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失語

  何淼淼盯著三個人頭，心中震撼簡直難以形容。化神圓滿真君，還是出自實力強悍的塗山氏，居然在三日之內就被取走項上人頭，那重明鳥一族的實力又有多強？

  除了壽元耗盡無法進階，命被天收走之外，化神真君已經很難一死。哪怕被人逼至絕境，還能分出魂魄潛伏起來，留待奪舍或重塑肉身。

  但這三隻人頭，眉心似有火灼痕跡，顯然是被品階奇高無比的靈火鑽入，燒得神魂泯滅。

  在三日內擊殺三名化神圓滿，肯定是驚心動魄、震動天外的大戰。連散下來的餘威，都能讓五階靈寶受到波及，在場眾人簡直無法想像真正的戰場如何。

  從震驚中回過神時，眾人首先看去的不是舟主，不是站在正中滿身冷汗的何燕歸，而是會被重明鳥一族接納的何淼淼。

  她臉上還帶著幾分未消的驚訝，微微瞪大了眼，看著地上人頭有些出神，對於場中的真人真君而言，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而這個小了他們數百數千歲的孩子，身邊很快就會有一支、或好幾支強大族群，擊殺化神期，如同屠雞宰狗般容易。

  若是能夠利用起來眾人眼紅心跳，內心深處如何作想誰都難以得知，但對何淼淼、衛長樂的態度，又再客氣友好了許多。

  何燕歸看著眾生相，面對遲早要到來的死亡，心中並無平靜。自認領悟了佛法精髓的他，此時也不由得懷疑起來，為何臨死如此不甘，還會有這麼多欲望？

  他與塗山氏傳訊，為的就是讓自己，隨這一艘污穢不堪的靈舟、與舟上罪孽深重的眾人一起去死。他當時想想都覺得渾身戰慄，是他，洗清了這些罪孽，他說不定能在這死亡中涅槃！

  可青玉舟主的冷冰冰的眼神，和地上早已沒有半點氣息的人頭，說明了到頭來，死的只會是他一個人。

  他不甘，可上首三道神識都無需籠罩住他，只輕輕的，若有若無地那麼一掃，他就知曉自己連動用靈力都是奢想。

  「歸一法師，怎麼不說話了？」青玉舟主心緒早已平靜，恢復了翩翩美中年模樣，舉著酒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何燕歸張了張嘴，試圖強辯兩句，可一出聲，竟是嘶啞得聽不出人聲來。他臉色倏地變白，雙眼渙散無光，腦中只餘下一個念頭：他又回到當年被囚禁時的模樣了！

  被何燕心獻給衛長風時，他不是不恨的。關在暗無天日的黑牢，長年累月與噬靈蟲為伴，讓他連聲音都不敢再發出，好長一段時間都只會嗚嗚咽咽，那還只是在衛長風強行占有時

  在精神與肉身雙重折磨下，他連恨都忘了，甚至記不清曾有有恨時，是個什麼感覺。漸漸的，他開始祈求衛長風多傳喚他幾次，唯有走在光亮下，走在沒有噬靈蟲的乾淨地面，他才能嘗試著說幾句話。

  他的乖順，得到了衛長風的憐惜，關他的牢房中，漸漸沒有了噬靈蟲。

  他又能夠好好說話了，每走在前往城主內殿的路上，他都會告訴尋芳使、告訴衛長樂，他對衛長風的一片感激之情。

  一想到衛長樂，何燕歸煞白著臉，抬眼向上首望去，那人還是一副萬事不放在心上的模樣，不羈又散漫，只是現在氣息沉穩，與他都是從前想都不想的境界了。

  「他這是怎麼了？平日裡舌燦蓮花，這會兒該不是嚇失語了吧？」

  何淼淼身邊那位喜歡吸人靈力的真人，頗為可惜地掃了何燕歸一眼，畢竟他的相貌風姿世間難尋。要是能風流一度，死在她手上，可比死在旁人手上舒服多了！

  「哼！還能怎麼？他平日愛講報應，此時可不是得了報應？好不容易逃離塗山氏掌控，他還主動將我等送到人家手上！」

  與屍、蟲為伍的真人渾身冒著冷意，若不是殿上還坐著舟主與護法，她都要按捺不住心頭恨意，動念驅蟲將其啃噬了！

  這樣的暗罵低諷還有許多，難聽的，委婉的，在大殿中迴蕩不停。青玉舟主與兩位護法並不阻攔，衛長樂、何淼淼都知曉，何燕歸是活不了了。

  何淼淼心中恨意不比旁人少，對於何燕歸，她只覺痛快一死都太過輕巧！

  這些日子閒暇時，她也在想，塗山氏究竟是何時發現她的身世來歷，是早有所覺暗待時機，還是近日才得知立刻利用起來的。

  仔細一想，她身邊的青琅修士都不知此事，在外歷練也一向小心翼翼，哪裡會早早被人盯上？唯有在東海時，與何燕歸對上那次。

  那回留下的把柄，差點成為催命符，害了自己與百鍊。僥倖逃過死劫，卻也害了子家聲名，讓青琅眾人受到連累。

  若她還未暴露出身份，子珺又不曾到場，塗山氏想要污衊攀扯子家，想要引子律、子衍出面，定然還需要繞更多彎，費更大的力氣。

  而那樣一來，就容易露出馬腳，讓人察覺出端倪，她與青琅眾人說不定就有了防備。

  何燕歸對她深惡痛絕，說不定在發現她是子家人時，就已下定決心與塗山氏勾結，給他們遞上一把銳利的刀，在她以為還算安全時狠狠刺過來！

  一張小小的符籙，承載著寥寥數語，即可讓她性命不保，讓子家再一次翻天覆地。

  何淼淼遇上的危機不少，可在御魔城議事塔，面對劉家主時，是她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她的一切掙扎都是徒勞，現在想起來依然會渾身發寒。所以此刻，她太清楚何燕歸的感受，絕望、不甘.直到最後，腦中一片空白。

  她的恨意，使她期待這過程無限延長，好讓何燕歸真真切切感受到，他不過是個渺小而微弱的敗類，靠著從頭到尾都不曾理解的佛經，無法拯救改變任何人！

  「青玉前輩，晚輩有一事相求，還請前輩應允。」

  聽到何淼淼的話，青玉不僅未嫌她不知尊卑，反而發自內心高興起來。

  他巴不得她有所求，聽到她主動開口，哪有不應的道理！只是面對低階修士，還是不能太失身份，青玉舟主面色不改，似隨意般瞥她一眼，輕聲道：「你且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