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戰場

  雲起雲歇，不知幾許歲月。

  隨著昏暗的天空之中，綿綿陰雨如沙沙如絲，而大地之上，刀兵煙火之氣經此似是湮滅了一般。

  但隨著積少成多，只見那娟娟雨水匯聚成溪，使得猩紅的大地之上，埋入地下的屍骸漸漸被沖刷而出。

  歪歪扭扭的木牌，在淺薄的墳土堆上，黑色的字跡已然模糊。

  而妖師站在高大的石樓之上，靜靜地觀望著遠方，享受著看似寧靜般的日子。

  這裡是普通妖眾竭力所建，隨著大戰的逐步休止，才可見到這般的清閒悠暢，但石樓之上，刀劈斧剁般的創痕和燻黑的石壁，還是在無形之中訴說了幾日前的焦灼氛圍。

  念在此處，縱然是妖師自己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尤其是這幾日間的戰鬥里。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低估了天竺一方的軍事力量，諸多來歷不明的修士，以及亂七八糟的武器裝備，給予了妖軍很大的殺傷。

  尤其對面的諸多苦修士，似乎是一個師傅教導出來的，他們觀想著一尊三眼四手的奇怪神明，在戰場之上，無數人的簇擁下，隨著那充斥著火焰的毀滅之瞳徐徐打開，使得仰攻彼軍戰陣的妖兵大軍死傷慘重。

  第一次，令著妖軍見識到了這般可怖的大範圍殺傷之能，甚至，對面的修士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士兵一樣，交戰中，己方被波及到的士兵，也是不可計數。

  便是妖師自己，若不是威望足夠，只怕也險些無法壓住沸反盈天的諸多大妖，畢竟，精銳妖兵是諸多大妖在妖國的立身之本。

  妖國雖然名義上是一個國家，可維繫地位的仍然是實力和麾下的精銳部眾。

  為此，他特意許令諸多大妖從附屬妖眾里優先補充下屬，但縱然如此，這短短時日之內，就算補充了損耗，恐怕也無法旦夕成軍。

  念及此處，妖師的心頭升起一陣陰霾，如果精銳兵力不夠，只怕突破對方的軍陣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也因著兵力上的拮据，使得最近一段時間，妖軍幾乎再無寸進，一直都是這般僵持。

