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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舊瓶新酒

2023-10-23 17:42:26 作者: 見異思劍
  高崖險峻,白雪飄拂,黑羽長頸的乾瘦黑鷹繞空飛旋。

  蒼涼的嘶啼聲里,殊媱與慕師靖漫行過崖道,抵達了原面教。

  原面教矗立在懸崖峭壁之間,黑色的棱形建築沿著山體拼成了一張巨型的人臉,直勾勾地斜視向世界之木的位置。

  「那是原面教的神殿,大長老住在口的位置,兩位祭祀住在鼻孔,原面的左右護法各自盤踞於雙目之中,他們是原面教的智慧之瞳。」殊媱小聲地說。

  「我是原面教的白銀長老,需要你為我解釋?」慕師靖冷冷地問。

  「是殊媱唐突了。」殊媱立刻致歉。

  沒走兩步,慕師靖紅唇翕動,忍不住又問:「那教主住在哪裡?」

  「小姐不是……」

  「我考考你。」慕師靖打斷道。

  「教主住在人中的位置。」殊媱說。

  「人中?」慕師靖本以為教主會是原面教的大腦,她問:「住那裡做什麼?」

  「三十年前,龍骸雪嶺里,原面教的教主曾與銅血宗的劍主有過一戰,劍主擁有劍之靈根,劍之靈根在榜上的位置只能說不高不低,但劍主大人卻將這靈根修到了極致,天下萬物,只要形似劍者,他都可以從中抽出真正的劍。

  最後的決戰里,劍主渾身浴血,體無完膚,周遭的一切也被碾為齏粉,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要落敗時,他掐住自己的人中,從中硬生生抽出了一把劍,反敗為勝。」殊媱用極低的聲音訴說著當年的故事。

  自此之後,原面教的教主為了銘記這場失敗,住在了神殿的人中處。

  「嗯,不錯。」

  慕師靖一副早已知曉一切的樣子,她揉了揉殊媱的頭作為誇讚。

  殊媱被揉腦袋,露出了陶醉而可愛的神色,這種神色在她將頭低下之後立刻變得陰冷。

  慕師靖止住腳步,伸出一截手指,挑起了殊媱的下頜。

  殊媱立刻又換上了一副笑臉。

  慕師靖將她的頭按了下去。

  殊媱神色再度陰狠。

  慕師靖如此重複了數次,殊媱忍無可忍,卻不敢發作,只得強行擠出甜美的笑容,無辜地問:「小姐這是做什麼呀?」

  「你這臉漂亮歸漂亮,只是陰晴不定得厲害呢。」慕師靖掐住她的脖子,一點點用勁:「忘了告訴伱了,姐姐的心也是陰晴不定的哦。」

  殊媱本想解釋,但她被掐緊了脖頸,難以說話,只得生澀地擠出三個字:「知道了……」

  慕師靖這才鬆手,她笑著為殊媱整理裙子,並將青銅面具覆在她的臉上。

  殊媱跪在地上,大口喘著氣,緩緩跟著慕師靖走入了大殿之中。

  慕師靖的身份是白銀長老,地位不俗,有資格住在單獨的房間裡,殊媱作為青銅弟子,就絕沒有這麼好運了,她白天不僅要參加原面教的修行,還要去服侍慕師靖,晚上則只能與其他女弟子一同住在一個擁擠的、髒亂差的大院子裡。

  最重要的是,她這樣的弟子,一個月只有少的可憐的錢,根本買不起那些珍貴的丹藥。

  靈根無法修補,境界無法恢復,她又如何能夠打破囚籠,獲得自由?

  殊媱思考著對策。

  平日裡出入時,所有人都會戴著面具,靠色誘位高權重者並殺人搶錢很難做到,那最直接的方法恐怕就是偷竊。

  只是,在這種邪異的教派里偷竊,要是被抓住了,絕不是打斷腿那麼簡單的。

  殊媱還在為錢煩惱時,慕師靖又來給她增加負擔了。

  「從今天起,你每天都要寫一篇文章,記錄你每日做的事,一定要最真摯的情感寫,寫完之後記得呈給我看。」慕師靖下令。

  要給你看還怎麼用最真摯的情感寫啊……殊媱心中暗暗抱怨,卻是面帶微笑,乖乖領命。

  接下來的幾天,殊媱還要分心寫日記。

  內容無需多言,她用三句話概括早中晚的日常,再用一整頁讚美慕師靖,殊媱今天將她比作太陽,明天又將她比作月亮,後天又說她勝過自己的親生爹娘,有一次殊媱想用藏頭詩暗罵她,剛遞上去就被無情揪出,被吊在房樑上狠抽了一頓後,她再不敢耍小聰明,只乖乖歌頌。

