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一念

  看著空中慢慢變淡，化開身體，已經遮天蔽日的黑豆，藍雲心中止不住的酸澀，它去尋它的路去了，她的路就在不遠的地方，隨時等著……等著她回去，她能感覺到，祖宗界主的那雙眼睛此時正看著她。

  還未化神時，黑豆就跟著她，真算起來，它其實是她的救命恩人，小仙界的六百多年，大部分時間，她都呆在半沙里，一直是黑豆陪著，它早就刻到她的生命里，所以分割的時候，扯著絲絲的痛。

  「……這是黑豆一直最想做的事，你應該為它高興！」

  林晴拉住藍雲的一隻手，「更何況，這是兩全其美的事，即幫了黑豆，又助隱玄天無數生靈，藍雲，這時候，你再難受，也不要表現在臉上。」

  藍雲捏捏她的手，不想說話，只想感應黑豆遠去的身影。

  相助青帝的已經有五位天帝了，不用說都知道黑豆所需的生命力太多，青帝每次有一點支持不住的時候，就有一位天帝上前，默默渡過法力，等到第八位上前的時候，藍雲突然看到不遠處，那些原本一個個呆滯的魂魄，有點復甦的樣子。

  「它就要成功了，」厚土現在顧不得天尊現在在外的布置，飛到藍雲身前，「我記得，你在四方界，封印了那最後一頭吞地獸，是也不是？」

  聞聲望過來的，不止是下界修士，好幾位仙帝也同時飛過來，多一頭吞地獸備用著，就再也不用怕天尊所謂的斷後路了。

  想到那頭吞地獸，藍雲艱難咽口吐沫，「娘娘把希望放它那，還不如想著讓天尊，再也無法對各天的九幽動手。……封印的那頭吞地獸，是真正的吞地獸，不同於黑豆。」

  「有何不同？它們不都是吞地獸嗎？」赤帝是個急性子，當先問出來。

  「黑豆在靈界紫鏡洲誕生，」藍雲淡淡看了一眼相天，「當時遇到它的時候還處在幼年期，因為……因為紫宵天帝相助，當時的北方仙盟集所有人的力量，圍攻它好幾個月，到最後，所有稍為強大的魂魄都被滅了，裡面原本算是非常弱小的黑豆當了主魂，它控制著身體，由著紫宵天帝拿恆河沙淨化戾氣。」

  「或許是淨化得比較乾淨，反正等我在魂河裡遇到它的時候，它在裡面折騰著，想要散開身體，讓更多雞鴨貓之類的小魂，從魂河裡擁有獨立的魂魄……。」

  「你一直跟著它觀察的？」赤帝其實對當年的七情感觀不壞，對現在的藍雲，哪怕她幾次要殺相天，也無有一絲壞感。

  相天默默低頭……。

  「那時候，紫宵天帝要復活他的妻子七情，看上這具肉身，我在那裡自投魂河，準備轉世。」藍雲的語速不快也不慢，無視那些異樣扭曲的神情，「後來——我受他們夫妻所累，被人暗下了殘夢之毒，哪怕在魂河裡，也是清醒的時候少，昏沉的時候多，黑豆是吞地獸的身體，看到我這個完整的神魂，控制不住的想要吞噬，可到最後，也沒吞下，把我掩到魂河河底用石頭蓋住。」

  「所以……，我後來在魂河裡撈了你那麼多天，也沒撈到你，只是因為，它把你壓在魂河的石頭下？」相天只覺造化弄人，若當時，就找到她，好好跟她道歉，好好跟她說話，好好挽回，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事了。

  「它要放我出來，是我不想再看見你，想要自己擁有一個完整的人生，想要一個不被任何前世所累的一輩子。」

  藍雲輕輕搖頭，把話題轉到厚土娘娘他們真正想要關心的地方，「魂河是養魂的地方，不僅養了黑豆，也養大了原本分駁出來戾氣，它還有神智，還想要搶回黑豆的身體，也像瘋子一樣吞噬我，無奈之下，我以陰魂之力，在大夜天布下烈陽陣，想與它同歸於盡。」

  成寶兒幾人，知道後來的事，卻一直不清楚真正的過程，現在這樣聽了，對她後來，還能幾次對相天留手，助相天的孩兒，心中滋味莫名，若不是當年真的喜歡，誰也受不了吧，可正因為喜歡，那份傷害，才更痛吧！

