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念海

  阮南平回身看著陣法中的阮青陽，面冠如玉，氣質儒雅，沒有墜宗家的威儀，最重要的是，年紀才四十出頭。

  這樣的年紀就有全年通神境的修為，說一句絕世天才也不為過。

  而旁邊的阮白藏表現出來的天賦也不低。

  並且她的血脈之力，竟比阮青陽還要純淨幾分。

  即便是以阮南平的眼光，對兩人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起身吧，能在造化境手中堅持到我趕回來，你們做的不錯。」他目光讚賞道。

  「回老祖，這次阮家能撐到現在，多虧了蔡家家主，以及楊易公子從旁協助。」阮青陽如實道。

  「原來如此。」阮南平點點頭，「便是在百年前，阮家和蔡家也是最為交好的。」

  「晚輩蔡正禾，拜見南平老祖，青陽他言重啦，其實這次，真正出力的是楊小友，他僅憑一人之力便全殲了夏家率領的近萬討伐軍，甚至還將夏家老祖打得現出原形……」

  蔡正禾可不敢邀功。

  不過隨著阮南平的出現，現場的局勢總算是穩下來了。

  僅僅是一個照面，他就觀察出了阮南平和夏烈之間的實力差距！

  夏烈雖說是造化境，但卻入了魔，本身忽上忽下的。

  欺負欺負他們還行，一旦碰上真正的造化境，那就只能偃旗息鼓了。

  不過唯一讓蔡正禾擔心的是，眼前的阮南平，渾身劍意縱橫，唯獨少了點人氣，更像是造化境的分身手段。

  但比起純粹的分身，給人的壓迫感要更強一些……

  「哪位是楊易？」

  阮南平好奇，對上夏烈還不落下風，甚至將其肉身擊潰，這即便不是造化境，那也處在沐浴造化的階段了吧？

  「晚輩便是，青州棲霞宗弟子楊易，見過南平老祖。」楊易上前一步道。

  「你是大越人？」阮南平有些詫異。

  這個詫異不光是因為楊易的出身，更是因為楊易的年齡、實力。

  如果說阮青陽四十歲出頭的全念通神境，就足以讓他點頭滿意，那楊易的存在，就是讓他感到無比震撼，甚至是匪夷所思了。

  年齡絕對不超過三十歲，可境界上，他竟然比阮青陽還要穩固許多？

  任憑他活了幾百年，都從未見過這樣的妖孽……

  的確是妖孽，這樣的成績，已經用天才無法形容了，即便是歷史長河中久負盛名的那兩位，可能在楊易這個年紀的時候，都達不到這種高度。

  良久，阮南平感慨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原本他還以為，能將夏烈打出原形的，怎麼也得沐浴造化的大能，沒想到卻是一位年紀輕輕的妖孽……

  阮南平突然覺得，自己這趟回來，似乎另有收穫。

  「你說你來自青州？」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又確認地問了一遍。

  「是。」

  楊易回答得稍顯底氣不足，難道對方對青州存在敵意？

  「阮南平，那楊易殺害我夏家近萬精銳，只要你將他交給我，今日之事，便一筆勾銷！」

  混沌的元胎收縮成一個陰影氣團，從中浮現出一張蒼老的人臉。

  此刻夏烈明顯是有些急了，好不容易得到了真龍骸骨的線索，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

  「原來你還在。」

  阮南平眸光斜視，背後青色巨劍驀然出鞘，向著前方揮砍而下。

  速度之快，哪怕是楊易都未曾見到他拔劍的動作，等反應過來時，一道長達數百丈的青色劍氣已然斬下。

  轟！

  夏烈的魔氣元胎躲閃不及，頃刻間爆開。

  與此同時，大地出現了一條深淵裂縫，切口整齊平滑，從阮家族地這邊，一直蔓延到密林的深處。

  「阮南平，我要你死！」

  夏烈的聲音極為癲狂，但受了一擊，元胎變得虛弱了許多，不斷有黑氣流散，他不敢在此地多留，迅速化作陰影遁走。

  夏長金和雷泰等人這個時候早已是嚇得魂飛魄散。

  見夏烈自行離去，也是一臉黑線，隨後拉上至今昏迷的夏萬千，動用玄兵狼狽逃走。

  阮南平僅僅是瞥了他們一眼，也不出手。

  確認夏家的人都離開後，他的身形才落入了大陣中，來到眾人面前，「那夏烈的實力在造化境中上不得台面，不過夏家的底蘊不淺，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是不要把他們逼上絕路。」

