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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0:39:11 作者: 唐宋大王
    傅染從一出生,就是一枚棋子。

    甚至連他的母親也是傅青虎精心挑選的人選,像挑選商品一樣。

    傅青虎生了他,卻一日也未曾養過。

    「他將我關在冷宮,日日與野獸為伍。」

    傅青虎不遺餘力找來各種猛獸,金霓,青兕,蜜獾,野豬,鬣狗,食人鱷等等,讓傅染與其搏殺,以激發他的噬血本性。

    「有一日,我在與那雪豹搏殺時,落了下風。他便將母親從我身邊強行帶走,作為懲罰。」

    那時傅染五歲。

    傅青虎要在傅染心裡埋下對傅染對本我的恨,讓傅染懷疑自己,憎惡自己。

    因為人一旦開始懷疑自己,那便離分崩離析不遠了。

    只有將傅染自然生長起來的那顆肉心打碎,傅青虎才能將自己的思想全部灌輸進去,將傅染塑造成一把可由他操縱的利刃,肆意打造,任意驅遣。

    「他跟我說,天下父親皆如此,至少,我還有父親。」傅染不屑地嗤笑一聲。

    七歲時,傅青虎曾牽起他結滿傷痂的小手,像個慈愛合格的父親一樣對他講:

    只要你贏了,我便帶你從這高高的冷宮裡出去。

    直到後來,傅染才意識到,他不是突然想當父親了,他只是想凌•虐他的心而已。

    「呵,都是假的。」傅染牽下唇角,美目凌寒。

    可是七歲的傅染天真地信了。

    那一瞬染上光彩的小小桃花眸子,比天上最亮的星星還要亮。

    傅染開心地心臟怦怦跳,不敢相信地仰頭瞧向傅青虎,雀躍又小心地問道:「真的嗎?」

    聲音輕輕的,定定的。生怕一個不留神,便把這承諾嚇跑了。

    傅青虎慈愛的望著他,笑眯眯俯身。

    待一張臉俯平到傅染期待的眼眸跟前時,笑臉突然變幻,瞬間湧上陰毒狠厲。

    他倏地出手,一把掐住傅染的脖頸,狠狠收縮指尖,厭惡淡漠道:「話說一遍,你就要記住。」

    傅染的腳尖漸漸離地,面色青紫。

    小棉鞋上裹著的樹葉隨著掙扎落地,陳舊的破洞也在掙紮下露出一節棉絮。

    傅青虎滿意地鬆了手。

    傅染捂住脖頸大口呼吸,小臉驚恐地連連後退。

    傅青虎悠然擦了擦手,又換上笑臉對傅染招了招道:「來。」

    傅染捂著脖頸,惶惑遲疑。

    「來嘛。」傅青虎做出一副好父親的模樣,笑容帶光。

    那光勾著小傅染的心。他冷了太久,太渴望。

    一顆心忐忑地晃呀晃。

    傅染怯怯抬頭,踟躕嘗試著,再次走了過去。

    傅青虎抬起手掌,突然的,一個凌冽殘•虐的巴掌就粗暴地打在了傅染的臉上。

    傅染被打得飛出去好遠,滿口是血。

    「一把刀,一條蛇,也配奢求別的?」傅青虎陰惻惻嘲諷著,一腳踏上傅染的面頰。

    「記住,你不配。」

    「在這世間,你配有的,只是恨。」

    而這恨,還是來自傅青虎的施捨。

    傅染不要,他便「將棋子碾碎,棄之黃泉。」

    傅染嘲諷地勾唇,面上一絲笑意也無,「這些才是真的。」

    若不是在墨家無心插柳的小小點撥下,傅染很快有了自我意識,一點一點學會了為自己籌謀,那他早就墜入深淵,被傅青虎毫不在意地虐•殺掉了。

    對傅青虎來說,這比丟棄一個玩意兒還簡單。

    他的質子五哥,傅昭,又何嘗不是如此?

    傅染本想順手撈傅昭一把,沒想到,瞬息浮生,如斯薄命。

    「涼國既沒了我的容身之所,那我便換個身份,重新來過。」連帶著傅昭那份,一起,「全部奪回來。」

    語調漠然至極,面容卻驟然凌厲。

    頓了頓,傅染將話題轉回,「所以,我確實在身份上欺騙了你。」

    靜寞片刻,他調整下神色。

    然後抬起桃花眸子,點染星光,望進姜桃眼中道:「但其他的一切,都是真的。」

    眼尾微微上挑,等待著姜桃的反應。

    探究巡視中帶著些小心洞悉的翼翼。

    「……其他?」姜桃果然還處在巨大的震驚之中發懵。

    她沒想到傅染的身世竟是如此。難怪有時看起來像只濕漉漉的小狗,莫名惹人憐。

    更沒想到的是,「趙侃」是假,「傅昭」也是假。

    他一連冒用兩個人的身份,想要做的事情原來竟如此大膽。

    傅染挑起眉梢,細細描摹。他最喜歡的,就是姜桃眼下這副發懵的模樣。

    吃驚的烏瞳,迷濛的水霧,微微皺起的鼻和苦惱著咬起的唇角……

    臉色起落變幻。傅染沒有放過一絲細微處。彎起唇角,眯眯眼。

    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可以瞬間填滿他這顆四處漏風的心。

    姜桃還在繼續發懵:「其他的一切是什麼?」烏瞳湧上迷茫,她望著傅染呆呆道。

    這一整晚,姜桃對傅染都處於防備之中。

    只有此刻,姜桃已然驚得忘了防備。

    看著她不設防的熟悉樣子,傅染更愉快地笑了。

    漏風的那顆心不僅填滿了,好像也不那麼討厭被縫合了。

    傅染一直覺得他的心早沒了。

    只剩一個空空的洞在裹著破棉絮熬一個個過不完的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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