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日思夜念的人
2023-10-25 03:06:47 作者: 唐阿謠
因是上頭顧朝和謝驚鴻這兩位哥哥做的是服裝貿易,右蘭的服裝可謂是追隨前流。
一身白色長款連衣裙,領口豎起,和袖口都是蕾絲蝴蝶結設計,配上巴掌大的小臉和一雙烏黑小鹿眸,美麗可愛。
若此時出現在叢林,活脫脫的就是一位精怪的精靈仙子。
剛才發出抱怨的洋人客人見此,忍不住紅了臉。
東方面孔,並非完全不可取的。
至少眼前這位少女,令人耳目一新。
謝驚鴻沒有錯過大廳里小小的驚呼聲,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心裡有些煩悶。
邁開長腿,兩步跨上階梯,謝驚鴻牽過右蘭往樓上去,「這電話來的及時,我也正準備聯絡他。」
「是不是嵐姐姐那邊……」
「是。」
未等右蘭話說完,謝驚鴻偏頭一笑,「就要找到了,你的嵐姐姐。」
這三年來顧朝和謝驚鴻都不曾懈怠,只是調查得到的有用消息很少。
近期也逐漸了有了眉目。
調查進度之所以緩慢,是因為謝驚鴻被衍邑資料誤導,以為衍邑在海市也是從事公安行政部門,然而事實上並非如此,衍邑來海市後,也搭上洋人路子,開始做生意。
不巧,這批洋人正是當初顧朝初步搭上線、盤剝華人極狠的那批。
因著他們出口的方式不大光彩,衍邑很警惕,在一開始入伙做生意時雙方就簽訂了協議,不可對外公布合作關係。
這近乎約等於對外隱瞞身份。
調查不到衍邑的活動軌跡,自然不可能找到人。
所幸雖然沒找到人,但謝驚鴻早已跟手下分散各區的散人囑咐過這件事。
通過畫像面貌辨認,月前有人匯報在曾在滬北大橋上看到過衍邑。
當時衍邑正和一個女人並肩走著。
匯報的人只說衍邑,並未提及魏嵐,但謝驚鴻基本就能聯想到,那個女人必定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這段時間我一直派人盯著,不知是不是打草驚蛇,一直沒看到他進出那片大樓。」
謝驚鴻事無巨細的解釋前因後果,提起最近不見衍邑露臉這件事,他心裡其實也是有些著急的。
追查了三四年的人好不容易有點風向,要是就此丟失目標,那可不是一句功虧一簣、重頭再來能揭過去的。
這幾年,顧家兄妹落了多少的淚,他都看在眼裡。
話筒那邊靜默一瞬,男人沙啞的聲音逐漸傳來,「跟那些人簽訂了協議,他想走人也走不了那麼利索。狡兔三窟,讓人喬裝打扮,沿著滬北大橋一路向北去查。」
謝驚鴻輕輕頷首,「好。」
「如果找到了……」
沙啞的聲音再度傳來,謝驚鴻耳朵更貼近話筒,「什麼?你繼續說。」
「先不要靠近,等我回來。」
「無論何種情況局面,她安全,必須放在首位。」
「好。」謝驚鴻點頭答應。
右蘭在旁邊急切揮手示意,謝驚鴻頓了頓,趕在掛斷之間追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現在。」
……
港島中環大廈,男人掛斷電話,大手抻直西裝外套,深邃面容冰寒一片,轉身往門外走。
隨之會議室門打開,門外銀灰捲髮的英國佬看見顧朝,順勢單手覆在胸前行了個極為紳士的禮:
「古先森,您需要什麼?窩讓人給您俊備。(顧先生,您需要什麼,我讓人給您準備。)」
「回去告訴路易斯,若無十成誠意,趁協議字跡還沒幹透,可隨時解約,這種時刻監視的舉動,大可不必。」
一方便指望從他手裡撈錢,一方便又信不過,派個人過來假意隨時聽從他的命令,實際卻是監視。
英國佬們自詡後手工作做的好,但這麼明顯監視,顧朝要是看不出來,那才是真是傻子。
路易斯是個英國佬,但不是普通的英國佬,他是盤踞港島英國人中的一大巨頭。
這兩年顧朝外貿做的風生水起,為國門撈進不少外匯,添丁補缺的引進許多國外先進器材。
顧朝商業頭腦很強,路易斯看中他這塊料,主動拋出橄欖枝,以低市價一成價格跟顧朝簽訂800萬美元貨款訂單。
在近幾年中,生意模式基本成型,顧朝已經做好甩手當掌柜的準備。
比之路易斯高出不少的生意訂單顧朝簽過不少,他看中的也並非是這些錢,而是路易斯的勢力。
英國人占領港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他們是目前港島的主人,招惹他們的忌憚總會讓自己行事困難,非明智之舉。
所以,在當甩手掌柜之前,顧朝接了這筆生意。
原以為路易斯這樣占地一方的港島富豪行事會爽快有些,卻不料對方行事如此雞毛。
早知道如此,當時就應該事先把謝驚鴻招過來。
反正,那小子也已經長大成人,總縮在他身後收起爪子當小貓,像什麼話?
