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焦石曠野打火雞

  一艘沖入貧魔區，正在做落葉飄的飛舟被一連串火矢打中，再被一發炮彈轟了個正著，飛舟不僅化作繽紛碎片，還燒了起來。

  燃燒的人體在空中揮胳膊蹬腿，胡亂掙扎著。作為英雄級別的超凡者，這種火勢揮揮手就解決了。可那傢伙也許還被火矢彈打中了其他部位，也許是不適應貧魔區的變化，大概率原因是後者，總之他完全沒有正確的對應，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麼燒著從高空墜落。

  另一艘在貧魔區里勉強拉平的飛舟同樣被炸成碎片，不過運氣好沒有被點燃。駕駛員同樣手舞足蹈，像溺水的凡人一樣落了下去。

  依稀能看到他手裡閃爍出湛藍光芒，像是在用羽落術之類的法術，卻一點沒拉住下墜的速度，而且在這個高度用羽落術也毫無意義。

  駕駛飛舟的都是魔法師或者奧術師，有一些是風暴群島時代服務各家族，操縱飛舟進行高強度娛樂活動的運動健將，就像迪歐托這樣的。大多數是走南闖北，經驗豐富的冒險者。他們很熟悉飛行，才會被泰德家族招攬，來到克斯特掙點外快。

  別說駕駛飛舟，就算是單靠肉體飛行，這些人也是老手了。

  但在幾千米高空，處於激烈戰鬥還有貧魔狀態下墜機後如何自救這種事情，他們是毫無經驗的。

  這種見鬼的事情，以前哪裡有過啊！

  於是第三個飛舟被轟碎的駕駛員，也絕望而無助的下去了。

  直到一連串篤篤的脆響帶得飛舟向下一沉，迪歐托才回過神來。

  他果斷推開側窗，揮手放出一個寒冰吐息，將飛舟前半部燒起來的火滅掉，還好，飛舟大體完好。

  還好個鬼啊——！

  為什麼這玩意一打就著？

  就因為自己報告的戰鬥經過沒提到對方在用火矢彈，泰德家族就顧著強化飛舟結構沒想過防火的事情？

  嗡嗡的呼嘯聲由小變大，再度從頭上壓下來，迪歐托完全清醒了。

  抬頭看去，驚得他渾身是汗，好多！

  那種銀亮的飛機，一波又一波，從高空不斷撲下，數量絕對不比自己這邊少！

  而且這速度……

  這個驚人的現實像沉重的鉛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速度比自己的飛舟快得多，這太可怕了！

  現實感回來，迪歐托的反應也跟上來了，壓下機頭急速俯衝，瞬間脫離大隊，也避開了那一波飛機的覆蓋攻擊。

  盤旋翻轉的時候，迪歐托終於看清了戰場的全貌，那一刻他血液凝固，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敵人的飛機還在一波波俯衝而下，而己方的飛舟因為處在貧魔區邊緣，正在剎車，遭受突然襲擊，完全是人仰馬翻的狀態。

  衝進貧魔區的三艘飛舟變成了碎片，在界線邊緣的飛舟因為才回過頭還沒拉起速度，至少有七八搜被熾烈的彈道掃中，要麼駕駛員被打傷甚至打死，要麼裝著法陣的後機身被打爛，或者尖錐前半截被打壞，被氣流掀得胡亂飛舞。

