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1章 當家人

  可能是方醫生那表情所指的意思太明顯，鳳娃子的爺爺那一雙長滿老蠶的手忍不住不安地在褲縫線上搓了搓，然後抬起眼皮兒偷偷瞄了方醫生一些，這才喃喃地道：「那啥，咱這不是覺得鳳娃子說的也在理，這本來也是他要動的手術……」

  在方醫生那咄咄的目光下，鳳娃子的爺爺聲音那是越說越小。如果可能，他真想跟方醫生說，不是他老頭兒沒出息，更不是，咳，說起來怪不好意思的，他家啊，這真正做主的人並不是他這個糟老頭兒，這真正做主的人卻是面前這個五歲孩童。

  別誤會，倒不是說因為鳳娃子是家裡的獨孫孫，千頃良田中的那根獨苗苗，所以讓老人家產生了像時下老人教育獨生子女時容易容易犯的將孩子把孩子給寵成小皇帝的壞習慣。雖然老人家讀書不多，但是慈母多敗兒的老理卻還是懂得的，就算老人家想溺愛家裡也沒那條件來溺啊！

  這說來也慚愧，在他們這個特殊的家庭中，之所以讓一個孩子來當這個家，讓一個孩子來當這個真正拿主意的人，那也是有原因的。

  正如之前所說的，這身負絕脈之人通常都是極為雙商（智商、情商）極高的聰慧之人，而像鳳娃子這樣身負天絕絕脈的人那更是如此，作為與鳳娃子最親密的人，鳳娃子的爺爺自然不可能沒發現自個孫子的不同。

  因為身體的緣故，鳳娃子是沒上過學沒錯，可是並不代表著鳳娃子就是個文盲了。因為身體的原因，對於無法做什麼運動的鳳娃子來說，書，就是最好的夥伴。不認字，沒關係，跟鄰家哥哥學會拼音後，字典就成了他的最佳助手，不識的字查就好了嘛。

  鳳娃子看過的書也很雜，鄰家哥哥，姐姐們的課本加課外讀物，村里整那什麼精神文明建設活動弄的報刊室里的報紙雜誌，鳳娃子可以是說有什麼就看什麼。以鳳娃子的資質，這些書很快就不能滿足鳳娃子的需求了，這孩子懂事體貼倒沒報怨什麼，可是心疼孫子的老爺子卻捨不得了。

  這買新書老爺子是沒辦法了，老爺子去過書店一字，那書殼背面代表著價格的那些個阿拉伯數字差點沒將老爺子給嚇了一個大馬趴，這買下幾本書的錢都快夠老人家幾個月的花費了。

  別以為這話誇張，如果摳點的話，家村生活成本真的並不算高。吃的菜是自己種的，想吃點別的吧，跟鄰居換換就是了。稻米是自個打的，至於肉，哪家不養點小雞子小鴨子什麼的，散養的，平時自個到外邊找食，再里少補點菜葉子穀殼子什麼的就夠了，自個種的養的吃起來更健康更營養，何必再去吃外邊那灑滿農藥化肥，餵飼料的。再加上老人家一向節省慣了，扣掉這些吃的，只有平時生活用品還真是花錢不多，被這書價給嚇著也不奇怪。

  書店給買新書那是沒辦法了，花費不起。可是老爺子不死心啊，自個寶貝乖乖孫難得有一樣喜歡的，同時也能做得了的，他怎麼能不支持？

  人啊，得會變通，新書買不了，那就買舊的就好了嘛。書店那是不用再去了，去也沒用，買不起的。這舊貨市場，還有收破爛那兒則成了最好的選擇。尤其是收破爛的那兒，又多又便宜，管它什麼書呢，都是按斤論的，絕對是一個好去處。

  但這也有一個壞處，收破爛那兒東西是便宜了，可是它那兒的書也雜，說啥的都有。老爺子識字不多，只知道看書好，可是該如何給孩子選書老爺子可是不會的，反正管它是什麼書呢，自個孫子也不挑，只要是有字的，沒重複，那就能討得了孫子的喜歡。因此，別看鳳娃子年紀不大，這從書中學到的東西卻不少。

