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7章 羅羅不做人與海姆不是海姆

  神聖意志帝國首都特羅斯，皇宮之後新建的高塔里，羅姆羅斯在格芮塔和嘉拉希恩的引領下走進最高一層的密室。

  密室很寬闊，中心的圓台上是一座傳送門，最後一個身影剛剛沒入傳送門的蕩漾光波里。門框上的魔法符文紅光長亮，顯示傳送門承受的魔力衝擊已到極限，必須冷卻一陣子。

  傳送門旁的奧術師揮手展開光幕，昏暗的殿堂中，黑龍米拉波奧斯瓮聲瓮氣的說：「陛下，我們已經安全到達。」

  羅姆羅斯點頭，但臉上沒有一絲喜悅。他端詳著傳送門，語氣異常沉鬱：「加上赤聯支援的傳送門，整個帝國境內每天也只能傳送七千人。我們在新大陸也沒有分到單獨的領地，只能在荒野里立足，這有什麼意義？」

  白龍公主嘉拉希恩急切的說：「至少是個避難所啊，我們還可以……南山再起的！」

  格芮塔嘆氣：「南山是採菊的地方，不是避難所。」

  她也勸解道：「不過陛下，向新大陸搬遷人口，更大的意義是讓巴哈姆特陛下承認我們帝國，這比我們完全託庇於赤聯要好得多了。」

  羅姆羅斯擺手說：「這個我很清楚，這種承認並不是值得自豪的事情，不過是討得白金龍神的憐憫而已。」

  他對奧術師點點頭，奧術師展開的光幕中景象一變，赫然是幅員遼闊，綠意盎然的山川河湖。

  視野急速拉近，停在一處河灣上空，可以看到一座初見雛形的城鎮，速成石和金屬骨架搭起若干建築，還有若干巨大機械臂在忙碌。

  城鎮中除了基建人員外，只看到一群群少年和老人。少年男女穿著統一的制服，喊著號子，由導師帶領著，在河邊拔河般的忙碌。

  城鎮中心那座高達百米的結界塔應該是唯一接近完工的建築，防護結界都還沒有鋪開。塔頂上一面紅旗迎風招展，旗幟左上角的金黃微笑太陽和五顆五芒星異常清晰。

  「看看李奇他們……」

  羅姆羅斯的語氣漸漸堅定：「他們只準備把老人小孩送到新大陸，而且動作比我們都慢。」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奇麗殿下沒有欺騙我……」

  「他們不僅只把新大陸當作避難所，還不怎麼上心，投入的力量非常有限。」

  「他們的絕大部分力量都放在了怎麼打敗秩序女神，阻止祂毀滅舊大陸的戰鬥上。」

  他掀動背後的灰黑披風，轉身就走：「我不去新大陸！我就留在特羅斯！」

  嘉拉希恩失望加驚訝的呼喊：「陛下！？那我……」

  羅姆羅斯沒回頭也沒停步：「你作為我的代表，去白金龍殿管好我們的人。如果你想回到你的族群里，或者投奔老祖宗，我也不會阻攔。」

  嘉拉希恩頓足：「我怎麼會背叛你呢陛下！？我只是……只是……」

  旁邊格芮塔呵呵低笑：「別說了，要證明自己的忠誠，就老老實實聽陛下的話，去白金龍殿做好自己的事情。」

  這時候傳送門響起叮咚脆響，符文從長亮的紅光變成閃爍的藍光，顯示可以正常運作了。

  嘉拉希恩看看傳送門再度盪起的漣漣光波，再看看羅姆羅斯的背影，咬咬嘴唇：「我會為陛下盡忠的，格芮塔你呢？」

  格芮塔聳肩轉身，邊走邊說：「有米拉波奧斯在那邊了，我沒必要也過去，我在這裡為陛下盡忠。」

  嘉拉希恩氣得想要跳腳，旁邊奧術師催促：「殿下您的級別太高，早點過去可以早點完成冷卻。」

  白龍公主糾結不已加戀戀不捨的跨進光幕，光波停止盪動後，門框再度亮起紅光。

  塔身的盤旋階梯里，羅姆羅斯交代格芮塔：「冉娜陛下那邊的事情，就由你全權代表我與祂對接，底線是……沒有底線，你自己把握吧，總之目的是讓祂的暗月傳奇網絡能為我們輸送急需的各類資源。」

