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洞天

  扭曲的空間和如海嘯一般翻騰衝撞的能量洪流在山谷庭院中震盪，僅僅是些許餘波就將周圍的一切化作飛灰，泯滅抹消。

  喬輝正的身體正處於這扭曲時空的核心，洞天雛形的中樞處。

  足以毀滅世間萬物的狂亂靈流在他身側席捲，只要出現半點意外，就能將他徹底吞沒。

  而此時，喬輝正的無漏靈核已經化作洞天中樞，體內靈力和生命力也都盡數轟出，壓根就沒有絲毫反抗之力，他的面色蒼白，這是因為為了提供洞天成長的能量，體內生命力被大量壓榨的緣故。

  假如沒有其他手段的話，不要數息，這個高大的修者就會在此身死道消，歸於虛無，如同以往諸位證道金丹失敗的前輩那樣。

  但是，喬輝正的臉色卻沒有絲毫慌張，手腕一轉，他便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顆亮若晨星，綻放著柔和銀色光滑的寶石。

  這寶石上有無數密密麻麻如同微塵一般的靈紋旋轉飛舞，展示出雄厚到可怕的生命氣息，僅僅是逸散的一絲絲生命力，就讓他蒼白的臉色好上了不少，甚至有了一絲正常人的血色。

  「人類這種生物果然還是有極限的，無論根基再怎麼深厚，也無非就是丈許之身，肉體凡胎，除非升華突破為……這是生命形態的局限，所以想要給洞天雛形提供足以令它成型的能量，就必須要依靠外物了。」

  用右手將這銀色的寶石舉起，喬輝正用讚嘆的語氣說道：「正好，我等人族最善利用外物。」

  「凝氣歸命蓄靈珠，起。」

  話畢，寶光升起，氣溢四方。

  法咒令下，一股股淡綠色的半透明波紋從這銀色的寶珠中流出，灌注在喬輝正面前那混沌不明的中樞之中，與此同時，原本已經停止了擴張，正在慢慢萎縮的扭曲空間又開始了成長，瞬間就將整個庭園籠罩在黑紅色的異界中，但它並沒有停歇，而是繼續蔓延侵蝕正常的空間。

  「這是我歷時八年，游離十洲之地，轟殺無數妖獸所得的最精純，最雄厚的生命力和本源靈力。」

  操控著這些已經被他打上烙印的靈力生命力，喬輝正大笑一聲，再一次催動手中法寶，「假如說我的靈力量是一百的話，那麼這珠子裡面，可有好幾萬啊！」

  「就怕你吞不下，碎！」

  修者右手猛地一用力，這銀色的寶珠在瞬間就被捏成碎片，無數生命力化作奔騰的洪流，湧入洞天中樞。

  「嗷——」

  一條龍形的銀色流光從這靈能的大潮中脫離，在空中盤旋一陣後，卻又和那些實質化的生命力一齊徑直灌入洞天核心處。

  「噼啪——」

  奇異的響聲響起，而在遠方山谷山壁上，凝神注視的高川卻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世界……在震盪？」

  在扭曲空間和正常世界的交界處，有一圈圈透明的漣漪盪起，周圍所有有形有質的物體在觸碰到這漣漪後都徹底消失，不復存在。

  而黑紅色扭曲空間在這個時候停止了擴張，和一開始相比，現在的它囊括了整個莊園，甚至將院子和莊園下的丘陵一齊吞入包裹，但如今，這個正圓形的洞天雛形開始變得『異常』起來。

  並非是顏色，形態，抑或是性質上的改變，這扭曲空間依然在原本的地方，沒有移動半點，但它給人的感覺卻越來越不一樣。

  那是越發縹緲，越發淡薄……也就是獨處世界之外的感覺。

  黑紅色扭曲空間開始歸於正常，其中顯示的種種災劫幻象也開始漸漸消失，但其中的丘陵和莊園卻化作朦朧一片，如同虛幻一般，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見。

