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無謂的糾結？關於祈並者的道德爭論

  原本李奇對祈並者就有一些想法，只是還沒來得及跟小紅溝通。而且因為大同主義事業消滅一切壓迫這個基本原則橫在心頭，也有諸多顧忌，還沒想得太深。

  現在有夏安這個身懷幾萬年老怪物靈魂碎片的前輩說話，祈並者的本質，就從神祇對凡人的壓迫，變成了費恩世界生靈循環的自然現象，課題也從徹底消滅祈並者變成了如何興利去弊。

  前提是，祈並者的確是夏安所說的升華循環的一個環節，是自然現象……

  此時包裹著那四個狗頭人靈魂的神火漸漸褪去，他們是完整的靈魂，又非常羸弱，融煉起來自然容易得多。

  李奇湊了過去，仔細打量這四個狗頭人祈並者。

  雖然都很矮小，雖然是狗腦袋，都吐著舌頭，還有個地包天。

  可那黑黑亮亮，目不斜視的眼睛，沉靜而堅毅的眼神……

  那前肢貼身後肢直立的挺拔站姿……

  那毛茸茸的，又油光水滑的毛皮……

  那或者耷拉或者直立的耳朵……

  還有那悠悠晃著，即便被李奇注視也絲毫沒打亂節奏的尾巴……

  當然尤其是身上逸散出的淡淡暗金光塵，讓這四個狗頭人祈並者完全沒有一絲狗頭人應有的骯髒和猥瑣，反而顯得神聖肅重，直接配到小紅身邊一點也不拉低格調，放在地球世界裡簡直就是史詩級別的賣家秀。

  李奇縮回差點摸到一隻狗頭人腦袋上的手，用摸下巴掩飾自己的失態，對小紅說：「你把他們的靈魂形態弄出來看看。」

  「噢噢……」

  小紅收回也有些發直的目光，揮揮手，四個狗頭人身上金光大作，自體內飛旋著轉出一個東西。

  如果說之前對祈並者的靈魂還沒什麼概念的話，看到這四個東西就全然明白了。

  四個多面體，最多的也就十來個面，最少的居然就是個正方體，也就是六個面。

  「喔……金方塊」，妖精龍莎佳妮嘀咕道。

  李奇點頭：「看來不只是祈禱日誌上有記錄，更重要的是他們的靈魂的確產生了很微弱的赤紅神力。就算只有幾贊十幾贊，也跟赤紅神力有了關聯，才能把他們抓上來。」

  四個多面體緩緩轉動，給人一種似乎在呼吸的感覺。

  小紅手指朝那個金方塊虛點了一下，六個面投射出六片光幕，赫然是第一視角的影像，每一面都散發著不同的光彩。

  應該是母親的狗頭人在舔視角的主人……淡金色的。

  跟其他狗頭人爭搶腐爛的食物，強壯的咧嘴露出可怕的利齒朝視角咆哮……淡金色的。

  劇烈喘息著奔逃，前面的同伴被一枝弩箭從後腦射穿額頭，濺起的血水染紅了大半視野……淡金色的。

  白白嫩嫩的小鼠人捏在爪子裡，小鼠人吱吱哇哇的慘叫和黑黑眼睛裡滴落的淚水讓視野晃了晃，最終視野還是飛濺出幾縷血水……水晶色的。

  一個模糊的高大人影，沒錯，因為是人類所以高大，在說著什麼……水晶色的。

  毛髮梳理得很順滑，穿著整潔衣服的端莊狗頭人用爪子按著視角主人的頭在說什麼……淡金色的。

  神力光色也對應上了，六個場景是這隻狗頭人靈魂觸摸赤紅信仰的六個瞬間。雖然那個魔法師是用改過的《赤紅神典》教導狗頭人，但一些基本的信條還是觸發了狗頭人的靈魂，藉由對過往人生的記憶，獲得了六個贊的赤紅神力，而且還分屬痛苦和告死兩系。