  於是，妖師主動更改了戰術，改為大妖潛入，破壞關要，諸如彈藥庫、後勤等所在。

  不得不說，這倒是建功不少。

  但天竺那邊，也有不少強者或者苦修士也反映了過來，開始反向突擊，是以大規模衝突因著彼此的忌憚暫時停止，但小規模的衝突卻是毫不減弱。

  呼呼~

  隨著風兒呼嘯，崎嶇的道路之上，一尊手持等身三股叉的裹巾男子徐徐漫步而動。

  在他的前方，一尊手持長刀的大妖亦是徐徐而來，冷眼相對間，雙方各自的氣機已然在無形之中擴散開來。

  殘葉簌簌而動。

  那天竺之人，乃是天竺國教濕婆的信徒，手中三股叉，經受了彼處人民不知多少年的祭祀。

  隨著地星升格之後，就具備了特殊的妙用，雖然天竺國的神靈一直不曾顯聖，但借著諸多信仰香火法器的滋潤，天竺之人還是頑固的認為，本家神靈乃是此方世界的核心。

  尤其是人道社稷神器的出現，使得天竺一方特意將本國諸多神靈賦予其內，於是，機緣巧合之下，天竺國內的幾尊著名神靈在觀想下，便具備了不可思議的力量。

  由此，使得天竺教的地位重新穩固了起來，隨著信仰的加強下，諸多苦修士便成了天竺國的隨軍戰士。

  這也是除了佛門之外，天竺唯一可供直接驅使的戰力，而且，相同的辦法也逐步出現在了其他西方國家。

  如此兼顧神話和信仰，似乎一定程度上挽回了，但卻是令蘇文有些不喜，他一直試圖和以往做切割，為此，不少分身都能直接收回。

  回到戰場。

  像眼前的男子名為達修奴，家裡世世代代供奉著濕婆，手中這杆三股叉，隨著信仰香火的祭祀，早就通靈，配合此人的觀想，威能非同一般。

  而對面持刀的大妖，身寬體壯，有如熊羆之士，而雙目泛綠更是精細如鬼。

  兩者之間，雖不見纏鬥，但無形之中的衝撞已經不知多少，隨著呼吸的加重，二者體魄之內，若隱若現的光華留溢而出，這其實就是精氣神完備的狀態。

  神魂之力呼之欲出，若是此戰之後，只怕二人之中，若有不死，必然窺探陽神（黃金）之境。

  但縱然精進如此，對戰之時，也是精細謹慎如此，所謂小心在身，持如履薄冰之念，勇猛無畏則行酣暢之功。

  正是吐納如意，自有內里乾坤。

  達修奴在額頭眉心處點了一抹硃砂，猩紅如血，此番交戰，運持三股叉，道道精元運持在手，只是須臾間，似有觀想之中的神人從虛空顯化，只見一尊三眼四手的神明手持三股叉奮力刺來。

  而那大妖見了，卻是一聲怒喝，諸般妖氣迸發而出，有如煙霧，口中則頌念一段長而繞口的咒語，似是蘊含無盡威能。

  吒！

  妖語咒言微動。

  淡淡神光一閃而逝，一陣肉眼不可查的波動襲來，倏忽間，化作陣陣光芒覆蓋於大妖身上。

  此乃妖師在陰司之地，觀望諸多死亡神靈的神韻，而琢磨出來的，隨著修行的加深，甚至可以在自身斬出一尊陰司鬼神，任妖怪驅馳。

  但那一步距離太遠，此刻，卻見這大妖身上，隨著光化泛起。

  一瞬間，大妖身上道道神芒顯露，其光明之刺目，有修行之力者目能睹之，便是那達修奴見了，心下都是一驚。

  暗道：「這獸人怎麼比我還要顯得光明正大！」

  畢竟，天竺教之神靈，不少也是秉承了光輝正義的理念出現。

  剎那的功夫，大地之上，隨著一人一妖的神力波動，腳下周遭的土地竟是被烘烤乾裂，隨著氣機的不斷衝擊，竟是化作風暴席捲而起。

  三股叉的寒光閃過，透著無匹的兇悍，一瞬間，破入狂風之中，隨著鏘鏘碰撞之音炸起，閃掠過的寒芒之中，破碎了一切身外阻礙之物。

  但即使如此，時不時傳入的拳腳擊打之聲，還是將兩人的真實狀況暴露無遺。

  大妖不去說，自是無所畏懼，但天竺高手達修奴卻是有些支撐不住，畢竟，天竺國將信仰神靈化入本國社稷神器之中，也沒有多久，這一時半會兒之間，觀想的神靈對於信徒的加持，其實沒有人們想像之中的那麼高。

  是以，愈發的，那大妖察覺到了這一點之後，更是露出不要命的搏殺姿態。

  使得自知肉身不甚厲害的達修奴轉攻為守，但縱然逐步走向不利的局面，一時之間，也仍是在僵持著。

  而不是立刻落敗。

  「哈哈哈……你這不知死活的小修，要不是手頭的那件法器屬實厲害，否則，本統領三拳兩腳就能廢了你！」

  見得如此囂張的言語，達修奴怒不可遏，但感受著渾身的一陣酸痛傳來，縱然是一時要反擊，卻也只得苦苦忍耐。

  眼前諸般光輝交織，隨著苦戰繼續，達修奴逐步也堅持不住，隨著一聲慘叫，手中的三股叉竟是被大妖一刀砍飛，須臾間，刀聲之上，神光泛起，那大妖一聲怒喝下。

  逆轉刀身，只見一顆大好頭顱頓時飛起。

  「殺！」

  見此一幕，那大妖仍是不退，刀身又是向前，直奔那達修奴頭顱而去，隨著刀光大盛，那頭顱之上，一道虛擬的小人兒顯化出來。

  正是達修奴的陰神，前言說過，兩個都是接近陽神（黃金）的存在，只此一戰就在突破的邊緣，但不同的是，若是殺之不盡，只怕陰神逃走，那一方必然捲土重來。

  見得如此，大妖更是不依不饒，一聲咆哮，身軀迎風見長，化作三丈左右的妖身，提步之間，強風踴躍，那達修奴的陰神見了，幾乎就要嚇死。

  但就在刀身光芒靠近的剎那，那達修奴一聲怒喝，渾身一道光芒閃爍，頓時，令著大妖驚詫，止步間，卻見那達修奴渾身一道金色光芒閃爍，原本靈活多變的眼眸竟是變得冰冷無情。

  「神化……這是連自我都不要了啊！」

  大妖是一個識貨的，看得出來，這達修奴是在自己逃跑無望的情況下，主動和天竺國人道社稷神器之中的濕婆神融合了，於是，從一定程度上來看，加強了此神的力量，但只要隨著人道社稷神器之中的濕婆神煉化了這股力量，那麼，也就代表著，此人的徹底死亡。

