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9章 忘我

  造化丹的每一味藥液，都需要耗費極多靈力與神識，其煉製難度遠遠超過了任何一種五階丹藥，甚至超過了常見的六階丹藥。

  子璇在注入第五十味藥液時就有些不支，臉色蒼白、識海微微發沉，雖還不至於感覺到刺痛，但只要持續消耗下去就離此不遠了。

  好在她的心境仍然平靜如止水，沒有因為此刻狀態不佳而起伏不定，正是有了這樣的心境，才讓歸元鼎與地火始終維持在應有的狀態。

  場上離場的修士越來越多，到現在已經只剩下了百餘名化神後期與圓滿，而且看起來都是一樣的蒼白，還有不少的丹鼎已在身前搖搖晃晃，無法維持穩定。

  子璇終於將五十味藥徹底融合，第五十一到五十四味藥的煉製需要在短時間內完成，藥液入爐的間隔越短越好，否則另外五十味藥液就會再一次在丹鼎中衝突起來。

  一縷縷帶著藥香的青煙、白煙中丹鼎中飄出，帶著騰騰熱氣氤氳在陣法中，讓她如墜雲中。

  在最後一味藥液入爐的瞬間，歸元鼎像是承受不住裡面的壓力，在地火陣法上方輕輕顫抖著，在子璇靈力的安撫下才漸漸平緩下來。

  控制歸元鼎的同時，子璇的神識還在鼎內進行最後的梳理，一點點壓制著暴烈的藥性，引導較為柔和的藥性帶動所有藥液的融合。

  時間一日日過去，藥液終於在開始煉製的第八日全部融為一體。子璇運轉起體內餘下的最後三成靈力，毫無保留地打出符文，靈光一道道閃入鼎中，每一道都帶著極其強大的力量，帶得鼎身微微顫動，發出低沉的嗡鳴聲。

  隨著符文閃爍的速度加快，歸元鼎內的壓力也已經到了極限。在丹藥即將衝出丹鼎炸開的瞬間，子璇忍住識海的刺痛迅速蓋上藥鼎，打出了最後數十道法訣，將丹藥壓制在鼎內再無法衝出去。

  到了此時，子璇整個人都已經癱軟，丹田靈力已經被丹藥抽乾，連陵光與含光都隨元嬰一起黯淡下去。識海更不必說，持續已久的刺痛變得麻木，神識連查看鼎中丹藥都做不到。

  她為了不讓自己倒在眾目睽睽之下，只能保持著盤坐的姿勢直接進入了恢復狀態，根本顧不得去看自己煉製出來的成果。

  場外，坐在高台上的煉虛期靈君神色各異，有欣賞讚嘆的，有無動於衷的，更有心中臉上都泛著酸意的。坐在正中的丹華宗老者與青年，此時倒是一臉平靜了。

  「甚好，甚好，只是不知能否留得下來了。」

  「大長老也無需太過憂慮。若她不肯，我們私下裡將宗門的計劃告知，這小輩看起來心性不差，說不定會有轉機。」

  老者聞言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轉眼看向了場上其他修士的煉製過程，不再繼續關注打坐修整中的三百三十三號陣法。

  丹華宗設置的陣法自然有聚靈之效，子璇沉浸在其中，丹田如饑似渴般吸收著靈氣入體，在元嬰中按照方位遊走了一圈，又轉向經脈肺腑、四肢百骸，緩和肉身的疲倦。

  子璇還未徹底從煉製中脫離出來，心神處於一種十分微妙的狀態，似乎自己成為了一株靈植、一滴藥液，隨著火焰的煉製變得愈加精純剔透。

  煉製造化丹的一場經歷，讓她對丹道有了更深的領悟，對煉丹的過程也有了新的看法。

  她從前認為，煉丹師以靈力神識調和靈植藥性，融合藥液，就是煉丹的精髓所在。只要煉丹師靈力充沛、識海強大，再加上對丹道的領悟，最終就能煉製出實力範圍內的任何一種丹藥。

  而如今她卻認為，無論靈植、藥液還是丹藥，甚至於修士本身都只是承應天道力量的載體，都是天道衍生出來的產物。煉丹師唯有窺到天道法則的規律，讓這些「規律」在載體上產生最佳效果，才能夠隨心所欲。

  煉丹與修煉都是悟道，每一場煉製都是對天道的感悟，與自然的溝通。讓世間存在著的力量承載於一粒小小丹藥中，使其能夠以有形有質的狀態，來替代天道自然無形無質的力量。

  只要修士窺得無上大道，了悟法則，即可讓心中所想成為現實，讓不可能存在的丹藥存在，賦予丹藥更加強大的力量。

  同為這天道自然的載體，子璇感覺到自己的肉身依然是人族的身軀，而心卻已經成為了一粒丹藥、一株靈植、一滴藥液。她任由法則融入自己，充實著自己的身心，讓自己成為更加貼近天道的生靈。

  所謂煉丹，亦是一場場煉心。子璇頓覺心境如水一般澄澈，如火一般熾熱，如木一般柔和，如土一般沉厚，亦如金一般堅定。

  她忘卻了自己身在何處，只覺置身於一片混沌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周圍都是虛無，萬界與生靈都已不存在，只餘下她一人。

  「竟然進入了忘我之境！可惜啊可惜，靈力還不曾修煉至化神圓滿的極限，否則今日就能進階煉虛了。」坐在高台上方的青年先是一驚，接著又是一嘆，心中頗為她遺憾。

  老者扶著長須微微一笑，似乎被一場頓悟影響到心緒，再沒有剛剛的憂慮之態。

  「這也無妨，她骨齡不過三千九百出頭，看樣子又是才進階化神圓滿不久，能得這場頓悟就是大幸了。以後只需穩打穩紮修煉，一到極限即可水到渠成，再無需尋找契機了。」

  青年似是想起了自己的進階，頗為輕鬆地一笑道：「大長老說得對，能有這等機遇已是氣運極佳，比起我們、以及辛苦尋找契機的眾生，這小輩真是幸運至極了。」

  兩人說話間，身處陣法之中、心卻早已遠去的子璇仍然沉浸在玄妙的狀態中，完全分不清自己在感悟中沉浸了多少日月。

  當她從這種狀態中脫離，再次睜開眼時，只覺自己放佛成為了全新的一人。她抬眼只見場中煉製還在繼續，在腦中一算，才知這場頓悟不過維持了五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