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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3:14:40 作者: 燕白墨
話聲戛然而止。
緩了口氣,池青勾唇嗤笑,聲音變得輕而遠,「這世上的人大都過得不如意。」
接過石頭,林梧低頭瞧了一眼,又看向池青,「譬如?」
沒急著答話,池青彎腰接連撿起好幾塊石頭,直到手裡都放不下了才停住動作。
爾後,她站直身子,眺望前方,似是漫不經心地說道:「譬如啊……有的人在她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分開了,原本是跟著母親生活,可母親病逝,就被舅舅送回父親那裡,而父親早已組建新家庭,她不得不寄人籬下,被繼母欺負,被繼母的孩子欺負,無人可以求助,只能孤身面對。」
林梧手指收緊,呆在原地,眸光陷入一片陰影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不比你慘嗎?」池青反問。語氣中無甚惡意,而有幾分極度失望後的釋然。
她轉身開始投擲她的石子,一塊接一塊,動作乾脆利落,語調也不復剛剛的沉悶,「再譬如,有的人呢,辛辛苦苦打出一片天地,投入那麼多心血去搞事業,搞了那麼久,眼看著就要成功了,卻突然發生意外,死了。大好的前程都成了他人的嫁衣。」
「咕咚」、「咕咚」……石子入水的聲音接連響起。
視線全然落在池青側影上,林梧眸光閃爍,有一股力量在他心間衝撞,似乎隨時都要破體而出。
陽光撒在他們身上,如一條絨面的薄被,蓋在萬物之上,輕輕柔柔。
吞了口口水,林梧的理智被來回拉扯,有些話他藏在心中已久,眼下,被那日光撩撥得心痒痒,他想說,想全然道出。
倏然,林梧上前一步,「你……」
「池青!」「池青!」……遠處響起一道道急促的呼喊,由遠及近,是時芥。
池青轉身望向林梧,眼睛因驚慌而瞪得老大,嘴上還能鎮定應道:「哎!」
「池青!你在那幹嘛呢?」一抹藍從樹隙間閃過,迅速移動。
事出緊急,一閉眼,池青嚷道:「你別過來!我在這小解!」
旁側,林梧訝異得嘴都合不攏。
遠處的身影果然頓住,時芥很是憤憤:「你怎麼能在這小解啊?這到底是皇宮!人來人往,那麼多人!」
池青編胡話道:「憋不住了嘛!你快去前面的墨蘭亭等我,你在這,我不好意思!」
「那行罷!」時芥咆哮道:「那你快點!別被別人瞧見了!」
「嗯!」
踮腳探頭張望後,奚音確認時芥走了,遂壓低嗓音同林梧道:「我要走了。」說罷,她轉身要走。
沒想到,林梧卻是不領這份情,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第22章 裂瓷
見她止步,他又將雙手往身後一背,厲聲訓道:「你身為一個女兒家,不該這麼說!有辱斯文!」
「該不該,我都已經說了。」池青拍了拍手上的灰,克制住對那廝翻白眼的衝動,「再說了,我可是為了幫你哎!你肯定也不想讓時芥看到你這雙兔子眼吧!」
渾身頓住,林梧抿唇不語。
沒多糾結,池青大跨步往前,走了幾步,想到什麼,她轉身再道:「別人幫了你呢,你就大大方方地道一聲謝謝,又不丟人,別再說些不中聽的話了!」
當然,說歸說,她並未期待林梧當真能被感化,說完也就繼續向前,將林梧丟在身後。
死死盯著池青的背影,林梧仿佛成了一樁石柱子,絲毫不動彈。
在池青將將踏上主路前的一刻,他喉頭滾動,到底還是艱難地發出一聲:「謝謝。」
這麼一聲,好似耗盡了他的全部氣力。
「不客氣!」池青沒回頭,只是瀟灑地揚揚手,「只要你少向夫子告我的狀,我就謝天謝地!」
林梧立刻反詰:「那你少曠課!」
池青搖了搖頭,沒多辯駁,雙手在背後抻著,晃晃悠悠朝著墨蘭亭走去。
光亮逐漸褪去,睜眼,那樣生動的場景全然散盡,徒剩一室昏暗,且瀰漫著冬日寒意。
原來是夢。
林梧摸了摸臉頰,乾燥的,無淚。
收回指尖,他自嘲一笑,想著:明知道她是那樣心軟的一個人,當初為何不在她面前哭一哭呢?
當初,覺察到林祁異樣後,林梧曾去勸過池青,可彼時,他滿心滿眼充滿了對林祁的嫉妒,張口只有傷人言辭。
縱然知曉她是那般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還是忍不住教訓,放些犀利的狠話。
到頭來,關心未能送達分毫,反倒是碰了一鼻子灰。
如果當初哭著告誡她,一切又是否會不一樣呢?
挪到側面,林梧挑起布簾,霎時間大把冷風湧入,打在他的臉上,刺骨寒令他神識清明不少,不再陷於那般擾人思緒。
街邊景色疾馳後退,夜深露重,很快,就要到永盛街了。
——
「你同那時芥攪和在一起做什麼?他比京都那些紈絝可好不到哪裡去……」
秦氏教訓白棠的話,顛來倒去就是這麼幾句,一路上,奚音聽了幾十遍,多少有些乏了。她側過身,掀起帘子,佯裝在望風景。
對面來了一輛馬車,在前頭趕車那人頗為眼熟,奚音定睛仔細看了看,才發現來人竟是荊南!想來,馬車裡坐著的,定當是林梧了!
風起,對側的布簾翻卷,露出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