  「這可說不上興利去害啊」，李奇嘆道：「這是把狗頭人靈魂中跟赤紅神力無關的那些東西都剔除掉了，而且填充靈魂的還是神性源質，根本不是原來那個存在了。」

  「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啊……」

  小紅居然唱起了反調：「神性源質並不能把這個人改成那個人，就像我，我現在都有好幾個分身了，都是神性源質做的，但不管換到哪個，不還是我自己嗎？這說明神性源質僅僅只是一種介質，它不是替代靈魂，而是替代承載靈魂的物質。」

  「承載靈魂的不是腦子嗎？」

  李奇下意識的說，然後拍自己額頭：「錯了，在這裡靈魂就是一種物質。」

  接著又皺眉道：「照這麼說，難道靈魂本身還是雙重結構，物質之外還有可以脫離物質存在的東西，比如什麼純粹的精神，那費恩世界不又變成唯心的了？」

  「既然靈魂是物質，那必定會有複雜的結構和機理才能承載信仰之力，才能做到各種事情」，小紅這時候思維比李奇流暢得多，或許因為她本身思路就很開闊：「難道你以為靈魂就是一團跟史萊姆差不多的東西？」

  她一下子變得滔滔不絕：「就拿地球世界來說吧，人類的意識和思維是依附大腦存在的，大腦有非常複雜的結構，意識和思維是大腦各種運動的集合。因為大腦各部分的病變，人的意識和思維就會出現各種問題。」

  「如果科技發展到了某種程度，用相應的材料去替代那些病變的部分，極端一點，就像忒修斯之船一樣，最終將大腦整個替換掉，你會說那個人就不是以前的人了嗎？」

  「嚴格的說，人類大腦的細胞是在不斷更換的，它自身就有個修補機制。從人出生到老死，腦細胞已經不知道換過多少次了，但我們不能說昨天的我跟今天的我就不是一個人吧？」

  李奇咳嗽著說：「神經元細胞……也就是大腦拿來思考的那部分在成年後是不會修補的，你不會因為這種錯誤認知所以肆意蹂躪自己的腦子才變成這樣……」

  見到小紅手裡又冒起神罰電弧，他趕緊轉過話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管大腦也好，靈魂也好，決定某個存在是不是原本那個的，其實不是構成這個存在的具體物質，而是這些物質構成的運動。運動還在持續，那就是原本的存在，運動終止或者變成了另一種運動，之前的存在就不存在了。」

  小紅點頭：「沒錯，生命也好靈魂也好，歸根到底是一種運動。」

  「但問題是」，李奇指了指那個金方塊：「這個存在經歷了三次大的變化，一次是死亡，身體與靈魂分離，靈魂被死亡之力牽引，走上普遍的自然生靈循環。第二次是你的神祇之心通過赤紅神力的關聯，將靈魂截留了，拉到神國里。」

  「到這時候他的靈魂還是完整的，但神祇之心將他的靈魂丟進了神火里，填充神性源質，改造成只映照赤紅神力的人工靈魂，這個變化跟忒修斯之船完全沾不上關係。」

  小紅呆了片刻，無奈的嘆氣：「的確是這樣的，這個坎沒辦法過啊。」

  他們兩個在對話，旁邊的小天使小妖精龍和小米奇瞪著圓圓眼睛，一臉懵懂。

  相對而言見識最廣心智最成熟，還受過穿越者教育的妖精龍算是屬於「知道自己不懂，而且知道哪裡不懂」這個級別。

  她扇著五彩翅膀湊到夏安身邊：「女神陛下和總樞機在說什麼呀？有些名詞我似乎聽過，但湊到一起就不明白了。」

  夏安淡淡笑道：「他們在討論，把凡人變成了祈並者之後，到底還是不是原來那個人。」

  妖精龍的翅膀扇得更快了：「這個問題有什麼好討論的？」

  「因為在那些更接近本源的世界裡，生命和自我更加寶貴」，夏安目光有些迷離：「只有在極度珍視生命和自我的世界裡，才會誕生像大同主義這麼燦爛的信仰啊。」

  「但就像你那個提爾一樣，強行延續生命和自我，不是違背自然法則的噁心事情嗎？」

  妖精龍說：「如果凡人變成了祈並者，還是之前那個人，可以跟神祇一樣永生，那不還是被神祇奴役著嗎？如果祈並者不是那個人了，只是靈魂的殘骸或者其他什麼造物，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就跟凡人開採礦石一樣，那也是泰坦的遺骸啊。」