  眾人聞言皆是點頭。

  雖然沒有趁機趕盡殺絕有點可惜，但穩一手總是沒錯的。

  能坐穩神王家族的位置這麼多年，夏家的底蘊哪怕趕上其餘三家之和也不奇怪。

  「不過經此一役，夏家元氣大傷，短時間內不會捲土重來了。」

  「安撫好族人吧。」

  周圍一切都像是戰時的樣子，阮南平可以想像這段時間阮家族人過得是怎樣的提醒吊膽。

  不過他並沒有太大的心理波動。

  到了他這個境界，家族血緣固然重要，但並非擺在第一位。

  像是以前，他也收到過阮家的求助信息，不過由於各種原因耽誤，沒有回應。

  這次他本來也不打算回應的，不過正好遇到了突發情況，得以空閒……

  阮青陽領命，帶人離去。

  阮南平則是背劍走到楊易面前，眼光含笑道：「這次阮家之危，多虧了你拖住夏烈，否則這護族大陣，可就讓他破了。」

  楊易抱拳，並未多言。

  阮南平見他這幅警惕的樣子，於是笑道：「放心，我沒有惡意，只不過你說你來自大越青州，讓我想起了一人。」

  「難道是我家師祖道元子？」

  楊易猜測道，能讓造化境大能掛念的人，那必定同樣是驚才艷艷之輩。

  「咦，道元子是你的祖師爺？」

  這回輪到阮南平詫異了，隨後又是連連點頭，輕聲道：「是了，他的確說過在青州時期，隨手建了一個宗門。」

  「沒想到你的天資如此出眾，竟然是道元子的徒子徒孫……隨我來吧，跟我好好講講你所在的那個宗門。」

  楊易望著阮南平離去的背影，躊躇了一會，隨後跟上。

  一處僻靜的書房內。

  阮南平負手而立，站在窗邊望著外面朦朧的夜色。

  書房內燈火明亮，楊易站在書桌前，將棲霞宗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連接青冥宗遺蹟的星門是沒講的，不過講到了斷崖下鎮壓的魔主。

  「道元子曾和我提起過，那魔主是青冥宗的一位分宗主，鼎盛時期，實力與我不相上下。」

  阮南平踱步到書桌前坐下。

  可以看得出，他的臉色也有些疲憊，不知是不是千里迢迢趕路的原因。

  楊易試探性問道：「前輩與我家祖師爺相熟麼？為何這麼多年過去了，他老人家都不曾回來？」

  阮南平抬眼看著楊易，笑道：「你小子倒是會耍心機，想知道道元子的行蹤直接問便可。」

  楊易嘿嘿一笑，卻也不否認，他的確是想知道道元子的下落。

  如今的他已經來到全念通神境了，再向前一步就能沐浴造化，在這種情況下，他急需得到造化境的功法！

  而這種層次的功法，宗門內大概率是沒有收藏的。

  阮南平抿了一口茶，過了良久才道：「本來這些話，我不該與你說，但以你的天賦和實力，要知道這些事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其實不光是你家祖師爺，包括我，以及大部分造化境以上的強者，大家都是集中在這個大陸之外的某處角落……」

  「我們將那個地方稱之為……念海。」

  「如果你的實力再進一步，便是會知道，武者體內的勁力氣旋，可以再度濃縮，最終形成像是海洋的結構。」

  「那也算是一種念海，不過，和單一武者體內的念海相比，我們所在的念海，是一片混沌無序之地，什麼都有，又什麼都沒有。」

  隨著阮南平緩和的聲音落下，窗外，吹拂來一陣涼風。

  楊易心臟快速地跳動，這是他第一次聽聞有關造化境強者的事情，「莫非這念海，是天地間所有武者殘念的匯聚之地？」

  「你知道？」

  阮南平目光詫異。

  「實不相瞞，晚輩曾偶然間融合了冰輪血脈，又在機緣巧合下，得以接受寒鳥圖騰的傳承，晚輩在這傳承的幻境中經歷了幾世，倒也察覺到一些有關於這個世界的隱秘。」楊易深吸一口氣，道：「因為念力的存在難以消除，導致這個世界一直陷入一種死循環……」

