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PARTⅠ
2023-08-22 18:14:07 作者: 季可薔
隔天早上,她五點便接到電話morningcall。
實在太早了,前一晚她又失眠到很晚才睡,腦子還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
梳洗過後,來到二樓廚房,他已經神采奕奕等著她了,正在做午餐要吃的三明治。
「早啊!」她慵懶地打招呼,喝杯現煮的濃咖啡後,才覺得似乎稍微有了點精神。
吃過簡單的早餐,他將一個大大的背包丟給她。
「這個給你背!還有,記得手機帶著,萬一在山上迷路了,至少還能打電話求救。」
她看著那塞得滿滿滿、顯得很沉重的背包。
「我要背這個爬山嗎?」
「嗯哼。」
她愕然。
「裡面裝了什麼?」
「我想想,鍋具、睡袋、泡麵、水、防蚊液、葯品……喔,晚上外面氣溫會很涼,你記得帶件外套或是毛料披肩之類的。」
還要帶外套或披肩?
「還有,我們要溯溪,穿雙方便走路的運動鞋,衣服也要穿輕便一點,要是怕野外蚊子叮的話,最好穿長袖長褲,墨鏡、帽子,嗯,你們女人應該會搽防曬[rǔ]液吧。」
她快暈了。
「這些都我背,那你背什麼?」
「你以為露營不需要帳篷嗎?還有我的睡袋簡易瓦斯爐、水壺、指南針……」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再說了。」
她連忙阻止他,深吸口氣。
看來她得做好心理準備,這將會是一趟艱困的旅程。
她料想得不錯,兩個小時後,她背著重重的登山包跟隨他一起溯溪而上時,燦爛的陽光灑落,蒸出她肌膚滴滴碎汗。
到後來,她根本分不清黏著身體的是汗水還是飛濺的溪水,也弄不清自己是被陽光曬得很熱,還是下半[shēn]浸在溪水裡感到冷。
最慘的是,她連呼吸也不順暢了,時不時會卡住,嬌喘不休。
「還要……多久才到?」她每走幾分鐘,便忍不住問。
「還早呢!」他總是如此回答。
「連一半的路程都沒走到,別急。」
她也不想急啊!問題是她嬌弱的身軀負荷不住。
她哀怨地瞪著他矯捷的身影,瞧他山路走得這麼輕鬆愉快,根本像只潑猴嘛!
顯然這點點崎嶇對他而言不算什麼。
「你經常這樣爬山健行嗎?」
「嗯,每個月會有一、兩次吧!」
看吧,她就知道!
沈愛薇委屈地翻白眼,肩膀被登山包壓得好痛,她伸手調整了下背帶。
他一定是故意的,明知她受不了這種腰酸背痛腿又酸的苦,故意藉此折磨她。
「很重嗎?」他見她不停調整背帶,回頭笑問。
「要不要分一點給我背?」
「不用了!」她高傲地睨他一眼,抬起下頷。
既然這是他刻意給她的考驗,她就要通過給他看,從小她就是個好勝心強的學生,不管怎樣都要拿到第一名。
「真的不用?」他打量她一見她臉頰整個紅透,似笑非笑地勾唇。
「我看你好像快不行了,等下可別昏倒。」
「才不會呢!」她不服氣地眯了眯眼。
「別小看我。」
他凝視她兩秒,驀地嗤聲笑,喃喃低語。
「怎麼敢小看呢?我知道你有多倔強。」
就連到遊樂園玩那些最驚險刺激的設施,她都能死撐著不叫出聲音來,他很清楚她脾氣有多硬。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
「沒什麼。」紀翔聳聳肩,笑笑。
「繼續走吧!如果我們想在中午以前抵達目的地,現在就該走快點了。」
還得走快點?
沈愛薇幾乎變臉,得知前路茫茫,她禁不住有點想哭。
但不行,她絕不投降!
這是他給她的考驗,同時也是她給自己的考驗,她究竟為了什麼決定離家出走的?難道只為了當個軟弱的逃兵?
不是這樣的,或許一開始她並不明白,但經過這段時日,她漸漸地弄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她想要尋找人生另一種可能性,如果她不是那個嬌生慣養的沈家千金,她的人生是否會變得不一樣?
如果,她只是個在普通
..
家庭長大的普通女孩……
這樣的念頭,是不是很傻?冒用別人的身分,真能找到屬於她的幸福?
腦海思緒忽地紛亂,糾結成理不開的毛線團,沈愛薇一時恍惚,分神之際,步伐竟踩空了!