  「……黑豆在最後關頭，還拼命用身體把我護在最中間，免被烈陽陣所害。……所以，我個人認為，它從一開始，便是個善魂。」

  藍雲一直未說魂石之事，實在是不想再找麻煩了，「狗被凡人稱為最忠實的朋友，可四方界的那個吞地獸，我們在吞魔谷一起關了一百多年，它任何時候，都如當初那戾氣一般，死死糾纏，憑那麼多年，對它的了解，我認為，當初你們封印的十幾頭吞地獸，在經過相護吞噬之後，其實早就不存在善魂之說了，這樣的吞地獸，就是天道自已演化出來的戾氣，已經無法更改。」

  「……天道……也分善惡嗎？」

  厚土娘娘此時，其實很困惑，所以希望這個幫她打開另一扇門的藍雲，給她更多的解釋。

  「天道以混沌示人，我認為有善惡，就像人一樣，一念可為惡，一念也可為善，這世上，沒有陰，何來陽，沒有仙，就不會有魔。」

  說到這裡，藍雲眉頭輕蹙，想到她曾對成萱生出的惡念，心中明了，「大多數的時候，我們自動尊守某些處世法則，可有的時候，底線那道看不見的鎖，一旦被打破，就會放出意想不到的凶獸。……天道的善惡，取決於人心，就像吞地獸的生成一般。」

  現場一時沉寂非常，底線這東西，有的人一直堅守，有的早就擯棄，更多的人，在每要選擇的時候，掙扎當場，好在這些上古大仙們，因為那場仙魔大戰，大多守著那道底線。

  遠處傳來一片唏噓聲，卻是那些已經回復神智的魂魄朝著四方拱手，他們在最後，能再入輪迴，顯然感激良多，個個化虛的時候，讓一聲聲的嗚咽隱帶歡喜。

  「好好好！」厚土娘娘心中大為歡喜，看了藍雲一眼，心中欣慰，七情雖然隕落了，可這個藍雲，給她的感覺更好，當年的七情每每談到自己的戰力時，那種有心無力，她在旁邊都跟著累，「你與相天的恩怨，以後再解決吧，這裡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回復這裡的傳送通道，我按先前的計劃行事，大家保重。」

  最後看了眼觀海的轉世身，她一直緊緊拉著藍雲的手，想來兩人的私交莫逆，只是轉身的當口，腳步一頓，遠處原本三傳界消失的地方，再次現出隱約的山欒。

  「……三傳界，三傳界怎麼又出來了？」

  被今天一件接著一件事，刺激住的仙人們，直覺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頭頂盤旋，好像在呼喚什麼。

  林晴的手，一下子被藍雲捏疼了，回頭的時候，卻發現成寶兒和華如一齊搶著過來，而藍雲緊緊盯著三傳界出現的地方。

  「娘娘，厚土娘娘，您把藍雲帶走吧，帶她離得遠遠的，求求您了。」

  面對這二人的苦求，厚土好像想到某事，回頭望向藍雲的時候，神情說不出的複雜，「你當時，用什麼方法，穩住三傳界的？」

  藍雲表情破碎，「我能用什麼方法？能有什麼方法？要麼大家一塊死，要麼死我一個，反正我都逃不掉……」

  「胡說，你馬上跟厚土娘娘走，離開隱玄天，只要離三傳界遠了，那界主找不到你就行。」華如再向厚土娘娘求懇，「三傳界雖然重要，可藍雲是煉器大師，還是陣法大師，她的五方劍陣，娘娘也看到了，只要給她機會，讓她進階玉仙，除非那天尊親自出手，否則她一定可以大殺四方的。娘娘，為了一個不全的世界，犧牲藍雲根本不值，而且，我華如可以在此，做下保證，只要娘娘幫我們保住藍雲的一條命，我們水月宗上上下下，以後唯娘娘命令是從。」

  遠處的水月仙子，心中哀嘆，她們是再也不相信她了吧！到現在為止，她只能心中隱有猜測，卻沒人向她報一件三傳界發生的事。

  「娘娘，也加我一個，一個萬年才開一次的世界，毀了也就毀了。」

  她的猜測，是大部分人的普遍猜測，畢竟三傳界因為空間不穩，才不能住人是事實，只是沒想到，此次賭鬥這個世界居然差點崩了。

  「沒用的！」

  「沒用的……」

  藍雲和厚土娘娘同時開口，厚土更為藍雲可惜，「還能留下後手，助你轉世嗎？」

  藍雲面上一僵，旋即搖頭。

  既然已經找來了，她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兩手結印，繁複不斷，五方劍陣突兀地出現在頭頂處，一陣哀鳴聲中，被她組合起來的五劍拿到成寶兒手上，「以後布置護宗大陣的時候，把它也布上吧，就算我一直陪著你們。」