  「我記得貝塔城的凡人正熱衷於開發史萊姆的各種應用，史萊姆是費恩世界力量循環在主位面產生的殘渣，它混合了很多凡人靈魂消解後的東西呢，有些變異的史萊姆就還殘留著凡人的靈魂殘渣，好像貝塔城還把史萊姆當作食材吧……」

  說到這李奇和小紅同時胸口發悶，聽你這麼說還真的是這樣啊，一想就有生理反應了。

  「祈並者終究保留了原本的形象，靈魂也來自原有的靈魂，在凡人的概念里應該跟屍體差不多，我們怎麼能問心無愧的利用呢？」

  李奇說：「人類終究是文明的集合體，不是純粹功利的集合體，不能完全按照有用和沒用這個標準去衡量一切事情。」

  「所以就看到底是利用，還是發展嘍」，妖精龍飛向李奇，繞著他轉了一圈，拉出絢麗的光塵：「你剛才不是說祈並者有可能變成智靈嗎？那就嘗試啊，如果可以的話，那不就是祈並者的新生？」

  李奇嘆道：「是有這種想法，但只是想看看可能性，還沒想過大規模推行，總覺得……這是違背自然的。」

  「這是費恩世界啊，法則是可以由凡人創造的！把奇蹟締造為法則，那不就是自然了？」

  妖精龍說：「看看我，我不就是這樣的造物嗎？」

  它湊到李奇眼前，小小的龍臉露出人性化的笑容：「我是個精靈密鎖，是由精靈龍魄，圖鐸大帝和精靈女神的血締造出來的。但我有靈魂，我是活生生的……怎麼說呢，總之我是生靈對吧？」

  妖精龍本身就是精靈密鎖之力的載體，它無法產生信仰之力，但本質上它跟秋香畫眉那樣的天使一樣，仍然是有靈魂的，李奇也的確沒把它當作一件東西。

  「承載我靈魂的是顆不知道多少萬年前的精靈龍魄，那是位非常有名的妖精龍女王。我還依稀能在靈魂里找到一些女王的記憶，但我的確不是她。」

  「我把圖鐸大帝看作父親，我的母親有兩個，一個是精靈女神，一個就是妖精龍女王，從某種意義上說，我也是女王的新生。」

  「如果祈並者真的能孕育出智靈，我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跟女王和我的關係一樣，並不會因為是不是原本那個存在而糾結，也沒必要糾結吧？」

  李奇和小紅下意識的點頭，的確如此啊。認真的想，冥河女神阿麗珊跟凡人阿麗珊之間的關係，比妖精龍還更貼近於這種變化，她可是完全自己生出自己的。

  好吧在這個過程中李奇還是充當了「鏡子」這個角色，被她叫爸爸也是合情合理的。

  誰讓費恩世界的生靈形態如此豐富呢？

  妖精龍說的另一點也是兩人認同的，如果祈並者真的可以像妖精龍和阿麗珊那樣，孕育出新的生靈，那就是費恩世界的自然。

  小紅還有些執念，畢竟收割靈魂做成祈並者是她親自操刀：「但總感覺這就像是打仗的時候把戰友的屍體挪過來當掩體一樣……」

  「如果需要的話，戰友是不會怪罪的，還會很高興保護了戰友」，夏安開口了：「最重要的是，女士肯定不會為了找掩體就主動把戰友變成屍體吧？」

  小紅斜眼：「如果是你的話，還真沒準呢。」

  夏安咳嗽著笑道：「總之，如果我們的同志知道祈並者的真相，明白升入神國意味著自我的消亡，哪怕再轉變為智靈，也不再是自己了。那時候他們仍然自願升入神國，而且真的可以轉變成智靈，我覺得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事情。」

  李奇點頭：「如果祈並者真的能變成智靈的話……」

  他將目光投向那四個人類烈士，既期待又忐忑的道：「那麼我們就看看，是不是有這樣的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