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薩達爾的故事與漢森的陰謀

  深夜，城堡的寢室里依舊燈光明亮，芮蘿爾躺在床上，兩手抓著被子邊，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似乎都不敢眨眼。

  旁邊侍女崔茜嘆道：「殿下……開著燈您睡不著的，至少讓我調暗點吧。」

  公主堅決的搖頭，原本黑暗對她意味著香甜的睡眠，但在那一夜後，黑暗……不，哪怕只是昏暗，都意味著無盡的恐懼。

  她轉頭看著崔茜，臉上升起渴求。

  崔茜堅決的搖頭：「我不能陪您睡，您知道的，我稍微動動您就會大聲驚叫。」

  公主的眼裡蒙上了一層淚霧，低聲說：「可我不敢閉眼，我害怕……」

  崔茜暗暗嘆氣，自小養尊處優，父母和兄弟姐妹卻在一夜間被殺光，靠著忠心侍衛拼死保護才大難不死。所以芮蘿爾才害怕黑夜，害怕閉眼再睜眼時那些可怕殺手猛然出現。

  「那麼只能用神術了……」

  崔茜無奈的道，她是貴族女神的一級牧師，施放安眠術這種低級神術還是沒問題。不過對芮蘿爾卻沒多大效力，最多讓她睡到半夜，芮蘿爾是貴族女神的二級牧師。

  芮蘿爾更堅決的搖頭：「不，我不要在半夜醒過來！」

  崔茜再道：「明天伯爵要過來，殿下您見他的時候打瞌睡的話，那就麻煩了。」

  芮蘿爾苦惱的皺起了眉頭，目光轉到桌子上，那裡有一個藥瓶。

  「不能再吃昏睡藥劑了」，崔茜又否定了這個選項，昏睡藥劑吃多了會損傷靈魂。」

  沉默了許久，芮蘿爾忽然揚起細細的柳眉說：「叫薩達爾先生過來吧，讓他守著我，給我講故事。像白天一樣，聽著聽著我就睡著了。」

  崔茜下意識的反對：「那怎麼可以？這是殿下的寢室！怎麼能讓一個男人，還是那麼老那麼笨的男人進來？」

  「他是個騎士崔茜」，芮蘿爾說：「雖然的確不……聰明，但他是個真正的騎士。」

  公主再道：「而且你也會在旁邊不是嗎？」

  崔茜在讓男人踏入公主寢室和明天沒精神面對伯爵之間糾結了好一會，最終無奈的點了點頭。

  沒過一會，薩達爾揉著惺忪睡眼過來了。

  他先是嚇了一跳，身為騎士，怎麼可能踏入公主殿下的閨房呢？

  公主說沒關係，只是想聽他說故事，他才躡手躡腳的進來，縮在門邊，立著床老遠坐下。

  「靠過來點啊」，公主指著桌子說：「至少要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睡衣滑下，露出白白細細的小胳膊，薩達爾趕緊偏開頭。

  老男人心頭忽然一陣悸動，當年自家婆娘沒跑掉的話，如果生的是女兒，也該有公主殿下這麼大了，皮膚也會這麼白吧。

  「哦哦，說故事……」

  薩達爾回過神來，想了想，決定說說自家少爺的仁慈。

  他也不是笨蛋，感覺得到塔倫斯他們不想把公主帶回去，可薩達爾覺得，自家少爺是仁慈的。當初連菲妮那樣的髒小孩都要收留，這麼一位美麗的公主，怎麼可能棄之不顧呢。

  只要少爺一句話，芮蘿爾公主就有可能變成夫人。就算少爺只喜歡歐蘿拉殿下，不接納公主，變成養女，那也跟絲絲殿下們地位一樣是小姐呢。

  兩百多個絲絲殿下都是少爺的女兒呢，再多一個算得了什麼？

  那麼就從少爺的第一個女兒菲妮殿下說起吧，雖然菲妮殿下口口聲聲自己是少爺的唯一，長大了要奪歐蘿拉夫人的位置，用水晶鞋踩少爺的頭，可薩達爾感覺得到，少爺是把菲妮殿下當女兒養的。