  最倒霉的還是兩艘被火矢點著了的飛舟，因為法陣還沒損壞，直接在空中燒成熊熊的火球。

  片刻之間，他就損失了十二三艘飛舟，而他還沒完全看清對方的長相。

  好了，看清了……

  又一波俯衝而下，進入貧魔區的飛機高高拉起，機身跟護衛戰機相似，但小了一號，翅膀卻要大一些。最顯著的差異是螺旋槳裝在前面，只有一個。

  這些飛機即便是在貧魔區里也運動自如，速度明顯比飛舟快，唯一比飛舟差的是機動。它們仍然靠翅膀和尾舵轉向，不像飛舟，完全依靠飛行術法陣自由變化。

  或許，這是飛舟仍然能打敗對手的依仗。

  至於為什麼這些飛機會飛得這麼快，答案很明顯。

  迪歐托用傳訊向部下揭露真相：「這也是飛舟，是敵人從什麼途徑弄過來的飛舟！」

  他大聲喊著，既是鼓舞部下，也是鼓舞自己：「打起精神來！不過是飛舟對飛舟而已，我們的經驗更豐富，我們能贏！」

  部下對這個結論迷惑不解：「它們腦袋前面那個，不是螺旋槳嗎？那怎麼是飛舟呢？」

  「那是裝飾品……不，是偽裝！」

  迪歐托叫道：「不要被他們迷惑了！所有人，散開隊形，自由作戰！相信自己，我們每個人都是英雄級別，他們不過是強者，比我們弱小得多！」

  這時候他下意識的就忘記了只有英雄級別才能操縱魔法飛舟的事情了，不過就算記得，他也會故意忽略。

  沒錯，相信自己，還有機會。

  如果那真是飛舟，怎麼可能比自己這個飛舟冠軍更熟悉該怎麼操縱飛舟呢？

  剛才的損失是大意了，但只要穩住陣腳，一定能打敗敵人！

  「他們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戰場？就是因為跟我們在其他地方打沒有優勢，才會用上這種卑鄙伎倆！」

  他的心口又燒了起來，繼續鼓舞部下：「拉開距離，引誘他們來追，再殺個回馬槍！我們的機動性要高得多，只要靠近他們，他們就完蛋了！看看他們調轉方向要劃多大個圈，這太明顯了，這就是我們奪得勝利的契機！」

  飛舟群向四下散去，迪歐托的話讓他們心頭踏實了許多。

  沒錯，速度快一點又怎麼了，咱們更靈巧！可以左右反覆橫跳！

  沙丁魚戰機里，所有成員都聽到了林德的指令：「敵人分散開了，轉入小隊戰鬥模式，大隊長標註……」

  每個飛行員的戰術鏡里，看到的每具飛行器原本都標註了紅、藍、綠三色光標，再通過另一隻眼睛的鷹眼鏡可以看到距離和速度等數據。

  在林德這一句話後，天空頓時多出了虛擬的光條，將各個中隊大概的作戰空域標註了出來。

  廣闊的空域裡，那些被標紅了的那些飛舟，一部分被標識成橘紅色，這是大隊長凱薩琳給每個中隊劃分的目標。之前凱薩琳當防空指揮官的時候，這種事情已經幹得駕輕就熟。

  被標識成橘紅色的飛舟里，有那麼一兩架又高亮起來，這是中隊長或者副中隊長做的細緻劃分，具體到了每一架戰機的目標是誰。

  其他飛舟並不是不理會了，即便是在視野看不到的側面和背後，戰術鏡的視野邊緣仍然有三角光標。如果被敵方威脅，或者自己正處於有利的攻擊位置，通過中隊長或者后座的標註，光標就會高亮閃爍，提醒飛行員注意變化後的目標。

  戰場就此一目了然，每個中隊，每架戰機，按照分劃好的作戰空域，迎擊各自的目標。

  「哎呀，這玩意還真是方便啊。」

  塗著11182機號的沙丁魚戰機里，卡塔蒙感慨的嘀咕著。

  十來天前，他駕駛原型機迎戰鋼龍的時候，什麼都只能靠自己。哪像現在，戰場幾乎是透明的，上級和同伴看到的特殊情況，不必開口就能傳過來。

  這套「增強型空中戰術系統」是絲絲魔女碼農團熬了好幾天夜弄出來的，不僅讓敵我一目了然，還取代了之前通訊靠吼的落後局面。各級指揮不必再在通訊頻道里大呼小叫，就能搞定指揮、提醒和發送各類信息的事情。