她往前撲倒,差點摔進一處漩渦深潭裡,幸而紀翔隨時注意著她,及時伸手拉她一把。
「小心!」他箭步上前,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裡,密密地護住。
「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驚魂甫定,容色刷白。
他低頭看她,眸光忽明忽滅,眉宇收攏。
「這樣不行。」
「什麼、不行?」她不解。
他沒解釋,逕自牽著她來到一處較為平坦的地面,將她背包卸下,取出裡面的東西。
「你做什麼?」她驚呼。
「我說了我可以背!」
「不要跟我爭!」他惱怒地瞪她。
「你不習慣登山,背這麼重的東西會很累。」
「可是……」
「我說了不准跟我爭!」他厲聲喝叱。
她不情願地閉嘴。
他將她背包里的睡袋取出來,掛在自己登山包外頭,又拿出比較重的鍋具,硬塞進自己背包里。
「這樣你會很重。」她細聲細氣地抗議。
他白她一眼,她啞然,抿唇不語。
重新分配好兩人的行囊,他幫助她背上登山包,然後俐落地背上自己的,大手伸向她。
「幹嘛?」
他圏握她柔嫩的玉手。
「牽著我!免得你傻傻地又跌倒了。」
她嘟唇。
「你說得我好像是笨蛋。」
「在這方面,你是不太聰明。」
「紀、翔!」
「走吧!」他不由分說地牽著她往前行。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與他貼握的掌心透進一束暖意,沈愛薇只覺全身一陣顫慄,心弦溫柔地牽動。
記憶中不曾有誰如此保護過她,從小到大,沒有誰這樣牽著她走路,包括她的父母。
外人看她是沈家的公主,肯定是備受嬌寵地長大,但其實她接收到的只有母親的冷漠以及父親的嚴苛。
她跌倒了,不會有人拉她一把,受傷了,沒人抱著她憐惜,她已學會不在任何人面前哭泣,因為得不到一絲絲心疼。
所以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好呢?
為何十年前,要那般純情地痴戀著她,害她至今依然放不下他?
為什麼?
沈愛薇低斂眸,胸臆橫堵一股難言的心酸。
將近中午時分,他們順利抵達紮營的地點。
那是一處臨溪的平坦地面,附近有大片森林,走遠一點是峭壁,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彷佛胸攬整片太平洋。
兩人坐在峭壁旁一塊凸起的岩石平台上,一面欣賞風景,一面喝礦泉水,吃紀翔做的三明治,白麵包很香很鬆軟,裡頭夾的番茄跟生菜很新鮮,烤牛肉味道濃郁。
午餐過後,紀翔在樹蔭下鋪開睡袋,兩人懶洋洋地躺下,看天空奇形怪狀的流雲,不知不覺地,沈愛薇陷入昏沉的瞌睡。
待她再度睜眸,紀翔已搭好帳篷,正坐在她身邊拿著素描本塗塗畫畫。
她起身,好奇地湊近瞧。
「你在畫什麼?」
他將本子轉過來給她看,他畫的是這山間景致,森林、小溪、他們紮營的帳篷,還有樹下慵懶打盹的她。
她看著那炭筆描繪出來的景色,那光與影的刻畫。
「你還挺會畫畫的。」她稱讚。
他聽了,得意地咧嘴笑。
「算你有眼光!別看我只是業餘,也有畫廊專門收藏我的畫呢!」
她一震。
「那些畫其實只是我的遊戲之作,當時交給朋友隨便他處理,沒想到他居然賣給畫廊了。那家畫廊總共收藏了六幅我的作品。」
他說的畫廊,正好就是屬於她的,畢業以後,她無所事事,就像一般千金小姐那樣,開間藝廊來玩玩。
她是偶然在市面上發現他的畫的,他用了j.wing這個筆名,而那幅myangel,她一看即知他是以她作為繪畫的主題。
或者該說,是以「趙晴」為主題。
「聽說畫廊的主人是一個出身豪門的千金小姐,真不曉得她是看上我畫作的哪一點?」他轉玩著炭筆,星眸炯炯有神地盯著她,似是期待她的回應。
她不知所措,勉強擠出微笑。
他察覺她的不自在。
「你的表情怎麼怪怪的?」
「哪有?沒有啊!」她連忙搖頭。
「晚餐吃什麼?」
這天外飛來的問題令他一愣,半晌,忍不住笑了。
「還不到四點,你就在想晚餐的事了?肚子有那麼餓嗎?」
不是餓,只是想轉移這個令她尷尬的話題。
沈愛薇困窘地別開眸,幸而他不再追問,興致勃勃地提議——
「來釣魚吧!我教你。」
他不僅教她釣魚,還負責料理晚餐,用簡易瓦斯爐煮了魚湯及泡麵,配罐頭泡菜吃。
吃過晚餐,兩人利用沁涼的溪水簡單地梳洗後,便肩並肩躺下,看漫天璀燦的星斗。
「為什麼帶我來露營?」她問。
他無聲地微笑。
「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你從來沒露過營。」
她愣了愣。
「我這麼說過嗎?」
「你忘了嗎?」
她仔細回想,好一會兒,方才悠悠憶起她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從小便接受嚴格家庭教育的她,根本不可能有跟朋友到野外露營過夜的機會。
她驚訝地側頭望他。
「所以才帶我來體驗嗎?」
「嗯。」他也側過頭,笑望她。
「你覺得好玩嗎?」
「很累。」她坦白說。為了來這地方露營,害她兩腿走得都快斷了,全身腰酸背痛。
他目光一沉,似有些失望。
「但是,真的很好玩!」她接著補充。
「謝謝你,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在野外露營,我會永遠記得的。」
她這話說得真誠,唇畔漾著淺淺笑意,他看了很是滿意,精神振作起來,馬上就想逗她玩了。
「你知道露營的意義嗎?」
「什麼意義?」
他低低一笑,狡獪地凝定她。
「就是你,跟我,要睡在同一頂帳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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