  轉眼之間,這樣的日子她已過了七天。

  她白天要和其他教徒一同大喊口號,歌頌原面之神,晚上又要偷偷爬起來寫日記,歌頌小姐大人,留給她修行養傷的時間微乎其微。

  壓抑與憤懣之下,她的傷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變本加厲地折磨她。

  從古老奢華的大雪王宮搬到這簡陋寒冷的住處,遭受毒打,為奴為犬,阿諛諂媚……殊媱哪怕道心再堅定,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罷了,身份地位一落千丈,種種恥辱湧上心頭,今夜,她寫日記時,竟忍不住哭了起來。

  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到紙張上。

  字跡變得模糊起來。

  她將紙揉成一團,死死地攥在掌心,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她雖壓抑了哭聲,卻還是將擠在隔壁床的小姑娘吵醒了,小姑娘抬起覆著面具的頭,看了她一眼,小聲安慰道:「我來的時候也和你一樣,整日偷偷地哭,哭沒有意義的,更苦的日子還在後面呢。」

  在原面教乃至所有宗教,像她們這樣最底層的弟子大都命運悲慘,大都淪為奴隸、鼎爐,幫長老們試藥暴死的也不在少數。

  真國與神山不一樣,它並不在乎普通修道者的生命,因為真國與死靈雪原是接壤的,灰墓之君一旦甦醒,再多的普通修士也毫無意義,真國的修道理念,是創造更強大的個體,將修道的火種延續並找到對抗舊神的辦法。

  所以,在真國,修道者之間的斷層極為嚴重,絕大多數人到不了神山所謂的『仙人境』就會夭折,元赤初境的慕師靖在這裡也真算是高手了。

  「謝謝你。」殊媱回應。

  那個被她吵醒的小姑娘嗯了一聲,倒頭睡去。

  殊媱窩在鐵一樣的棉被裡,對著夜色沉默許久,耳畔,其他人的鼾聲如同打雷,卻驚不動她的心。

  她將揉爛的紙重新展開,將上面的內容謄寫到了新的紙張上。

  內容羞恥,但她下筆堅毅。

  第二天,殊媱準備將日記紙交給慕師靖時,卻被其他侍衛攔在了半路。

  那個半夜被她吵醒的小姑娘立在一個黃銅面具的老人身邊,指著殊媱,說:「就是她,昨夜她鬼鬼祟祟起來,偷偷拿出藏在床板下的紙筆寫東西,被我發現後她將紙張揉碎,還嚇得哭了出來……她本就來路不明,很有可能是其他宗派的臥底,希望大人好好調查她。」

  殊媱心頭一震。

  她養尊處優太久,下意識對這種螻蟻都不如的小丫頭沒有防備。

  如今回想起這丫頭昨夜說的『苦的日子還在後面』,她恍然大悟。

  官大一級壓死人,黃銅面具對於青銅面具有著絕對的壓制力,帶著黃銅面具的老者一聲令下,殊媱立刻被擒拿,按跪在地,並搜出了那封本該要去交給慕師靖的信。

  信被呈到了黃銅面具老者面前。

  老者把信遞給了告密的小丫頭,讓她讀出來。

  小丫頭展開信,清了清嗓子的,當著所有人的面朗讀起了上面的內容:

  「……小姐是大雪王峰上的極光,瑰麗璀璨,是魂落海里的鯨唱,悠久動人,也是死靈雪原里的黑暗,一經觸及就逃無可逃,我無法想像失去小姐的生活,正如我無法忍受毫無意義的生命。我願意像地毯一樣任由小姐踐踏、蹂躪,只為給小姐鋪上一寸通往永恆的路。」