  只是卡塔蒙不太明白，為什麼林德說到這套系統的時候，末了苦笑著說：「殿下們終於把魔法雷霆搬到現實里來了。」

  「大個子，小心下方！」

  背後響起脆生生的話語，是個半身人小伙。與此同時，戰術鏡的視野下方邊緣，一個三角光標閃爍起來。

  「坐穩了！」

  卡塔蒙推動操縱杆，加速平飛，再猛然拉操縱杆高高爬升，翻滾俯衝，原本位於下方尾部的光標就落入了視野正中。

  「多利爾，讓你看看原型機駕駛員的真正本事！」

  卡塔蒙哈哈笑著，接近到兩公里距離時，激發了操縱杆頂端的射擊握柄。

  機身微微震動，兩道焰芒以略略彎曲的彈道罩住那艘飛舟。

  對手也不是易與之輩，翻滾轉向，劃出不可思議的折線，在向上爬升和向下俯衝之間不斷變換。

  這對沙丁魚來說沒什麼意義，機頭稍稍擺動，又噴吐出兩條彈道，將飛舟的機動區域整個罩住。

  恍惚間卡塔蒙產生了強烈的既視感，自己就像是手持霰彈槍，面對在有效射程內左右反覆橫跳的敵人。

  好幾團碎片從飛舟身上噴出，還依稀看到了火苗。

  飛舟拉出明顯的煙跡一頭栽下去，卡塔蒙判斷對方並沒有失控，只是想避開自己，同時借風勢滅火。

  這是個值得尊敬的敵人……

  戰鬥才開始，必須節省力量，卡塔蒙對后座說：「多利爾，交給你。」

  「太棒了！你是個好人卡塔蒙！」

  后座的半身人小伙高興的叫著，作為身兼通訊員的后座助手，只有等到前座飛行員力竭的時候才有可能收到人頭，沒想到卡塔蒙這麼大方。

  半身人握住后座的激發握柄，專注的盯著戰術眼鏡里由機炮艙傳來的射擊視野，看著光標漸漸罩住目標。

  就在光標落在目標上的一瞬間，他激發了握柄，戰機兩側的三十毫米風矢速射炮射出一串彈道並不明顯的炮彈，至少三發落在目標上，飛舟炸開三團橘黃烈焰，連人帶飛舟瞬間化作碎片。

  多利爾興奮的大叫：「啊哈！我開葷了！我的座位外面不會是空白的了！」

  兩人的戰術眼鏡里一陣閃爍，光標黯淡下來，卡塔蒙趕緊叫著「保持視野」，半身人噢噢叫著，握著另一根握柄的手上溢出淡金光芒，恢復了戰術視野。

  正式型號的沙丁魚還是被改成雙人機組了，因為絲絲魔女臨時給沙丁魚加了這套系統，必須要有個用赤紅神力的乘員來維持。

  戰術系統並不是只靠戰術鏡實現的，而是由預警指揮機和通訊中轉機完成了戰場的透明化覆蓋後，再將信息通過風語術信道發送給戰機上的接收器，最後才轉換成戰術鏡上的可見信息。

  接收器雖然是由風元素核晶承載，神力電池提供能源，但信息接收和傳輸必須要有人介入，畢竟費共現在還沒點出虛靈計算機這項科技。后座通訊員的主要任務，就是充當這部人肉計算機。

  這個改造本來很難完成，畢竟沙丁魚是作為單人機組設計的。不過設計時為了照顧乘員的舒適度，座艙留了很大餘量，如果讓灰精靈或者半身人作為第二個乘員的話，就不需要大改了。

  所以，現在每架沙丁魚戰機里，前座是人類或者半精靈，后座是被小小座椅包裹的灰精靈或者半身人，他們大多數身高都不超過一潘……咳咳，一米二。

  多了一個乘員，不僅可以維持戰術系統，還可以兼職通訊員，更棒的是可以幫前座分擔一些負擔。

  即便沙丁魚的飛行員大多是三級強者，但要操縱飛行核晶、浮空爐、魔力爐、魔轉電系統。還要支撐四部二零火矢機槍和兩部三零風矢速射炮，消耗仍然很大，很難長時間作戰。

  加入后座乘員後，一些系統，包括武器，都可以由后座分擔，持續作戰能力大幅提升。

  就連凱薩琳都沒有反對這項改進，畢竟她隨時做好了丟下飛機人肉空戰的準備，而且她的后座是她的妹妹，人類與半身人的混血德爾麗妲。

  卡塔蒙幹掉了這個臨時目標，準備去追他的預定目標，發現目標已經被中隊長重新分配了，於是他花了半分鐘幹掉了這個目標。

  戰術系統畢竟還不完善，中隊長也沒預料到卡塔蒙這個原型機英雄會這麼手順，隔了一分鐘才注意到他正處於空檔。

  卡塔蒙可沒被動的等著上司布置任務，在這一分鐘內又幹掉了隊友的目標。

  於是他被上司和隊友同時罵了……

  「卡塔蒙中尉，要有集體精神！」

  上司無奈的道：「雖然等這一戰之後，可能我要當你的下屬了，但現在你還是我的下屬，就好好的按照指示行動。」

  后座的半身人恨恨的道：「別理那傢伙！」

  卡塔蒙撓撓頭，決定還是老實一點，他還沒想好是不是繼續在航空隊當飛行員，這次出戰，其實還是頂著工程局研究員的身份。

  戰場中另一個不老實的，就連現場指揮林德，甚至在後方預警指揮機里的緹娜都沒出聲提醒。

  那就是航空隊的女王凱薩琳，她的座機塗成酒紅色，就連頭盔也是同色。幹掉了幾艘不自量力以為能擒賊先擒王的飛舟後，她完全不管空域劃分和目標指定（當然也沒人給她劃分和指定），見著誰打誰，見誰不舒服就打誰。

  酒紅色的沙丁魚在天空穿梭來往，噴吐著同樣色彩的彈道，那是她專用的破壞神力機炮，僅僅只是被擦著，飛舟就崩出大團碎片。如果被直接打中，更是轟然炸成碎片，只剩一個赤果著身體，表情呆滯，完全不理解發生了什麼的可憐傢伙。