  更重要的是，菲妮殿下跟艾麗殿下一樣，這幾年一點也沒變，好像一輩子都長不大了。

  「公主殿下知道魔女嗎？」

  薩達爾開始講：「是啊，魔女是很可怕的存在，不過殿下肯定不知道，魔女就是聖女啊。」

  「那一天，城堡上面電閃雷鳴，少爺在城堡上聆聽神諭……」

  「少爺感應到領地里有很多罪孽，他決定釋放所有囚犯……」

  「魔女在監牢里現身里，她一下子把我和所有衛兵打倒在地上，連手指頭都不能動……」

  「少爺是教宗啊，面對魔女毫不畏懼。但他沒有動手，而是看著魔女，流下了同情的眼淚……」

  「少爺說，你一定受了很多折磨，你一定很痛苦吧……」

  「少爺伸展著胳膊，大聲說，到我懷裡來吧，好好的哭上一場……」

  「我大聲勸著少爺，說那是魔女，被魔女的腐化神力侵蝕了會變活屍……」

  「少爺說，我不怕，我有女神庇護。而且這麼美麗的小姑娘，怎麼會害人呢……」

  「魔女投進少爺懷裡放聲大哭，白光從少爺身體裡湧出來……」

  已經到了半夜，公主不僅沒有半點睡意，反而更加精神了。

  她眼裡閃爍著激動的光彩：「塔倫斯爺爺原來是這麼到了普雷爾公爵身邊的啊，菲妮殿下之前竟然是位魔女……」

  「殿下，該睡覺了」，崔茜打著呵欠說。

  「好吧……」

  公主的畏懼減少了大半：「崔茜，給我用安眠術吧。薩達爾先生，謝謝你的故事，明天可以的話，繼續給我講好嗎？」

  感覺到自己的確做了什麼，薩達爾喜悅的道：「遵命，公主殿下。」

  薩達爾離開後，崔茜手上冒起瑩瑩白光，神光即將落上額頭時，芮蘿爾嘀咕道：「我如果也是魔女，那該多好啊。」

  這是芮蘿爾逃出生天來睡得最香甜的一夜，第二天她面對前來問候的漢森伯爵時，精神非常好。

  「殿下能恢復過來，讓我非常高興。」

  跟最初李奇在熔火地域見到的漢森男爵比，現在這個漢森伯爵風采依舊，仍然是個高大魁梧，頗有風度的騎士。不過眉心的皺紋比當初深了許多，就不知道是跟王國形勢有關的煩惱多，還是跟騎士之神更替的煩惱多。

  「殿下也該知道，神聖意志帝國的皇帝陛下跟普雷爾公爵一直在支持我們，現在普雷爾公爵的機動要塞已經逼近折劍要塞，貝利諾的殘暴統治也即將走到盡頭了。」

  漢森伯爵例行的安慰著芮蘿爾：「所以公主殿下要多保重自己，到時候您還得帶領我們，把克斯特王國從災難中恢復過來呢。」

  芮蘿爾小心的回應：「只要人民的苦難能夠儘快結束就好，為了這個，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殿下的勇氣真是讓我欽佩」，漢森伯爵笑道：「明天晚上會有一些貴族過來向殿下宣誓效忠，希望您的精神還能像今天這樣好。」

  芮蘿爾想，看來今天晚上還得找薩達爾先生講故事了。

  漢森跟公主的會面只是禮節性的，等他跟拉維爾和薩達爾等人會面時，談的就是實質性問題了。

  「折劍要塞的指揮官是維克侯爵，我跟他溝通過」，漢森伯爵說了最近一段時間的工作進展：「他的確也不滿瘋王的統治，但他仗著手裡還有幾十萬士兵，可以調動南方的所有資源，對我的提議嗤之以鼻。看來公爵……哦，總樞機那邊，必須得在軍事上給他施加足夠的壓力，才能讓他認清現實。」

  「我已經聯絡了幾十位貴族，明天到這裡來覲見公主殿下，簽訂效忠誓言書。他們的領地分布在西部、北部和中部，對瘋王的統治已經忍無可忍，他們是可靠的。」

  「加上東部的貴族，我們掌握了克斯特三分之一土地，四分之一人口。可以組織起一支超過十萬人的軍隊！其中超凡者不會少於兩萬！甚至還有幾位傳奇已經暗中表示，只要我們舉起旗號，就會站在我們這邊！」

  在漢森伯爵的豪言壯語裡，克斯特王國的形勢是一片大好，好得不能更好了。

  他又急切的道：「但我們在高端戰力上仍然很欠缺，如果瘋王察覺到我們的動向，直接到這裡來抓捕，大家都很危險，總樞機那邊不是許諾馬上派來強有力的支援嗎？」

  看了看一男一女兩張新面孔，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我沒有看到傳奇。」

  新來的兩人是白鼠和海爾瓦，白鼠說：「支援到時候會有的，伯爵不必擔心。」

  拉維爾神色異常凝重：「伯爵，你組織的這些人，會跟我們之間的約定有衝突嗎？他們清楚克斯特王國之後的變化嗎？」

  漢森伯爵臉頰抽了抽，笑道：「那是當然，不然我怎麼可能把他們拉進來呢？我很早就在為總樞機辦事了，總樞機的意志第一！赤紅光輝必將散播到整個費恩，這是不容置疑的光輝前景！」

  拉維爾等人笑而不語，說得好像你的赤紅信仰比我們這些費共成員還堅定一樣。

  而且什麼總樞機意志第一，這話讓小紅……呃，女神聽了去，總樞機可得跪搓衣板了。

  漢森這話不過是表明基本立場，他接著說：「的確會有一些麻煩，所以我刻意避開了預定區域內的貴族。另外有些還看不清形勢的人，情感上可能不太能接受。但等貝利諾倒下，神聖意志帝國的大軍和費共大軍進入克斯特，他們也只能接受現實。」

