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他會放她走的
2023-10-25 03:06:47 作者: 唐阿謠
按照魏嵐的喜好挑選了兩身禮服,衍邑讓人用袋子包起來,又單獨扎了一條紅絲帶。
開車往回走,人已經到了泉城路山下,車速卻又慢了下來,最終沿著路邊停下。
夜裡七點海岸漲潮,海浪拍在礁石群上發出「嘩嘩」水聲。
衍邑後背抵住車身,手裡菸頭明明滅滅。
不知聽了多久的海浪波濤,他又一次丟開菸頭,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掉頭,緩緩朝著滬北大橋方向駛去。
如果從一開始就承認內心的感情。
如果從一開始就悉心照料,悉心對待。
現在是不是就會是另一種結果?
可是,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如果。
他曾經埋怨顧朝,沒能將她好好地照顧,好好地對待。
可是,現在沒將她好好對待,沒好好照顧的,是他。
明明也曾有機會,可是沒能好好愛……
好慚愧。
去港島的雙人輪渡船票,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準備好。
未來的規劃,衍邑想過很多。
他要帶魏嵐去更遠的地方。
看山,看水,看世界……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他不願意再看到這樣的魏嵐。
他想她開心。
他想看她笑。
他要……把她送回去。
哪怕心痛,心裡一萬個不舍……
衍邑修長大手攥緊方向盤,眸光血紅用力閉了閉眼。
再次睜眼時,他眼眸堅定,亦是傷痛。
*
在火車站買了兩張開網京市的車票,衍邑返程回家。
院裡安安靜靜,正屋外間亮著燈,裡間卻是暗的,透過窗戶,隱約能看見女人側坐的身體輪廓。
衍邑腳步微頓,深呼吸幾次調整表情,提著包裝好的禮品袋進屋。
「怎麼不開燈?」
「我想看晚霞。」魏嵐輕聲回答。
晚霞的時間很短,保持室內昏暗,或許可以多看一會兒餘暉。
魏嵐看晚霞並不是因為喜歡。
而是因為晚霞過後便是夜幕,她可以把自己藏起來,藏進夜幕里。
短暫的沉默過後,衍邑扯動嘴角,「我能開燈嗎?」
「好。」
話音落下,頃刻間,橙黃光線將房間照亮,有些晃眼,魏嵐抬手遮了遮,放下手時,衍邑已經坐到了跟前。
衍邑當著她的面,將禮品袋拆開,露出裡面兩身精緻衣服。
一身白色蕾絲旗袍,一身靛青桃花繡紋旗袍。
衍邑溫柔笑看著她,「看看,喜不喜歡?」
魏嵐歪頭看了兩眼,蔥白手指在靛青那身旗袍上輕輕撫摸,誇了一句「很漂亮」卻沒有回答喜不喜歡。
詢問目光看向衍邑,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魏嵐在等待他的下文。
「明天有個宴會,需要舞伴。」
「你在家很久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衍邑說完,心裡也覺得這和之前的每一次都十分相似,沒有完全的顧忌到她的意願。
可是,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從未和她一起出席在任何正式的場景里。
他想放她走,他會放她走的。
可是,也想要一個漂亮的收尾……
就像是新婚新人一樣,他穿著西裝,她穿著禮服……
衍邑紅了眼,晶瑩閃爍好險要掉下來。
匆匆別開眼眨了兩下,他回頭含笑望著魏嵐,聲音低啞繾綣,「魏嵐,這是最後一次了。」
是的,最後一次。
大概所有的故事結局都是這樣吧。
花開兩朵,然後,天各一方。
魏嵐呆愣一瞬,不知在想什麼。
半晌她抿唇,笑容燦然的點點頭,「好,最後一次。」
「宴會在明天什麼時候?」
「在第三商業街,下午四點開始。」
「好,我會好好準備的。」魏嵐微微頷首,暖色燈光在她身上渡上一層金邊,美的失真。
衍邑注視著她,靜靜坐著絲毫沒有走的意思。