  發生在礁石曠野東部邊緣上空的戰鬥持續了十多分鐘，此時原本的運輸機群已經沿著預定的路線，穿越焦石曠野，向銀松王國前進。

  安康魚和三文魚在焦石曠野的飛行表現已經做過多次實際驗證，靠著機翼提供的升力，魔力爐損失的魔力和浮空爐損失的升力被彌補了，速度並沒減慢多少。

  機群已經遠離了戰場，大家對戰況都很擔心，可惜貧魔區讓通訊也受到了影響，他們並不清楚具體情況。

  此時一隊沙丁魚反射著銀亮閃光追了上來，他們是來加強護送力量的。

  這些沙丁魚以整齊隊形飛越運輸機群，看到頭上的大大V字，所有人都歡呼出聲。

  這是勝利的標誌，雖然戰鬥還沒結束，但勝利是毋庸置疑的。

  此時在迪歐托心中，「勝利」已經是個滿含諷刺的詞語。

  能從連續三架敵機的攻擊下逃脫，這已經是勝利了！

  速度不如對手，根本追不上人家，更別說接近了。

  什麼靈巧、機動性，始終被對方的槍口瞄著，別說左右反覆橫跳，就算是上下翻跟斗也沒用啊！

  至於飛舟被對手一打就燒，好不容易找著機會能轟對手一發了，卻只是打爛對方的殼子，這些事情都已經是小節。

  想著對方的螺旋槳是最大弱點，只要蹭中就算，沒想到還冒出了光盾，這簡直是作弊啊！

  這些都還是其次，最讓迪歐托不解的是，對方上百架戰機來回穿梭，按理說應該會很亂，他打的主意就是渾水摸魚。

  沒想到這些戰機比巨龍還要聰明，分片劃區，各管一段。相互間還像有心靈感應一樣，自己的多次偷襲都被對方提前發現，而自己的飛舟，尾巴後追著敵人卻毫無反應。

  自己這邊的確是有通訊器，但頻道里大呼小叫的根本分不清誰是誰，鬼才知道是在對誰說，自己說的又能不能被對方聽到。

  再看到那架酒紅色的戰機像是狼如羊群，在空中大開殺戒，迪歐托生出清晰的感覺。

  現在已經不是能不能奪得勝利的事情了，是能不能逃脫的事情！

  「撤退！各自撤退！」

  原本他想自己溜掉的，可再想想，如果能多逃回去幾艘飛舟，對半身人以及泰德家族總還能有點交代。

  迪歐托呼叫著部下，全力驅動飛舟，調頭向東射去。

  普雷爾獲得了什麼新武器，一定是從其他魔法家族拿到了改良的飛舟，這樣的情況必須讓泰德家族知道。至於半身人術士，那沒辦法，他和他的部下已經盡力了，這場戰鬥，再來幾個傳奇也不可能翻轉戰局。

  零零散散的飛舟開始脫離戰場，對他們來說戰鬥已經結束了。

  對航空隊的官兵們來說，這可不是結束。

  「追擊！」

  凱薩琳下令，還刻意做了補充：「一個不留！」

  戰術系統重新標定了目標，殺得眼紅的沙丁魚們呼嘯著掠過天空，全速追向逃兵。

  感應到身後有異，迪歐托扭頭一看，剛落下的一顆心重新提了起來。

  敵人追上來了！

  這才是他們的極速，幾乎能到上千公里了吧？

  空中都隱約聽到陣陣雷聲，那是戰機急速撕裂天空的爆鳴。

  「姐姐！飛機會解體的吧！啊啊啊——！」

  酒紅色的11001號機后座，嬌小的半身人少女驚聲叫著，戰機顛簸得就像在激流里翻騰的小舟一樣。

  在戰機的尾部，混合了散熱蒸汽的氣流通過轉子噴出尾巴，讓沙丁魚飛出了螺旋槳已經無法再提升半點速度的極速。

  後方的酒紅色彩由小點極速放大，迪歐托心中的陰影也在同等比例放大。

  「這不……魔法啊——！」

  他發出扭曲的驚呼，兩眼血紅的催動魔力，依舊不信邪的疾馳著。

  飛舟驟然提速，在空氣中破開一條漣漪，但跟「紅魔」的距離，卻堅定不移的一點點縮小。

  原本槍炮和法術交織的空域驟然沉寂，一片片燃燒著的殘骸此時還沒完全墜到地面，在空中如一隻只剝光了毛，甚至燒焦了的火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