  雜誌中那些個心靈雞湯，小說里描繪的各種人情世故，各種演義小說中的計謀策略……，以天絕絕脈者天賦早慧與高雙商，融匯貫通之後養出個黑心芝麻包來並不奇怪。

  反過來，鳳娃子的爺爺卻顯得單純老實多了。

  老爺子跟他們那輩人一樣，屬於最標準的Ｚ國式老農民，樸實，憨厚，相對封閉的生活環境讓這老爺子除了從土裡刨食外，別的還真不咋會，如果硬要說這老爺子有特別之處的話，那就是他骨子裡對於讀書人的一種另樣的崇拜，養出了他們村第一個重點大學大學生。只是可惜這兒子不長命，響應國家號召，大學期間參軍入伍，卻英年早逝。雖然死的光榮，但是卻讓家裡塌了真正的頂樑柱，僅留下了這一打出生就病痛纏身的可憐小孫子。

  現在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這有啥千萬不能有病，沒啥造成不能沒錢。兒子死了，兒媳婦也沒了，一個孤老頭帶著個先天性心臟病的孩子這日子的艱難那是可想而知的。雖然兒子犧牲後有撫恤金，但是攤上這嚴重的心臟病，這點能夠支撐得了多久誰能保證，老爺子哪敢自個去花用，那可是孫子的救命錢！

  而這帶著孩子看病，陪著孩子住院，那就意味著這田地就沒法子侍弄了，只得將大部分地給租了出去，可是這租地得的那兩個錢哪夠在市里生活啊。沒個幾天老人家幾十年下來好不容易攢下的那幾個錢就已經快要底。而就在老爺子束手無策的時候，萬萬沒想到，最後幫他將問題給解決的人，居然是鳳娃子這個當時僅有三歲出頭的孩子。

  時至今日，老爺子依舊無法忘記當年那個瘦弱到幾乎一陣形風就能吹跑的小小身影擋在自己的面前，拿著自個的診斷書，自個父親烈士榮譽證，村里開的他家情況的書面證明，還是蓋著大紅印兒的（這玩意兒鳳娃子是什麼時候，怎麼拿到的老爺子都不知道），跑到醫院院長那裡，硬是幫著自己找了一份工。

  雖然不是在心腦血管科（這個是鳳娃子找工時特別要求的，說是擔心自個在同一科室會因為擔心他而影響本職工作，還會給院長招來閒話），而且所在科室離這兒也有點遠，可是在同一個院裡，有個風吹草動出個萬一，自個百分百能及時趕回來處理不會耽擱事，自個也不用太擔心。

  接著就是鳳娃子自個的問題。對於自個爺爺猶有些不放心的表現，鳳娃子也沒多勸，只是讓老爺子一句話都不要說，看他一天的表現就好。

  其結果，哎，說來那都是一把辛酸的淚啊，因為老爺子發現，這自個不出聲，不做事了，自個乖孫孫的日子反倒更好過了。

  病房裡，鳳娃子小嘴一張，一圈兒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地叫下來，然後再左搭上一句話，右接一個茬，這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將整個病房的人不管是病人也好，來陪床的家屬也罷給哄得恨不能將這娃兒給搶到自個家來養。老爺子問過鳳娃子，他之前怎麼沒想著這麼處著。結果倒好，鳳娃子丟出一句，他得用幾天時間摸摸每個人的底，摸清了每個人的性子，這樣才能每每說話都說到人心坎上，讓人歡喜（老爺子直接無語，這孩子成精了）。

  接下來，按鈴叫護士什麼的那更不用說，處理得比他這老頭子麻溜得多。跟著護工去做各項檢查什麼的，那更是不用擔心，小傢伙伙的配合度比一些個大人那都不遑多讓，甚至做得更好。

  最後，同時也是一般人最擔心的事，小孩子一個人住院會無聊耐不住到處亂跑什麼的反倒是老爺子最不擔心的。自家這孫兒自幼就老成得很，根本就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再說了，自個孫兒自個知道，他根本就不存在無聊一說，只要給他本書，他能給你從早上一直坐到晚上去。