「很晚了,去睡吧?」魏嵐笑容公式化的溫和。
「好。」衍邑點頭起身往外走。
走到外間與裡屋之間的珠簾,他駐足回頭,「魏嵐……」
「嗯?」
「你……」衍邑拳頭緊了緊,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在顫抖,「你想見見你的家人嗎?」
魏嵐低著頭,雙手抓緊膝前衣擺,但也只有那一瞬,她手再度緩緩鬆開,輕聲吐出兩個字:
「都好。」
見不見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是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樣罷了。
渴望。
期望。
失望……
直到失去所有期待。
兩個字讓衍邑啞口無言。
她一直以為被家人拋棄,可事實並非那樣。
等到了京市,親眼見到魏家人,或許,或許還會好轉。
她還會好的。
衍邑左手插進口袋,兩張開往京市的車票攥得死緊。
*
宴會下午四點開始,三點就要進場,魏嵐不喜歡遲到,中午十二點就開始準備。
靛青色旗袍上身,身材窈窕曲線玲瓏。
髮型魏嵐自己編的,盤在腦後,配合黑色絹紗的靛青禮帽紮緊。
女人坐在鏡子前細細描妝,隔著一道輕紗、珠簾,妙曼身影隱隱綽綽,好似是鏡中花,也是水中月。
望著眼前這一幕,衍邑心痛的厲害。
其實早就知道的。
早在H省的那個大雪天,她穿著羊皮襖半身裙鼓起勇氣站在他跟前,向他坦白「她」不是「她」的時候。
鏡花水月的假象……
即便再美好,也不可能成真。
是他強求了。
索性還不晚……還來得及。
衍邑薄唇緊抿,轉身走向門口處等待。
……
翠翠站在門口揮手,車子緩緩發動,魏嵐關了車窗依在副駕駛扭頭往窗外看。
衍邑側頭,只看見她撲了薄粉、殷紅口脂的側臉。
蒼白病色褪去,又是鮮亮明艷的她。
這次宴會關乎他身後那群洋人的利益,也等同關乎他的利益,或許是清楚這一點,魏嵐今天的打扮格外慎重。
衍邑因魏嵐對他的在意感到高興,又因為將這樣美好的她暴露在人前而生出些許不甘心。
可是,這是最後一次了。
今天,她還是屬於他的。
衍邑收回目光,抿了抿唇專心開車。
……
膚白勝雪、柳葉眉,旗袍包裹著身材曲線玲瓏、纖細勻稱的小腿踩著細跟魚嘴高跟鞋,襯得一雙腿愈發修長,再配上那一張輕薄淡妝不失艷麗的臉,從下車,魏嵐就是焦點。
「衍,你的太太真的是一位美麗的東方女性,我向你保證,全場不會找出比她更美麗動人的人。」
停好車,衍邑紳士的為魏嵐打開車,他扶魏嵐下車,周邊圍攏幾個洋人,目光在魏嵐臉上掃視,不時發出讚嘆。
衍邑怕他們嚇到魏嵐,側身將魏嵐護在身後,淺笑用英文回應了一句「謝謝。」
洋人說的是英文,讓魏嵐覺得奇怪的是,那些陌生的英文,她卻能聽懂其中的意思。
魏嵐微微失神,直到衍邑摟著她向前,她才回過神來。
八零年代經濟開放,正是風頭,大街小巷到處充滿多元化,魏嵐一身開叉旗袍,如同民國時候富家太太的打扮,實則並不出格。
一路在旁人注視注視中走到酒店門口,巍峨雕花大門打開,留聲機輕快的曲調傳入耳中。
魏嵐抬頭望去,便見金髮、黑髮,白皮、黃皮的陌生面孔一對對相擁,或是小聲交談,或是搖搖晃晃,跳著不規範的探戈、交際舞。
事關衍邑工作,魏嵐沒有由著性子說不想參與的話。
她挽著衍邑的胳膊,側頭笑顏如花,主動問道:「我們要不要也跳一個?」
衍邑點點頭想說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我不會。」
衍邑會的東西很多。
騎馬,打槍,摔跤等等等等。
但他不會跳舞。
「這有什麼難的,你看他們,摟在一起晃來晃去,看一眼就會。」魏嵐彎眸一笑,牽著衍邑進入大廳,很快融入人群。
大門緩緩關閉,留聲機曲調「叮叮咚咚」輕快好聽,二樓轉角幾個人對視一眼,隨後向大廳暗處的人點頭。
客人們半摟半擁,氣氛歡快融洽,無人注意到周圍逐漸圍攏的人群。
一支舞曲完畢,衍邑已經緊張的滿頭大汗。
累是不累的,就是緊張又彆扭。
