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猛犬落淚

  林娘子又瞅了瞅那一大一小倆靈芝：「反正看著不像蘑菇，先弄回去再說!」

  於是娘倆就小心翼翼的把赤靈芝帶著土挖了出來，藏在了籃子下頭，上頭虛虛的搭上衣裳，然後林娘子背上筐子，再拎上了酒罈子，提上豬頭肉和她買的排骨，空出一隻手來抱閨女。

  奶糰子仰著小腦袋看了看她，非常體貼的道：「心寶寄幾走。」

  「沒事兒，阿娘抱的動，」林娘子笑著伸手來抱，奶糰子直搖頭兒，林娘子就笑著，把豬頭肉遞給她：「那心寶幫阿娘提著這個，然後阿娘再抱心寶，好不好呀？」

  奶糰子鼓了鼓小肉腮。

  她又不是一兩歲的小孩子了，是不會被這樣的小花招糊弄的！

  於是她接過豬頭肉，放到了地上，又伸手來接酒罈子。

  搞不通她想幹嘛的林娘子，順從的把酒罈子放到了地上，又把排骨也放到了地上，奶糰子看了看阿娘空著的手，滿意的仰起臉，張開小手臂：「抱。」

  林娘子看著被放在地上的東西，哭笑不得。

  她一手按著小糰子，讓她把臉貼在自己肩上，然後略歪身子，一勾兩勾三勾，拿起了東西，然後飛快的往前跑：「走嘍！！」

  她身量輕盈，一路飛快的走下了山路，然後她往土路上瞅了幾眼，步子驟然一緩。

  奶糰子歪著腦袋問她：「阿娘是不是累了？」

  林娘子聲音虛弱，步履蹣跚：「阿娘不累，我們走到前頭樹那兒，歇一小會兒，好不好？」

  奶糰子正要點頭，後頭已經傳來了一個聲音：「小林嫂子，小林嫂子！」

  一個大嫂快步趕了上來：「喲，小林嫂子，你咋買了這老些東西，快，快放我擔兒上，我給你捎著！」

  族裡的習慣，同輩兒之間習慣互相叫「哥」、「嫂」，要是比你小，就在前頭加一個小字。

  這大嫂看著四五十歲，臉膛黑紅，卻健步如飛，林娘子也沒客氣，連聲道：「高嫂子，幸好遇上你，我都快累死了。」

  咦？？

  奶糰子眨了眨大眼，看著剛才還健步如飛的娘親，小腦袋瓜子裡裝滿了疑惑。

  兩人寒暄著，把東西放到了大嫂的挑子上，大嫂挑著兩個大筐，搖呀搖的，一邊道：「咋買了這老些東西？可得花不少銀錢吧。」

  林娘子抱著奶糰子，一邊走一邊嘆道：「孩子們身體都虧的厲害，我心裡發著狠，說什麼也要叫他們把早些年沒吃過的都吃一遍。」

  高大嫂頓時就理解了，感同身受了：「哎，也是！咱姊們兒私下裡說，那老劉婆子，可真不是個東西……一昧的寵著那個唐三水，能寵出什麼好來，我聽胡嬸子說了……」

  她湊近她，開始說悄悄話。

  這些天，老宅簡直是雞飛狗跳。

  唐三水是個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貨，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一頓都不能少了葷腥，之前一直是大房養著，她們娘倆只擎等著吃，吃不好鬧騰鬧騰，拍著大腿罵罵街，唐青山就豁出命又去賺了，巴適的很。

  如今鬧成這樣，唐三水一天到晚的抱怨他娘，嫌她娘不慈愛，趕走了大房……好像他自己清白無辜白蓮花，啥也沒幹過。

  家裡所有的活兒都落到了小劉氏身上，小劉氏自打唐二河出門，就從沒幹過啥重活兒，洗個衣裳都要站到籬笆邊兒垂一陣子淚，村里就跟看西洋景兒一樣。

  說是悄悄話，其實高大嫂聲如洪鐘，「以前真沒發現，這小劉氏這麼能裝樣。我還去過一回，問她咋了，她就裝不拉樣的把淚一抹，說『沒事，我就是洗了兩盆子衣裳，出來透透氣。』」