  因此，只是這麼一天，鳳娃子就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說服了他爺爺，不再為他單獨一個呆在病房而擔心。

  而打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更是讓老爺子將這孩子當成了主心骨。

  知道老爺子的情況，這一起工作的工友也曾來看過鳳娃子，而這隻要來過兩三次的，鳳娃子就有本事哄得人為他掏心掏肺不說，還愛烏及烏地連老爺子一起照顧了。這齣門做事總會有些磕碰的，但凡老爺子遇到的事，立馬這風兒就能吹到自個孫兒耳朵里，然後鳳娃子就能給老爺了把解決事兒的辦法給拿出來。那些個讓老爺子撓頭不已經的麻煩就能立刻解決。

  久而久之的，雖然老爺子嘴上沒說什麼，可是這遇事的時候卻開始慢慢主動會向自個孫兒請教，按著自個孫兒的主意辦事，每每有有成效，接下來一來二去的，鳳娃子這個看似尚懂事的娃兒倒順理成章成了鳳家實際上拿主意的當家人。

  只不過這個當家人年紀實在太小，鳳娃子的爺爺沒往外說，只是爺孫倆自個心裡明白罷了。倒是老爺子抹不開臉怕別人說他一老頭兒不擔事，倒聽一個黃口小兒的話，這是他孫兒能幹，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驕傲著呢。老爺子不往外說的原因是擔心這種事會讓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個兒的乖乖孫，給了這孩子壓力，對他的身體不好。

  而如今，事關鳳娃子手術問題，作為真正當家人的他自然比老爺子自個更有發言權。其實就算不讓鳳娃子在這兒，這回頭他老頭不也是同樣要問孫兒的意見，聽孫兒的建議行事嘛，現在倒好，孩子自己站出來了倒少了需要自己轉述的麻煩。再說了，自個孫兒心細，說不定他在這裡倒能看出點什麼來，老爺子有自知之明，騙他可比騙他家孫兒難多了。

  這鳳家爺孫情況他們自個清楚，可是別人卻不明白啊，對於在場的其它人來說，這種事讓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給摻和進來，那不是瞎胡鬧嘛！

  「我說老爺子你沒搞錯吧？」程副院長撇了摘嘴角，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就開了口，「這事是一個這么小的孩子該聽的嗎？他聽得明白嗎他！再說了，這事他是當事人沒錯，可是咱們說的是啥問題？他這聽不懂倒還好，這如果他能聽得明白，你也不怕這小傢伙多心傷了神，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可受不起！」

  程副院長說這些話可不是單純地為鳳娃子考慮，他只是不願意讓風娃子如意罷了。叫你個臭小子敢說老子說話是滿嘴噴糞，叫你敢跟老子對懟，老子上下嘴皮一打就能叫你做啥都不能如願！

  一旁的方醫生也跟著點點頭，程副院長這說話雖然難聽，可是卻很是在理，鳳娃子這孩子確實聰明早熟得不像個孩子，可是這聰明人更容易多思，鳳娃子現在身體弱得很，這想多了確實容易讓他費心神，這對孩子的身體是個大負擔。

  「方醫生，你就讓我留下吧。」理都沒理程副院長，更沒搭他的話茬，鳳娃子抬起頭，一雙亮閃閃的眼睛滿是懇求地望著方醫生，「您知道，我爺爺老實，容易被一些個心懷不軌的人利用了。到時他讓人給騙了，錯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倒把您這個真正一心為我著想的人給害了，那我們可不就太對不起您了嗎？」

  「方醫生，你就讓我留下吧。」理都沒理程副院長，更沒搭他的話茬，鳳娃子抬起頭，一雙亮閃閃的眼睛滿是懇求地望著方醫生，「您知道，我爺爺老實，容易被一些個心懷不軌的人利用了。到時他讓人給騙了，拿他當槍使，錯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倒把您這個真正一心為我著想的人給害了，那我們可不就太對不起您了嗎？」

  「你，你怎麼說話？！」程副院長那肉餅似的肥臉一抽，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鳳娃子的話簡直太直白，就差沒指到他程某人的鼻子上，直言他就是那個心懷不軌，想要騙人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