  「為什麼沒用？我們再試一次不行嗎？」成寶兒把五劍拿到手上，珠淚滾滾，「再試一次，藍雲，現場這麼多仙帝，你不試又怎麼知道不成！」

  「我切了六次，」藍雲看了一眼三傳界方向，「每次都以為是最後一次的時候，每次收穫得都是滿滿的失望，既然無法切割，哪怕現在我把自己殺了，去輪迴轉世，神魂也會被三傳界自動收回的，成師姐，你不知道，切割神魂的時候，真的很痛很痛，我不想再試下去，而且，當個一界之主，也不錯，我會努力，努力讓那裡的空間穩下來，將來，你們把宗門弄大了，還可以到那裡，再去建一個小宗。」

  「保重……！」

  團團一揖間，藍雲終於放下所有，向呼喚她的三傳界去。

  「……不要！」相天在半空中截住她，「我現在就把你封印起來，帶你遠離這裡，三傳界我會另想辦法，讓那裡崩潰了事，這樣，再不存在什麼一界天道之說。」

  到了此時，相天無論如何，還是無法看著藍雲去變身所謂的混沌天道，已經想好，哪怕花光所有，也要把仙界所有仙帝那裡集下來的仙雷全買到手上，然後一股老地投向三傳界，「厚土、青帝、赤帝……，請你們助我一臂之力！」

  厚土娘娘看著空中旋轉的氣流，長長一嘆，「已經遲了，如你所說，剛剛我也想了這個辦法，可是現在，真得已經遲了，哪怕封印藍雲，她也會跟著三傳界一塊滅亡。」

  相天拉著藍雲的手，顫得不成樣子，紅著的眼圈，讓藍雲有一瞬間的失神，在最後的時刻，她最想問一件事，「相天，你愛過我嗎？」

  輕撫過來的手，讓相天視線模糊，「愛……！若是不愛，我又何必如此自找罪受。」

  「不，你沒愛過我，是葉問天愛我，只是他在得到你的傳承記憶的時候，自認他自己只是你的一個分身的時候，就全變了，那段時間，我知道，他想殺我，每天……，每天，我都等著，每活一天，我便高興一天，以為他終於捨不得我，可原來，他要在我最高興的一天動手……」

  藍雲自己也哽咽起來，「築基以後，某種模糊的感應，讓我知道，我的命運好像被人動了手腳，我不想按著命運的即定軌跡去走，所以，在中了情毒後，不要師伯給我安排雙修道侶，可是跑出去……，卻是一頭鑽到命運早就安排好的事裡去，葉問天，葉問天救了我，更害了我，他回到主身，就再也沒了自我意識了吧？」

  「你是轉世，我的是分身，我現在就可以把讓他出來。」

  在這一刻，相天知道，藍雲曾很愛很愛葉問天，知道他的回歸主身，可能才是她最恨他的地方，「我陪你一塊去三傳界，我們死生一處，再不分開，我可以是還沒接受傳承記憶的葉問天，你也還是那個在天眼的藍雲，好不好！」

  面對這個和葉問天長得一般的男子，藍雲想在最後一刻，最後一次擁抱他，就把他當成葉問天，她確實這樣做了，伏到相天的懷裡，感受那顆有力的心跳，再推開的時候，輕輕吻在相天的唇上，「我喜歡葉問天，他在我最絕望的時候出現，在我最失落的時候出現，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既然他是你，你就幫他好好活著吧，也幫我那一份活下去，我很怕死的，我怕死了沒人收屍，死了魂魄無依！」

  輕輕按住相天想要急切開口的嘴巴，「……相天，萬年之後，到三傳界去，我喜歡吃美食，喜歡美酒，喜歡所有一切漂亮，美好的東西，那時候，你都去幫我尋來好嗎？」

  「不要，我不要和你分開，我也把我祭獻給三傳界，我們……我們一起！」

  「是佐蒙人害我的，若不是佐蒙人，我如何會落到今天這個田地，相天，不要像七情那樣自私好嗎？去報仇，幫我報仇，我不要像那兩個孩子一樣，落到那般悽慘的境地，連個報仇的都沒有。」