  格芮塔問：「跟冒險家昂萊那邊的衝突可以不考慮？這會讓陛下承受不必要的壓力吧？」

  羅姆羅斯低笑，像冷笑又像苦笑：「這時候哪裡顧得了那麼多，而且我允許冒險家昂萊在帝國境內運營，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

  「我難道不清楚超凡者一旦成為昂萊的用戶，會有多大的機率成為赤紅信徒？」

  「從冒險家公社開始到現在，我們為赤聯輸送了多少人才？」

  「五千？五萬？不，至少十五萬！」

  「赤聯援助給我們的裝備、物資和材料是很多，可赤聯他們自己都說，人才是最寶貴的。」

  「而且現在他們的援助也放慢了，康斯坦丁說他們也遇到了難處，我知道他沒撒謊。」

  「那麼我就自力更生吧，奇麗……不，李奇難道還有立場指責我？」

  格芮塔低嘆：「其實陛下答應的話，他們都能幫帝國武裝出幾十個軍團的陸軍。」

  羅姆羅斯攤手：「然後呢？微笑太陽旗一舉，不要國王和神祇的歌聲一響，百萬大軍衝進特羅斯把我吊路燈？」

  「這不是我的擔心，就連赤聯的老朋友克廷斯都是這麼勸諫我的，奇麗提的那個什麼友好條約不能簽。」

  格芮塔恍然：「難怪奇麗殿下最近很少跟陛下聯絡了，當時陛下拒絕她的時候，是不是鬧得很不開心啊？」

  羅姆羅斯搖頭：「那倒沒有，她是清楚我的，知道我不會接受這個條約，而且那次通話……」

  他停下腳步，目光穿透窗戶，投向悠遠天際：「其實挺愉快的，到現在我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格芮塔識趣的沒說話，目光卻溢出滿滿的期待。

  她知道答案，不過知道得太多，反而不確定哪個是真的。

  關於奇麗的身份，之前從赤聯傳出不少互相矛盾的消息，赤聯官方和奇麗本人並未做過回應。

  現在看來，至少是對羅姆羅斯做過回應。

  羅姆羅斯的嘴角微微翹起，喟嘆道：「所以啊，李奇那傢伙的陰霾，我還是擺脫不了啊。」

  格芮塔恍然，看來傳聞的小奇麗是存在的，大小奇麗是一個人，而且還是李奇的姐姐或者妹妹。

  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羅姆羅斯輕咳一聲，攏攏披風繼續下樓梯。

  他換上沉冷的語調：「今天我會做第九次融合，你去做準備吧。」

  格芮塔神色劇變，低呼道：「陛下萬萬不可！」

  「第八次融合都還沒有成功……」

  話沒說完，空間裡驟然黯淡，空氣也變得滯重了許多。

  羅姆羅斯的身體喀喇喇脆響，漸漸拔高到超出三米，不是之前展現過的那種雄壯魁梧體格，而是蜂腰熊背，異常矯健。

  披風鼓盪開，一根根翼骨從羅姆羅斯背上彈出、伸展，骨上帶起灰白光流，讓空間也伸縮扭曲起來。

  羅姆羅斯回頭，原本的金髮甚至眉毛都沒了，光埕埕的如電燈泡。

  接下來露出的面目，即便沒了鬚髮，也讓格芮塔摒住了呼吸。

  那是一張俊美……不，該說是妖冶邪魅的面孔，五官如美神親手雕鑿，再被時光加流水侵蝕柔化的作品。漆黑如深淵的眼瞳中，點點白光匯成渦流，如星雲般緩緩轉動。

  「已經成功了……」

  羅姆羅斯用空靈非人的嗓音說：「用半神天使遺骨重生的天使，已經吸收完了。」

  格芮塔閉上眼睛，壓住自己變身撲進羅姆羅斯懷裡的衝動，艱辛的說：「這仍然很危險，我們一起推算過，陛下，成功的機率不到十分之一。」

  「百分之一我都願意賭」，羅姆羅斯說：「沒有時間了，我絕對不想在秩序女神毀滅世界的時候，只能無助的坐在寶座上，等待誰的救援。」

  「我知道那一刻意味著什麼……」

  「如果是神祇來救我，那意味著我就不再是凡人，我會成為神祇的傀儡。我所立誓守護的，也將完全失去。」

  「如果是奇……赤聯來救我，那意味著我過去堅持的一切都毫無意義，我，羅姆羅斯-希瑟-圖鐸，將失去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一切。」

