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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3:14:40 作者: 燕白墨
即使相處了這麼久,每每奚音哄他時,他仍然會覺得一切像是在夢裡。
她那麼溫柔,如清風,如皎月。
面對這樣的她,他有什麼理由說不好呢?
他淺聲:「好。」
還真是好哄。
奚音又落下一個吻。
「你是來找我的嗎?」她問。
「嗯。」
說到這個,林梧記起另一件事,再度蹙眉,「我去白府尋你,喜玲說,你來見四哥了。」
事實是這樣沒錯,但怎麼被喜玲一說,就變得有點奇怪?
「是林祁他又來找麻煩了。」奚音立即糾正道,「不過呢,你也不必擔心,他在我這裡是討不到什麼好處的。」
「嗯。」林梧拉著她的手,不願放開。
見林梧情緒不高,奚音問道:「你怎麼啦?是不是……」她猜測,「被你父皇批評啦?」
以她對林梧的了解,只有當他被皇上責備的時候才會這麼低落。
生在帝王家最是疲累,尤其是像林梧這樣的小孩,生母早亡,兄弟們不帶他玩,皇上就是他最重要的親人。
可是,這個至親並非只有他一個兒子。
大半時光都活在竭力獲得皇上認可中。
浮浮沉沉,多的是心酸。
等等……
奚音靈光一閃。
如果林梧是這樣,那林祁呢?
林祁是不是也在為皇上做那些事?
倘若林祁背後真有旁人,那個人會是皇上嗎?
奚音晃神之際,林梧站起身,抱住了她。
他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裡,如同一隻舔舐傷口的小獸。
奚音斂起遐思,輕撫著林梧的後背,沒有追問。
如果他不願說,那就再等等。
這是她對他的包容。
默了會,林梧主動開了口,向奚音講述朝堂中發生的事。
奚音眉頭緊鎖。她心頭的猜測愈加強烈,在林祁身後頭的人……會是皇上嗎?
「這件事,你做得沒錯。」奚音一下一下輕拍他的後背。
他太瘦了,掌間划過的儘是骨節的質感,一顆一顆,如一粒粒珍珠。
「雖然讀書時我頂害怕顧少傅,但我心裡其實明白,少傅他不過是太正直,太講究規矩罷了。他所言所行,皆是為了永寧,他就如那把用來懲罰我們的戒尺,固然嚴厲,但並非武器。」
她再發感慨:「細想來,他只是生不逢時,沒有遇到一個如他一般清明的朝堂。」
林梧沉思不語。
奚音叮囑:「顧少傅為人太執拗,過剛易折,日後,你還需多提點他。你能護他一次,不見得能一直護著他,總得還是需要他自己警醒……」
說完,她又兀自嘆息,「不過,倘若能警醒,那只怕就不是我們認識的顧少傅了。」
有些人,窮其一生都在追求理想與光明。
若是在文明發達的現世,他們或許也是清貧,但至少可以活到壽終正寢。
這裡是永寧,是皇上一句話就能掉一片腦袋的永寧。
皇權在上,三思而行。
「皇上既然沒有當堂責罰他,也就說明,至少,皇上還存有一絲仁義。」這麼說了,奚音忽而意識到,在林梧心中,他的父皇不該是這般形象,於是急忙找補:「我的意思是說,皇上應當還是看重他的。」
「嗯。」林梧疲倦應了聲。
前幾日,柳少卿來尋他,說起池家案子的最新進展。
柳少卿找到了當時去往現場的一名小吏。
據那小吏回憶,彼時,他們接到指令去客棧抓捕,是相當明確的時間與地點,甚至無需臨場核驗。上頭讓他們去了直衝二樓雅間,確切得就如安排好的一般。
此外,小吏還說了一件事。
緩了會,林梧開口:「那日去抓捕池將軍時,錦衣衛的幾位大人也去了。是他們當場殺了細作,傷了池將軍。」
顯然,他們是在滅口。
錦衣衛是完全效忠於皇上的組織。他們參與其中,恰好映證了奚音的想法。
站在林祁背後的,正是皇上。
這麼說來,奚音記起一個細節。
「那日在懸崖邊,也有一位錦衣衛的大人,跟在林祁身後,似乎是來監督他行事的。」
聽著,林梧將奚音抱得更緊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閉眼,龍椅上黃袍加身的人,仿佛變成了一團黑雲,正在吞沒他。
一直尊敬愛戴的父皇,其實是一個暴戾、不擇手段的昏君。
那將會是怎樣的信仰坍塌?
饒是心中猜得七七八八,奚音還是安慰道:「這現如今只是我們的瞎猜測,事實到底如何,我們也說不準。你今日很累了,先不要再想了。好嗎?」
林梧未應。
分明是春日裡,他卻覺得手腳發涼,只能用力摟著奚音,從她的懷抱中汲取溫暖。
他不應,奚音也不會催促。
他需要抱抱,她就陪著他。
看著這樣的林梧,奚音很是心疼。
但這種痛,也只能由他獨自承受。
還好,往後餘生,她都可以陪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在這寂然的房間裡,林梧的聲音驀然響起:「奚音,那日你在水榆城問的問題,我今日可給你答案。」
他抬起臉,眸光堅定,如被春雨洗滌後的青山,滿是了卻灰塵的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