  它們的存在正在迅速淡去。

  而身處其中的喬輝正卻沒有絲毫緊張。

  倒不如說，一切正如他所料。

  「假如我沒有在本源世界將我和這洞天排斥進界外虛境前，徹底支配中樞的話，結局只能是死路一條，存在抹消。」

  由於寶珠，喬輝正的肉身暫時恢復了活力，他看著眼前已經膨脹到足有人頭大小的扭曲混沌，乾脆的伸出了雙手。

  「——————」

  就在喬輝正的雙手觸碰到中樞的同時，那混沌的圓球開始翻騰，一道無法形容的尖銳聲音將一切震盪。

  在這轟擊靈魂，攻擊意識的鳴聲中，喬輝正面色平靜，沒有絲毫動容。

  他感覺自己似乎被一股溫暖而宏大的意識包容。

  那是初生的世界意識，也是洞天的中樞意識。

  而喬輝正所需要做的，就是將其支配，同化，取而代之。

  「但要是繼續下去的話，說不定被同化的會是我。」

  雖然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可他卻沒有絲毫猶豫，喬輝正沒有半點停頓，迅速的將自己的精神靈魂全數放出，融入到那團混沌中。

  在人類的靈魂進入世界中樞時，首先感覺到的，是虛無。

  沒有眼睛，沒有耳朵，沒有鼻子，沒有舌頭，身體喪失，在徹底中斷了和肉身的聯繫後，對單純的靈魂而言，五感淪為無用之物，絕對的黑暗將喬輝正的靈魂覆蓋。

  失去了五感作為獲取信息的工具，意識也開始慢慢凝滯，思維開始變得遲鈍，哪怕是再怎麼意志堅定，也無法抵禦這種本質上的差異造成的邏輯崩潰。

  最後，作為自我存在的『我識』也開始緩緩幻化成光，逐漸消逝在這黑暗之中。

  假如這光芒盡數消散在黑暗裡，被洞天核心同化，那麼這個世界上就再也不存在喬輝正這個人，他會成為這個初生的洞天的一部分，變成其中的一種現象，一塊石頭，抑或是一捧花草。

  假如，他失敗了的話。

  然而喬輝正又怎麼會如此輕易的失敗？

  初始四階，還是凡人的範疇，聚玄境便是心靈影響現實，無漏之體，更是將身軀純化，甚至能夠暫時的轉換為靈力形態，類似於法體那樣的能量體。

  而金丹境界，就是要將自己的存在變成『現象』，變成洞天，變成世界……最後，超越人類，成為『真』人。

  想要達成這一步，最重要的就是足夠堅韌的靈魂和存在。

  修者磨練身體，鍛鍊身軀，純化靈力，學習術法，理解靈紋，凝聚神通，都是為了更好的去戰鬥，但在增加戰鬥力的過程中，他們的存在也在一步步的升格，不再是普通凡人，他們的靈魂也越發堅韌，在可以的鍛鍊下，變得可以抵禦世界意識的侵蝕影響。

  現在，在這初生的世界意識的消融下，喬輝正的存在的確是越發薄弱，心中種種念頭，無論是兒時遭受的苦難，還是修煉途中的步步艱辛，次次搏殺，這些事情都化作光塵，消散無形。

  但到最後，代表著修者存在的光團，還有著餘下的，最小的那一點心火。

  體生五感，乃為五識，記憶堆積，思化意識，本我存在，便為我識……這些東西都被消磨，只剩下最後的一絲，一絲在長時間的修煉和戰鬥中，被打磨的晶瑩剔透，純潔無暇的……執念。

  那是一個人之所以是與眾不同，在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的原因。

  真如，初心，藏識，執相……恆久不變的起源真靈。

  磅礴的黑暗朝著喬輝正湧來，似乎想要掐滅這最後的一點點心火，將這個意識同化。

  在被消融掉的前一個瞬間，喬輝正忽然想起了多年之前，自己立下誓言的那一刻。

  那個時候，還仍是孩童的他很是困惑不解

  天災頻生，妖邪禍亂，眾生存世如赤足行於崎嶇山道，荊棘之上，又如隻影孤舟，漂渡苦海之間，即便如此，仍有愚者行邪為惡，欺凌同族……

  如此醜惡，如此不堪。

  這個世界需要改變，所以……我要成為修者，我要獲得力量。

  ……

  心火燃起，點亮光芒，照徹黑暗，一個模糊的人形被重新構造成型，原本消散了的記憶思維從虛空浮現，將其填充。

  「原本就覺得奇怪，本來就是由我的靈力扭曲成型的洞天，本來就是我所構造規劃的雛形……為什麼我會無法操控？居然在一瞬間就落入了下風，甚至差點被徹底磨滅。」

  「原來這麼簡單……它就是我，我就是它，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做的不是支配外物，而是支配自己……」

  「現在，只需要『想』就夠了。」

  隨著修者思維的轉變，洞天之中翻湧著混沌。

  「這個洞天，就是我，我又怎麼可能將自己取而代之？只能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