  這一招，不可不謂之陰毒，正常情況下，逃回去之後，只要陽壽不盡，便可以想辦法附身奪舍，重來一世，但這般了結，以後算是沒有機會了。

  「自我不要，但終究還是活著……」

  似乎聽到了大妖的言語，那達修奴本著不多的一絲智慧念頭，緩緩說道，但面上卻是平靜不已。

  也不愧是濕婆的觀想者，此番神魂顯化之後，就是一尊三眼四手，手中分執三股叉、神螺、水罐、鼓等，身著獸皮衣，渾身塗灰，頭上有一彎新月作為裝飾，頭髮盤成犄角形，上有恆河的象徵物。

  毫無疑問，這是濕婆的形象，此時，隨著人道社稷神器之中的神靈同化加快，那達修奴給了其最後一個指令，那就是殺了眼前的敵人。

  濕婆聞聲，有如實質的目光緩緩探來，竟然使得空氣都為之凝固，一時間，大妖渾身一顫。

  轟！

  忽然間，一聲雷電之聲炸裂，引得濕婆神轉頭他方，頓時，遙遠的方向，更加駭人的氣息傳來了。

  那濕婆神見狀，竟是毫不猶豫的離開了，大妖見此，直接鬆了一口了，最後的剎那，他注意到，那濕婆神離開之時，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絲不甘。

  但想想也是，那人道社稷神器顯化的神靈，怎麼可能會聽從人類的交易呢。

  大妖隨之連連後退，但還是仍不住看向了遠方雷電轟鳴之處，一閃而逝的電光下，一尊百多丈高大的妖身赫然在眼。

  那是一頭白虎大妖，乃是妖師的弟子之一，如此威勢，必然是這位大妖親自主持了攻擊，看情況，天竺那邊的諸多強者都在圍攻這位，但很顯然，並不見效。

  否則，此番這尊濕婆神的顯化，不會輕易的退去。

  念到此處，大妖難得嘆了口氣，他可是知道，隨著和人類國家的大戰不斷，這些時日，妖國之內，已經規定，凡能建功立業，擊敗人類強者，此戰之後，封號妖王。

  更是有著獨立建軍的權柄，想想看，這是何等的威風。

  但大妖見了，默默計算了自己功勳後，便徐徐退出了，而此時這一幕卻是出現在了各處，借著雨天的干擾，人和妖怪大戰不止。

  另外一邊，石樓之上，妖師也接到了海域之上的傳書，仔細查閱之後，他的眉頭緊緊的皺成一團。

  說實話，這件事最後發展成這樣，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龍君……一尊近似神仙的存在，不對，應該就是一尊神仙級數的存在，只怕和那陰司十位鬼神都不差了。」

  妖師面上不見惱怒，但旋即，想到了最近吃緊的軍需，畢竟，這是妖兵們賴以維持的必須之物。

  「所幸，最近損失較大，還可以多堅持幾天，但諸多大妖們那兒，恐怕會引起動盪……」

  想到這裡，妖師的臉上也是露出幾分煩惱來，但稍後，眉宇間的鬱郁便不見了蹤跡。

  卻見，遠方一陣歡呼聲傳來，妖師抬頭看去，卻見屬於天竺國的一方強者，所顯化的一尊神靈，竟是被白虎大妖擊敗了。

  妖師看去，卻是認得，那尊被擊碎的神靈乃是天竺國內某位地位非常高的神靈，通常都是以四臂握著圓輪、法螺貝、棍棒、弓的神器為主要形象出現在世人的面前。

  「可惜了，此神似乎殺伐之上有些弱勢，如果換成那個三隻眼的傢伙，就不好對付了！」

  交戰日久，自然是摸清了彼此之間的大概信息，見此，妖師更是冷笑不已。

  都不是糊塗人，居然還這樣大意，你不失敗，誰會失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