雖有忌憚,但顧朝斜睨向銀灰捲髮的男人,底氣仍然很足。
要想達到雙贏,單一方有誠意是不足夠的。
銀灰捲髮的英國佬先是愣了愣。
虛與委蛇的華國人見過不少,這樣強硬直白表示不滿的,還是頭一次見到。
不過很快,他鎮定下來,露出溫和公式化的笑容:「好的古先森,少厚窩會想路易斯先森匯報。(好的顧先生,稍後我會向路易斯先生匯報)」
顧朝淡淡收回目光,「另外,幫我訂一張開往海市的輪渡船票。」
「這……」英國佬淡綠色瞳孔微微閃爍,很是猶豫。
「現在,立刻。」顧朝不給他推脫的機會,說完直接順著樓梯往上一層走。
那是路易斯的休息室。
銀灰捲髮的英國佬明白顧朝是親自去跟路易斯先生坦言,遂也不再顧忌,轉身去辦。
顧朝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海市。
沿著滬北大橋一路向北,就是泉城路那片舊址民宅。
謝驚鴻的人深入調查,很快有人目擊到那個美的像畫中仙一樣,他們頂頭兩位當家一直找的人。
彼時顧朝已經抵達海市,聞訊趕來,在泉城路舊址民宅環繞的山半腰的海景眺望台,看見了那個……
一直尋找,日思夜念的人。
「囡囡……魏嵐!」顧朝聲音發顫,眼眶倏地一下紅透。
那瞬間,他甚至不敢大聲,就怕眼前是夢,會自己驚醒自己。
女人應聲轉頭,看見顧朝的那一刻,清澈桃花眸倏地瞪大瞪圓,「你……」
你們以為結局是這樣嗎?
不,搞錯了,重來!
*
顧朝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海市,彼時謝驚鴻已經調查到衍邑在泉城路的住址,只是當顧朝他們趕過去時,宅院門口墜著厚鎖,屋裡寂靜無聲。
早已人去樓空。
又一次,讓他跑了!
顧朝眼睛憋的猩紅,周身戾氣翻湧,
一身黑色長衫馬褂的謝驚鴻立於他身側,「現在怎麼辦?」
「他肯定還在海市。給那邊透漏消息,就說我可以見他們,聽聽他們的條件。」顧朝從牙關擠出一段話,牙關咬得死緊,漸漸泛起血腥味。
那邊,指的就是最開始跟顧朝做生意的洋人。
那些洋人胃口大,心也貪,當初因為他們剝削的力道太大,顧朝及時抽身自謀出路,當時還被他們惡意取笑,黃皮亞夫不過爾爾。
誰能想到,短短几年時間,境地掉轉,那些洋人宛若哈巴狗一樣,跪著求著想從顧朝手裡分走一口肉。
顧朝明白那些人的脾性,只要「許」下三五個條件,總能套出一些話。
甚至,套出衍邑這個人。
當然,許下的條件也未必真的要去做。
畢竟,空手套白狼,是洋人一貫愛用的手段,讓他們嘗試一下相同的對待,也很有意思,不是嗎?