  說完之後，他一直看著阮南平，似乎是想捕捉後者微妙的表情變化，雖然他很確信自己的發現，但一直以來無從驗證，眼下正是機會。

  「難得你有這番理解，倒不需要我贅述了。」

  阮南平眼中流露出讚賞。

  楊易的年紀和實力擺在這，若什麼感觸都沒有，反而有點虛假了。

  越是快速突破的武者，越是能察覺到周圍細微的變化。

  阮南平自嘲地笑了一聲，道，「其實那傳承幻境，是我阮家幾位造化境先祖特意留下給後輩的訊息，不過收效甚微。」

  「所以這個死循環是真實存在的麼？但凡是武者，都掙破頭想要突破，可隨著突破變強，自身有意無意散發出的念力、念想，對於世界的影響也越大，越成為了加速世界毀滅的原因。」

  直到此刻，楊易都有些難以接受。

  阮南平沒有直接這個問題，而是轉而問道：「你知道我們這些造化境以上的人，為何要集中前往念海嗎？」

  楊易緩緩搖頭。

  對於念海，他第一次知道，自然知道不多。

  阮南平又站了起來，來到窗邊目光深邃道：「世人總認為我們到了這個境界，可以逍遙天下，遊戲人間，更有甚者，認為我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前往更廣闊的的天地，殊不知我們正做著一種清道夫的工作。」

  他回身苦笑道：「你以為現在周圍的殘念已經夠多了麼？多到已經讓你察覺到了世界的真相！不，這已經是淨化之後的結果！天下之大，武者多如牛毛，算上古今，到底產生了多少毫無意義的念力碎片？若不是我們守著念海，這天下早就亂套啦，毀滅的進程變快數倍不止！」

  「現在的大陸，每過一千五百年前後就會進行一次洗牌，就這樣也已經讓人感覺到歷史的割裂感，若進程加快，數百年進行一次輪迴，那人類就徹底沒辦法發展了。」

  摧毀一切的念力風暴留有人類發展的印記，這就像是海邊暴風雨過後留下的大量魚蝦，能幫助人類在段時間呢你重拾文明。

  但不管怎麼說，文明的厚度總需要數百年的沉澱，一旦洗牌的間隔時間低於沉澱所需要的時間，那這個世界就沒有歷史可言了，人類將會陷入一種渾渾噩噩之中，不知來處，也不知歸途。

  阮南平嘆息一聲，道：「所以，我們才守著念海，那個地方位於世界的角落，匯聚著天底下九成九的殘破念力，每時每刻都會形成念力風暴，即便是造化境強者待在那邊，都需要萬分小心。」

  聊到這，楊易不得不肅然起敬。

  起初他也以為武者修為一旦突破造化境，便可逍遙人間，但誰曾想，他們竟然在為天下所有人負重前行……

  念海匯聚了天下九成九的殘破念力、念想，那也就是說，周圍環境中，僅有零星一些殘念存在。

  可即便如此，也能潛移默化地影響周圍的事物。

  讓過去發生的種種元素，與當下事件進行融合，形成既視感。

  楊易很難想像，如果沒有這些站在武道巔峰的強者為大家鎮守念海，殘念的影響究竟有多大。

  「難怪大陸之上，通神境就被認為是世俗的巔峰，造化境強者並不常見，原來大部分的造化境，都是前往了念海。」

  楊易總算弄明白了，點點頭，繼續道：「雖然這麼說可能有些冒犯，但前輩們的覺悟著實讓我佩服，要知道在化念階段，大家為了資源，可是能爭搶得頭破血流，而造化境還不是武道巔峰，竟然能達成共識，為天下蒼生而一肩挑起責任重擔。」

  「那是因為你經歷的事情還不夠多，一旦你飽受念力的折磨，你也會有這種覺悟，而到了那個時候，便會有專門人和你聯繫，讓你前往念海……」阮南平笑了。

  書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楊易細細體悟阮南平這句話的含義，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從戒指中將連月英的念珠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