  「我必須擁有力量，我自己，我所守護的人，追隨我的人，必須由我拯救。」

  格芮塔沉默了片刻，低頭行禮說：「我這就去準備。」

  羅姆羅斯點頭，灰白光輝噴涌，恢復到正常狀態。

  出了高塔，兩人正要分開，格芮塔忽然又說：「陛下難道不去見見忒溫絲？」

  羅姆羅斯愕然，正想說什麼，格芮塔再道：「忒溫絲不是以前的柔弱小女孩了，或許她有幫助陛下提升成功機率的辦法。」

  羅姆羅斯下意識的猛然搖頭，再又若有所悟。

  格芮塔說破了他的心聲：「就算不告訴她，也該做點什麼。」

  「如果融合失敗，陛下沒能生還，這個帝國再沒有存在的必要，忒溫絲也不會獨自活下去的。」

  「除非……」

  「以前不行，現在不一樣了，陛下可以試試，姑且也算是一次賭博吧。」

  羅姆羅斯嗯了一聲，轉腳朝皇后寢宮走去。

  目送羅姆羅斯的背影遠去，格芮塔用隨身助手向某人發去了一段話。

  「羅羅決心已定，馬上衝擊第九次融合。你說過能幫到忙的，現在是時候了。」

  ………………

  新大陸中心，白金龍殿中，與新大陸各個區域直接關聯的傳送門中，走出一個白髮女郎。

  她極力壓制著自己的氣息，佝僂著身子，朝殿堂角落裡走去。

  半空中盤旋著幾頭金龍，他們感應到了同類但不同族，血脈還不算高貴的氣息。

  看清楚是一頭白龍，金龍們發出不屑的冷哼，搖著翅膀離開了。

  白龍吐了口濁氣，繼續向自己人所在的區域走去。

  白金龍殿是「費恩救世白金聯盟」的總部，聯盟各個勢力成員派遣了自己的工作人員，在這裡負責互通聲氣，同時支持自己勢力的搬遷工作。

  除此之外，還有一項重要工作，那就是調整新大陸的次位面膜，讓這個次位面能經受得起秩序女神對主位面的毀滅性打擊。

  以往這個工作得由神祇或者至少是半神的施法者親自動手，但依靠赤聯給出的源魔力場波動理論以及海瑟薇的魔法粒子兩套東西，現在神祇和半神只需要制定規則，構建框架。具體的工作可以交給更低階，但數量更多的施法者。

  所以白金龍殿裡擠滿了來自赤聯的魔導師，來自曙光帝國和自由魔法同盟的魔法師。而其他一些小勢力，雖然沒有參與規則制定的足夠資格，還是允許查看工作進度，確保各方沒在次位面膜里埋下針對性的後門。作為初代正義至善與光明之主，巴哈姆特是很大公無私的。

  既然有技術人員，就有保安人員。

  除了金龍之外，各個勢力也派有自己的護衛。

  白龍公主嘉拉希恩就是頂著這個名頭來的，白龍之神還有族長，也就是她的父親，都回歸了這裡的龍巢，她眷念著羅姆羅斯，而且已經跟羅姆羅斯訂立了龍騎士契約，沒有也無法回歸本族，自然害怕跟同類撞上。