  高嫂子學著小劉氏故作堅強的一笑，可憐兮兮的語氣，逗的林娘子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高嫂子續道：「我就納了悶了，沒事你非跑到大路邊上哭啥，在屋裡頭還不能哭了？再說了，我這麼大個人你看不見，還非得我走到你腳跟前兒才裝麼著才看見，才抹淚，嘖嘖！我那天，上樹給我們元寶摘梨，老遠我就瞅著她，我算是發現了，沒人上跟前兒，她那淚啊，都不捨得往下掉！生怕沒人瞧見拋費了……」

  她直搖頭兒：「不就是想讓人家罵她婆婆刻薄麼，自己還不說，讓別人替她當壞人，這點事跟誰瞧不出來一樣……她也不想想，滿村兒誰家媳婦子不是從早忙到晚，她這才洗仨人的衣裳，就跟抽她筋扒她皮一樣，以前，你這麼嬌弱的可人兒，忙了一天，回來還得洗一大家子的衣裳，還不是利利索索的！」

  林娘子微不可察的僵了僵。

  然後她嘆道：「誰不累呢，熬著罷咧！」

  「就是啊！」高嫂子一拍大腿，「我天天不到寅正（4點）就得起，趕早市第一撥賣菜，回來還得伺候一大家子人，我還沒哭呢！」

  高嫂子家，就跟唐家老宅斜對著，她男人長年在外頭做工，家裡公公婆婆，倆兒子一個小叔子全是她的活兒，地里家裡一把抓，著實是個能幹的，與林娘子關係也親近。

  林娘子唯一比她好的，就是不用干地里的活兒。

  兩人一路聊著回來。

  從老宅門口經過，果然見小劉氏站在籬笆邊兒，雙目放空，泫然欲泣。

  但說真的，林娘子這樣美貌纖巧的婦人，黯個然垂個淚還比較養眼，小劉氏跟劉婆子長的像，都是骨架大身量高的婦人，雖說長的不醜，但還是叫人感覺……猛犬落淚。

  她一眼看到林娘子，登時就好像看到了情郎，眼都亮了，迎上來，未語淚先流：「大嫂，我……」

  林娘子理都沒理，笑容也沒變，就這麼跟高嫂子一路說著話走了過去。

  小劉氏登時就捂著嘴，嗚咽出聲。

  一邊嗚咽，一邊哭道：「大嫂！大嫂！大嫂我錯了……」

  隨著她們走遠，她忍不住一再的放大聲音，然而林娘子頭也沒回，只有趴在她肩上的奶糰子，拿一雙烏溜溜的眼兒，好奇的瞅著她。

  她又叫：「心寶！心寶！」

  奶糰子立刻把臉藏在了阿娘懷裡，小劉氏急了，失聲道：「心寶！！」

  她聲音悽厲，好像電視劇女主叫著：「刀下留人！！」

  劉婆子聽到了，氣勢洶洶的沖了出來，嘴裡還道：「是哪個小兔崽子出來了？看老娘不把他的耳朵給……」

  她猛的息了聲。

  看到林娘子的背影，她全身的骨頭節都疼了起來，臉上難以抑制的露出了驚恐的表情，蹬蹬的連退了兩步！

  小劉氏驚訝的看著她。

  劉婆子頓時就覺得大失面子，反手就是一個大耳刮子，抽到了小劉氏臉上：「嚎什麼嚎！都斷親了叫什麼大嫂！你想巴上去人家可不認你！養不熟的東西！」

  她正立著眼罵人，屋裡頭，唐三水的聲音響了起來，「阿娘！」

  他快步出來，又驚又喜，迫不及待：「阿娘！是不是大嫂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