  念完之後,本就如同冰窖的場地更為死寂。

  殊媱被摁跪在地,低著頭,臉頰竟忍不住羞紅起來。

  何等的卑微與諂媚啊……

  「這是……情書?」其他人討論了起來。

  「小姐?莫非她喜歡的是女人?」

  「不,這可能是某種暗語,裡面藏著通敵的信號。」也有人謹慎地說。

  黃銅老者看著殊媱,問:「這個小姐是誰?」

  「小姐……」

  殊媱張了張唇,正要解釋,身後,那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我。」

  慕師靖帶著白銀面具緩緩走來,抬手之間,擒拿著殊媱的兩人就被震退,她扶起殊媱,餘光瞥向了那黃銅面具的老者:「你尋我可有事?」

  ……

  慕師靖順理成章地帶走了臉頰滾燙的殊媱,無人敢攔。

  原面教的面具分為紙面、青銅面、黃銅面、白銀面、黃金面與君王面。

  慕師靖在這裡已算是地位尊崇的人物了。

  一路上,慕師靖表現出的對這個青銅弟子的呵護令人嫉妒,但當慕師靖將她帶入房間時,殊媱就知道,她要遭殃了。

  殊媱乖乖跪在地上,等候小姐發落。

  慕師靖卻沒有動她。

  慕師靖只靜靜地坐在石椅里,玉腿交迭,身軀傾斜,一手半握成拳的手支著側靨,另一手搭放在蓋著膝腿的狐裘上,一動不動,哪怕戴著白銀面具,殊媱依舊可以想像到她清冷孤獨的神情。

  「幫我揉揉肩背吧。」慕師靖說。

  雖然是服侍,但殊媱聽到她說話,還是鬆了口氣。

  殊媱的右臂已彌合回了身體,雖還有些僵硬,但幫人按揉卻是足夠。她也不是第一次給慕師靖按揉,很懂技巧與力度。

  按揉之時,殊媱還偷偷使用了催眠的靈術,輕飄飄的舒適感里,慕師靖閉著眼,似乎睡著了。

  殊媱輕輕地叫了幾聲『小姐』,慕師靖也沒有回應。

  殊媱幾乎可以確定,她睡著了。

  她又起了殺心。

  她在裙下藏著一把鋒利的小刀,刀就貼著她的大腿內側綁著,隨時準備抽出、殺人。

  毫無疑問,這是絕佳的殺人機會。

  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慕師靖已經睡著,明明她稍稍用力,就有可能掐斷對方的脖子,但她怎麼也提不起動手的勇氣。

  她並不懼怕血誓,因為她早已把身體改造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模塊,她立誓的是右手,如果她真的下了殺手,血誓反噬時,她把右臂卸了,讓它獨自去承受血誓反噬就是了。

  她對於血誓的破解之法是慕師靖所不知道的,她相信,慕師靖迷信於血誓的力量,早晚會付出代價。

  可即便如此,直到最後,殊媱也沒有動手。

  仿佛只要她真的動手,這個鬼魅般的少女就會睜開眼,問她端著一把刀做什麼,是要進獻給她嗎……這是她想像中的畫面,她被自己懼怕的想像禁錮了。

  殊媱安慰自己,她這是在隱忍,是在提防陷阱,待時而動。

  可無論她怎麼安慰,心中都有抹不去的悔恨。

  回去之後,她病了一場。

  這是靈根過度使用後感染的病症,會直接危及生命,她強忍著劇痛上完了原面教的早課,然後尋了個無人的雪地,將自己深埋雪裡,低吼著打滾,仿佛中了毒箭的野獸。

  她時而渾身滾燙,時而寒冷徹骨,不斷變幻的冷熱刀子般切割著她,將她的意志一寸寸敲碎,她甚至多次想要自殺,讓死亡切斷她所承受的痛苦。

  殊媱第一次覺得,她要死了,活活病死。

  生命垂危之際,慕師靖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將一瓶丹藥扔給了她。

  正是珍貴的培靈丹。

  殊媱接過培靈丹,發瘋似地將它往嘴巴里倒,連吃了四顆之後,殊媱的病症終於被壓了下去。

  她虛弱地坐在雪地里,對慕師靖道了謝。

  「不必謝我,如果沒有我,你也不至於淪落至此,不是麼?」慕師靖問。

  「……」殊媱抿緊嘴唇,沒有回答。

  「以你的性子,想必以前玩弄並殺死過不少人吧?」慕師靖又問。

  殊媱沉默良久,說:「都是他們該死。」

  慕師靖也沒有質疑什麼,她只是說:「你以前能輕而易舉地殺人,並不是你有多麼厲害,只是敵明你暗罷了,你知道得多,殺人當然更容易,久而久之,你會將自己屢屢成功的殺人歸結於你的聰慧,但你要明白,屠殺螻蟻與老鼠不是本事,總有一天,你是要光明正大地面對你真正的敵人的。」