  拉維爾點頭：「希望如此……」

  塔倫斯到了這裡後，跟漢森伯爵交過底，可以與克斯特舊貴族合作，但有前提，而且很苛刻。

  費共許諾在未來仍然保留克斯特王國，但得將整個南部、西部和東部的部分區域，連人帶地割讓給費共。神聖意志帝國那邊也會對克斯特北部有領土和人口要求，兩邊會給克斯特舊貴族留下接近一半的領土和人口。

  這並不符合費共和神聖意志帝國對克斯特的真正企圖，李奇跟羅姆羅斯的密謀是，神聖意志帝國分到克斯特的北部和中部，這是最富庶的地區，人口也占了全國的五分之三。費共會得到東部、西部和南部，面積占了五分之三，人口只有五分之二。

  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羅姆羅斯那邊是對付貝利諾的正面戰場，費共只是提供武器裝備，同時出動顧問團和飛行部隊。南方的戰場，費共面對的敵人並不算強。最後不僅可以收穫大片土地，還能獲得克斯特的四五百萬人口。

  這個計劃不僅建立在打敗貝利諾的基礎上，還要保證特蕾希婭不會出爾反爾。在秩序同盟時代，她就默認克斯特王國是費共的「開拓範圍」了。

  如果舊貴族全力配合的話，那麼暫時保留克斯特王國，也不失為一舉兩得的過渡措施。既可以減少舊貴族的抵抗，也會降低特蕾希婭那邊變卦的風險。

  鬥爭要講策略，這是費共中央會議集思廣益後的集體成果。畢竟只是一百萬人，費共就得消化很長一段時間。一下子接手一倍半的土地，十倍的人口，短時間裡就是個大包袱。在紀元更替的時勢大潮里，被拖得步履蹣跚的話，就很危險了。

  不過費共內部不管是李奇，還是塔倫斯工作組的所有人，都不認為跟舊貴族的合作能夠順利進行到底，不然也不會同時在克斯特王國地方直接領導群眾革命。

  也沒人相信漢森伯爵把這個方案當作真正的目標，這傢伙也不過是把費共當作可資利用的一股力量，方便他收攏其他舊貴族，讓自己在未來的克斯特政治版圖裡占據足夠的話語權而已。

  也就是說，這個「新克斯特王國」，只存在於雙方暫時維持合作狀態的PPT里，畢竟在理論上有變為現實的可能性。

  之後漢森伯爵跟工作組交換了情報，貝利諾在前線被打敗後，回到王都閉門不出。他分封的新貴族們倒是非常活躍，正在編組新的軍團，其中一些魔導工匠在大量仿製魔導飛機。

  拉維爾嘆道：「看起來瘋王準備發動新的攻勢啊，很可能會南下阻擊我們。」

  漢森伯爵搖頭說：「也未必，維克侯爵，還有南方的新貴族們，接到的命令都是儘量阻擊費共，並沒提到他會帶領大軍南下的事情。我猜測他已經把南邊放棄了，正在積攢最後一波力量，想一口氣打到邇香去。」

  薩達爾瞠目：「克斯特王國他就不管了？」

  漢森伯爵冷冷笑道：「他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是在為這個王國的未來考慮？在他眼裡根本沒有這個國家了，他想要的只是邇香！」

  論及對貝利諾的了解，在場的費共成員自然遠遠不如漢森伯爵。

  白鼠點頭：「我也同意這個判斷，不然大家為什麼叫他瘋王？」

  既然瘋王的目光仍然放在邇香，工作組這邊的事情就好辦了，一切照計劃進行。

  等漢森伯爵離開後，白鼠皺眉問：「這個傢伙，真的沒有搞什麼陰謀嗎？」

  美女海爾瓦說：「等緹娜殿下來了就好了，在她面前，漢森休想玩什麼陰謀。而且雷茲林的軍團離這裡也不遠了吧？再加上克斯特本地的群鷹軍團，就算是舊貴族反叛到貝利諾那邊，我們照樣干翻！」

  拉維爾有些憂慮的道：「那邊……希望老主任順利吧。」

  這邊漢森伯爵遵循貴族禮節，向芮蘿爾公主告辭後，騎上獅鷲，帶著一隊守衛離開了城堡。

  就在空中，他避開守衛，暗暗摩挲傳訊戒指。

  尖細的嗓音刺入他耳中：「漢森，陛下不在，有什麼事由我回報。」

  漢森咬咬牙，低聲說：「一切正常……」

  那個嗓音桀桀笑道：「是嗎？那高貴而香甜的血啊，我都忍不住流口水了，我會過來親自監督你的。」

  個把小時後，獅鷲飛出連綿山脈，在靠近山脊一座大得多的城堡里降下。

  漢森下了獅鷲，急急奔到通訊室里，卻不是用信風之書，而是用很奇特的水晶球跟誰聯絡。

  水晶球里翻滾著灰黑霧氣，隱約能看到一個兜帽客。

  兩人談了一會，漢森說：「我必須見到陛下的身邊人，確認這是陛下的意旨，不然我冒的風險就太大了。」

  兜帽客低沉的笑道：「這沒有問題……」

  通訊結束，漢森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低聲自語道：「我這是在守護克斯特，沒錯，我做得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