空？！】

  【這不是巫妖決戰的導火索嗎？】

  【怎麼這個時候就出現了？】

  李安然大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