「我很好奇,如果找到他了,你打算怎麼辦?」
「說原諒的話太虛偽,風水總是輪流轉,既然要輪到他,就給我往死里轉。」
顧朝話音落下,謝驚鴻興奮輕舔唇角,臉上笑容倏地乖戾,「很好,不愧是你。」
關鍵時候,狠厲的手段和心思總讓人莫名振奮。
*
泉城路衍家沒有人,並非舉家搬遷,而是近半個月魏嵐大病初癒,心情一直鬱鬱寡歡,平時還會在門口附近轉轉,病後也不大願意去了。
這三年來,衍邑也有所轉變,減少了壓迫,對魏嵐悉心照料,可因為這事,怕魏嵐在家裡悶壞,他仍然採取了強硬的措施。
洋人慵懶喜歡奢華,總是喜愛享樂的生活,在海市南邊另一角的港口附近,消耗巨資種植草皮,建了一處馬場。
衍邑騎兵出身,在他心裡,騎馬這件事遠勝於開車那樣來的暢快。
他以為,魏嵐也會喜歡那種暢快。
可是,沒有。
馬兒又高又大,馬背距離地面最低也有一米五,魏嵐敬而遠之,這樣衍邑略有些失望。
不光是魏嵐,翠翠也是。
比起馬場裡跑的歡快的馬兒,翠翠更心意馬場邊緣清澈見底的小溪。
溪水透亮,一些水草下面,依稀能看見小魚小蝦活動的身影,和以前在鄉下的小溪,很相似。
翠翠觸景生情,更多的卻是期盼跳進小溪踩踏一番,找找童年的趣味。
魏嵐自從沒了孩子,整個人精神就垮塌了大半,身旁時常會露出孩子氣的翠翠成了她的精神寄託。
明明兩個人年齡差不多,魏嵐卻總願意把翠翠當成孩子寵溺的對待。
溪水有深有淺,深的地方到膝蓋,淺的地方到腳踝。
翠翠拎著小桶走在前面,魏嵐拎起裙擺,光著腳丫跟在後面。
她小腿勻稱白皙的小腿,光影下踩進水裡,白的近乎透光。
魏嵐緩步在溪中前行,目光淡然漫無目的的打量四周。
樹木鬱鬱蔥蔥的環繞,鳥雀蟲鳴,隨處可見的野花花叢,小溪順著山體流下,一直蜿蜒半個馬場……
是個如詩如畫的好地方。
陽光照映的地方,溪水帶著溫和的溫度,而樹影下,卻又有些微涼。
哪怕五月底天氣逐漸熱了起來,魏嵐因身體緣故,仍覺得有些涼。
裸露在外的手臂青澀經脈明顯,很快浮現雞皮疙瘩,魏嵐不適應的搓了一下手臂,手心捏著的裙擺墜進水裡,打濕大片,黏在腿上很不舒服。
魏嵐攀著灌木叢枝丫上了岸,見翠翠順著小溪還在往山上走,她囑咐道:「草多樹多的地方不要去,當心有蛇。」
「知道了太太!這兒有好多螃蟹,等我多抓幾隻,晚上給太太做蟹醬拌飯!」
魏嵐抿抿唇,眼底一片溫柔,張嘴剛想應好,身後一陣急促馬蹄聲傳來。
轉身想看看怎麼回事,還沒看清,忽地腰身一緊,身體一陣騰空失重,魏嵐整個人以一個側坐的姿勢坐到了馬背上。
「呃——」
魏嵐驚慌失措,身後的人似乎察覺到她的害怕,大手箍緊了她的腰身,熟悉的聲音和味道傳來,「不要害怕。」
「放鬆……對,閉上眼睛。」
「感受到了嗎?風在觸碰你。」
初時因緊張,魏嵐渾身緊繃,馬兒快速奔跑時,只覺得顛簸的厲害,不光是屁股隔得難受,身上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可隨著衍邑引導,她閉上雙眼逐漸放鬆,顛簸之感慢慢褪去,身體隨著慣性起伏,一瞬間就好像變成輕薄的紙。
烏黑髮絲飛揚,隱約間,魏嵐逐漸理會到了那種暢快感。
「謝謝你。」
策馬崩騰過後,魏嵐睜開雙眼,聲音沒有波瀾。
衍邑許久沒有這麼暢快過,懷裡魏嵐剛落下話音,他笑著夾了一下馬兒的腹部,讓馬慢慢的走,嗓音揶揄,「喜歡嗎?下周我再帶你來。」
魏嵐望向遠方草坪邊際線,看慣藍色海平面,換個顏色看看也不錯。
但是,魏嵐搖搖頭,「不用這麼麻煩,家裡就很好,我喜歡在家。」
魏嵐心境一片祥和,已經不存在喜歡與否,她只想在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待著。
衍邑臉色笑意漸漸斂去,眼底隱忍翻滾。
她不開心。
還是不開心。
她一直沒有從那件事情走出來。
她一直在怪自己,認為是吃藥的緣故,才讓那個孩子沒能活下來。
她在自我懲罰,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小空間,小世界,然後,逐漸變得沉默,木訥的像提線木偶,扯動繩子才會動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