可是魏嵐笑得開心,似乎是這幾年來,笑得最開懷的一次。
衍邑浮躁的心漸漸冷靜下來,望著魏嵐光潔的臉頰,他沉聲問道:「要不要再跳一支?」
「好啊!」
大廳一側被設為舞池,另一側則是擺滿各式食物糕點。
兩支舞調完,魏嵐邊笑便喘,小臉紅撲撲的,衍邑心裡暢快,覺得今天帶魏嵐來這裡是對的。
時間已經接近五點半,按照魏嵐口吻選了一碟甜點,衍邑將她帶到二樓一處僻靜陽台。
「我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在這休息一下,順便等我。」
「等我回來,我再帶你去下面別的地方轉轉,嗯?」
魏嵐淺淺一笑,乖巧點頭,半晌豎起食指,俏皮的提著要求,「我有些渴,幫我倒杯水來再走,行嗎?」
「好。」
衍邑很快端來托盤,上面不光有白開水,還有一杯橙汁和香檳。
「橙汁有點涼,香檳含酒精,可以嘗嘗但不要多喝。」衍邑將托盤放在魏嵐腿邊的椅子上。
半蹲和魏嵐對視,狹長的眸倒映出魏嵐彎眸淺笑的模樣,「我很快就回來。」
「嗯!」魏嵐點頭。
衍邑起身就要走出陽台範圍,她忽然又伸出手,抓住他袖口的一角。
「怎麼了?」
「沒事。」魏嵐搖搖頭,滿臉恬靜笑容問他:「衍邑,你今天開心嗎?」
衍邑反手握住她抓住衣袖的手,慎重點頭,「開心的。」
很開心。
比過去的幾年都要開心。
「開心就好。」魏嵐又是抿唇一笑,半晌手背朝外擺了擺,「快去吧,別耽誤了正事!」
衍邑再次叮囑讓魏嵐就在這裡等他,之後才走。
殊不知,他身影剛消失在走廊拐角,魏嵐臉上的笑意便一點一點的收斂。
她眼裡泛著淚也閃著光,低頭間,手裡盛著橙汁的杯子盪出層層漣漪。
這是最後一次。
「再見了,衍邑。」
杯子「噔」的一聲重新回歸托盤的懷抱,橙色橙汁晃動,歸於寧靜時,原地已經不見魏嵐身影。
另一邊,衍邑跟在侍者身後,在一間房間門口停下。
侍者離去,衍邑伸手整理領結,又輕咳一聲擺出嚴謹模樣,敲響房門。
很快,裡面傳出一道戲謔的聲音:「請進。」
衍邑應聲推開門,「謝……」
話未說完,看清房間內長桌一側,雙手交迭手背托住下巴的男人時,衍邑大腦「嗡」的一聲響。
「好久不見,衍副局。」
上司授意,衍邑此行除了參加宴會以外,還有別的目的。
這次宴會的東道主姓謝,據說是個半大少年,衍邑抱著十成十的成算過來,卻沒想到,推門而入,看到的會是顧朝。
一想到魏嵐還在門外,衍邑心弦緊繃,轉身下意識就想跑。
他願意將魏嵐還給魏家,卻並不代表願意將魏嵐交還給顧朝。
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帶上,衍邑伸手拉門的空檔,身後一記勁風,他偏頭閃避,便見西裝袖口的拳頭狠狠砸在門口,實木門板微微凹陷。
心神還未定下,後領又是一緊,一股大力將衍邑從後方拽倒去。
身體失重後傾,衍邑顧不上反抗,臉上就挨了一記。
衍邑這幾年過的心酸壓抑,顧朝的日子同樣不好過。
這四年,顧朝每天懷著對魏嵐的愧疚,對魏家的愧疚以及自責,一千四百多個日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四年,你把她藏了四年!」
一聲落下便是一記拳頭,顧朝下了死手,力氣大的不要命,似是要將這幾年的心酸、恨意全部發泄。
衍邑把魏嵐藏了四年,這四年裡,所有人都背負著痛苦。
「你想過嗎?會被我找到!」
衍邑後背抵在地上,脖頸被顧朝卡住,整張臉充血泛青。
衍邑伸手,勉強扣住顧朝拳頭,「咳」的嘔出一口血,血點濺的滿臉。
他陰翳的笑了,「找到了又怎麼樣?她已經是我的妻子,還為我生了孩子。」
比起曾經顧朝戲謔一般的拱火,衍邑要更加惡劣。
「現在知道下狠手了?當初、當初對待那個瘋女人的時候,不是還心軟嗎?」
「你知道她經歷了什麼嗎?」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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