  正急匆匆走著，忽然被一道冷冽刺痛的光盾擋住，那種讓靈魂酥麻的感覺，帶著久違了的苦痛與愉悅，令她驚喜交加。

  「薩達爾！？」

  她失聲叫著，果然，不遠處的鎧甲武士彈開面罩，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面容。

  「嘉、嘉……」

  薩達爾指著她，一副見到了熟人卻叫不出名字的呆愣模樣。

  「果然，像你這種低賤的人類，不配記得我的名字！」

  嘉拉希恩抱著胳膊咬著牙，恨恨的說，阻擋那股濃濃的失落和沮喪感從懷裡流出。

  「白龍公主啊……」

  薩達爾也懶得用隨身虛靈挖自己的記憶了，嚴肅的說：「你來這裡做什麼？你們那邊的名單沒有你的名字。」

  嘉拉希恩哼道：「這裡是白金龍殿還是赤紅神殿啊？我們派什麼人來，還需要你們批准？」

  薩達爾搖頭：「當然不，但需要通報，《聯盟協定》第六章，《關於聯盟內部各成員相處守則》第七條第……」

  「好了好了！」

  嘉拉希恩煩躁的打斷：「你到現在仍然只是一個衛兵，就是因為這個！」

  薩達爾咧嘴笑道：「這正是我努力的結果呢，你居然這麼了解我？」

  就在嘉拉希恩翻白眼的同時，他臉色一沉：「作為一個稱職的衛兵，很抱歉不能讓你過去。」

  嘉拉希恩氣得掄起拳頭捶過去：「你都把我害成什麼樣了，現在還要為難我，你、你有沒有良心啊！」

  半空中的金龍朝這邊望過來，龍殿那上千米高，雲霧繚繞的穹頂之中，更有一股至高無上的意念投下，讓一個捶一個擋的兩人頓時僵成雕塑。

  白龍公主「雕塑」失去了平衡，緩緩的倒進薩達爾懷裡，而薩達爾似乎樂見如此，毫不阻擋。

  並不是他們之間有什麼默契，也不是投下的意念定住了他們。

  而是殿堂正在震顫，如泰坦巨殿的白金龍殿，居然在震顫，牆面震出股股煙塵。

  龍殿穹頂之上，那股渺小意念剛剛投下，相同根源的浩大神念正跟另一位神祇交談。

  「瑟貝妮陛下，這樣一個……奇物，有什麼意義呢？」

  生命女神回應：「吾想看到，是否只有赤紅女士那條道路，才能實現生命層面上的人神合一，才能突破神祇與凡人的隔閡。」

  巴哈姆特揭破了底細：「是因為生命神職在赤紅女士那邊有了新的呈現，令凡人這種生命形態擴展到了神祇層面，才讓您不甘落後，希望創造出足以與神祇匹敵，但又擁有凡人根基的新生命吧？」

  瑟貝妮也不客氣：「演進是生命本有的天性，吾沒有帶出生殖、繁衍這樣的神職，生命的根源也不再獨占，那麼將演進發揚廣大，作為吾的新神職，就是理所當然的。」

  巴哈姆特嘆息：「赤紅神系那邊有進化，您會擁有演進，新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瑟貝妮說：「是否成功還不確定，就看那位陛下是不是真心支持了。而且，這塊新大陸不就是座試驗室，甚至孵育箱嗎？新世界，只屬於永恆秩序。」

  巴哈姆特沉吟，分化出的一縷神念也正盯著嘉拉希恩和薩達爾，奇怪一頭已經跟那個被諸神選定的人訂立了龍騎士契約的母白龍，居然會跟另一個男人打情罵俏。

  就在此時，神念一滯。

  這時候白金龍殿才開始顫抖，準確說，是整個新大陸位面在顫抖。

  巴哈姆特跟瑟貝妮下意識的將神念投射而上，想看清楚是怎麼回事。

  神念還沒出次位面膜，浩淼神音就從費恩之巔，也就是天堂山上傳下。

  「巴哈姆特，感謝你將舊世界的精華匯聚在這裡……」

  「你該明白，這裡所存在的所有生命，所有靈魂，都是對永恆秩序的重大威脅……」

  「吾為了永恆秩序，連自己都不惜捨棄，又怎麼可能容許這樣的變數存在……」

  只有坐在天堂山之巔，才能向整個世界傳遞這樣的神音，巴哈姆特一時都驚得神念凍結。

  祂的一縷神念艱辛的破冰而出，發出悲憤的質問：「吾以為，我們之間應該有默契。」

  神音還在繚繞，神念直抵巴哈姆特：「作為海姆，吾與你有默契……」

  「但吾現在，並不只是海姆……」

  「抱歉，巴哈姆特……」

  「你回歸的使命，其實是促成吾的永恆秩序……」

  神念沖抵，神音還在天穹上盪開一片片漣漪。

  隨之而顯的是一條條裂痕，再化作億萬黃金神雷，吞噬整個天幕。

  新大陸的次位面膜在偉岸無邊的神力之下，轟然崩碎。

  金光之中，一條黑氣之柱猛烈轟下，正中白金龍殿之上，撐起金龍結界的白金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