  慕師靖看似是在對殊媱說話,實則也是在反思過去。

  當初在有鱗宗,她輕而易舉地玩死過一對姐弟,當時的她為之滿足、得意,但這其實沒什麼好驕傲的,與其說是自己厲害,不若說是敵人愚蠢。

  當她能洞悉敵人的一切想法後,勝利就是唾手可得之物。

  她殺人的方式再花哨再妖孽,也無法證明她的強大。

  之後面對林守溪與其他敵人時的吃癟也證明了這一點。更何況,真正的強敵是未知的。

  殊媱輕輕點頭。

  慕師靖坐在雪地里,眺望著那座被稱為世界之木的神峰。

  神峰的頂端被濃濃的雲墓所籠罩著,無法看清上面的情形。

  神峰之後,綿延的雪山山脈連成了神牆一樣的屏障,將囚禁灰墓之君的死靈雪原與真國隔絕。

  「回去別忘了寫日記。」慕師靖說。

  「知道了。」殊媱乖乖頷首。

  這一次,殊媱認真地寫了份日記,她將這些時日遭遇的困難一一寫明,甚至還將她給慕師靖按揉時,想過要殺她的念頭也給寫了出來。

  慕師靖看到這裡,卻是搖頭,說:「推心置腹地表明一兩件事就想換取信任麼,你這樣的小伎倆不必用的。」

  殊媱再被戳破心事。

  這一次,她沒有反駁什麼,而是好奇地問:「小姐是在教導我麼?」

  「不可以嗎?」慕師靖反問。

  「為什麼……」

  「再怎麼說,你也是虛白的女兒,虛白生而不養,我卻不能眼睜睜看你墮為邪龍。」慕師靖平靜地說:「我會調教好你的。」

  殊媱心頭大震。

  真國之人皆知龍主殿住著一位龍主,但除了極少數人,沒有人知道住的到底是哪位,但慕師靖卻一語道破了它的身份!

  「你怎麼會知道……」殊媱目瞪口呆,「你到底是……」

  「我說了,我有龍王靈根。」

  隔著白銀面具,殊媱看到了慕師靖瞳孔中飄蕩的白色光流,光流只有一剎,但她卻像是瞥見了窺見了所有神聖與純淨的聚合之物。

  殊媱跪在雪地里,緩緩提起裙擺,將手伸向大腿之間,小心翼翼地解下了那柄壓在裙下的匕首,端在手上,遞給了慕師靖。

  這是臣服的象徵。

  匕首上猶有少女的體香。

  「好了,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會幫你治好病的。」慕師靖接過匕首,輕輕拿在手中把玩。

  「需要很多錢……」殊媱小心提醒,當初她可是把慕師靖拐賣了才堪堪夠的……

  「放心,我已經找到了掙錢的辦法。」慕師靖的眼睛重歸清澈。

  ……

  相比慕師靖,林守溪與小禾的生活過的更加平靜。

  他們終日在戒指里修煉,以軟磨硬泡的死辦法將兩個黏在一起的金身緩緩分開,這種辦法效率不高,卻是唯一行之有效的策略。

  除了修煉之外,林守溪也通過初鷺了解著外面的事。

  初鷺會定期會他們匯報聖樹院的通緝令。

  通緝令始終沒有被揭下,這也說明,慕師靖一直沒有被抓到,這讓他們安心了一些,七天之後,林守溪找到了另一個慕師靖平安無事的證據。

  真國的人同樣需要精神上的愉悅,所以這裡也有類似神山邸報一樣的東西,近日,有一篇傳奇誌異在邸報上刊載,並在真國名聲大噪,初鷺閒暇的時候,就會將它拿出來看。

  這篇故事的內容林守溪極為熟悉。

  正是誅神錄無疑。

  唯一與誅神錄不同的是,故事的男主人公換成了女主人公。

  很顯然,這是慕師靖的手筆了。

  林守溪心中一暖,心想慕師靖應該不需要錢,她冒著危險這麼做,唯一的目的就是給他們報平安了……他也該想方設法給出回應,讓慕師靖安心才是。

  先更後改。這章內容有點少,明天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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