  「啊……！」相天抱著她大哭，他到底是負了，負了七情，負了兩個孩兒，負了七情無數的轉世身，負了曾經最愛他的藍雲。

  厚土看著空中的旋轉的氣流越來越快，再一眨眼間，相天已是兩手空空，藍雲的無端消失，讓他再次嘔血，只是看他不顧一切，拼命想要追上那近在眼前，遠在天邊的三傳界時，她也心中發酸。

  兩道空氣斬，同時擊在相天的後脖頸上，相天應聲而倒，往下掉落，遠遠地就被影一接住，影二朝發出空氣斬的厚土和赤帝拱手，「我們紫宵天會不惜一切，與佐蒙人對上。」

  被卷回三傳界的藍雲，已經管不了下面的一切，面對玉宮中，那個有些虛幻的影子，其實她早沒了痛恨，當然，更愛不起來。

  「……你可以出去，收拾好情緒再進來！」

  他的意思不就是讓她到外面哭嗎？是嫌她在這哭才對吧，藍雲吸了一下鼻子，「我想殺他來著，是他把我最重要的人帶走了，可是……，他也是個可憐人。祖宗，謝謝！謝謝你！給我機會，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完了。」

  虛影感覺到她的話是真誠的，心中頗為安慰，總算自己的堅持有那麼點意思，「你真的接受當一個混沌天道，萬年之後，可能像其他世界曾經的天道一般，再也沒了自我？」

  「現在是我接受也得接，不接受也得接吧？」藍雲揉揉自己的臉，「反正已經這樣了，那就當吧，其實當一個混沌天道，可能比當一個清醒的天道要好，這世上的事，太複雜，不是非黑即白，若真的就是黑也就罷了，大不了滅了就是，可那大片大片的灰，看著就累得慌。」

  這樣想，其實才是對的吧？虛影想到某事，「你能這樣想，我很安慰，藍雲，其實到現在，我也覺得我的清醒是不對的，不過，若按你所說，當年的那些人，化身天道以後，看著後來的人們，跟他們以前一樣勾心鬥角，心裡也會累得慌，那他們把那份清醒，隱藏起來，慢慢失落，倒也正常。三傳界沒有人族，妖族的人大都是直腸子，靈修更是單純得要死，所以，我雖然一直是破的，卻沒有累得的感覺。」

  藍雲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不是說，無所謂，這裡是不是住下人族？」

  「不，你的話，我也聽見了，你還想著，讓你曾經的同門，到三傳界來建小宗，若是不能住人，你如何讓她們到這裡建小宗？」

  虛影擺手，「你先前弄得那個勾通九幽之陣，是什麼意思？你的神魂，在切了那麼多次後，增長得也太快了吧？」

  這才是最主要的吧，藍雲勾勾嘴角，「是靈界大夜天，魂河裡的魂石，它能修補神魂，祖宗，要不然，我幫你替一段時間的班，你進去把自己穩住！」

  虛影苦笑，「魂石？呵呵，每個世界，在連通九幽的地方，其實都有魂石的存在，只是它對我已是無用了。」

  藍雲坐倒地上，給自己灌口酒，「那好吧，您什麼時候實在堅持不住了，我就來！」反正早就認命了，也沒什麼不好接受的。

  「我還能堅持一段時間，」虛影沒在她的臉上，發現怨懟，更是安慰，「我雖然不能再進魂石，可你行啊，怎麼樣，我讓你再進魂石，只要我能堅持一天，我就堅持一天，一直到你的神魂達到大羅金仙為止。」

  「您的意思是我們合作，將來讓我穩住三傳界，把這裡變成跟隱玄天，混亂等地一般，是嗎？」

  「不錯！你想讓你的師姐們，在這裡建小宗，只能這麼做，」虛影聰明的沒提那個要死要活的相天，「這裡的大好河山，不弱於仙界任何一天，她們到這裡來，才能有發展。」

  半沙里，有個極品靈石礦，藍雲倒是對成寶兒她們再建宗門，沒那麼多擔心。……再說了，她現在擔心有用嗎？咬咬唇，「我的魂石在臨走之前，按給了林晴。而且布陣用的工具，也全在成師姐那，所以，你的計劃，恐怕行不通了。」

  在轉身把魂石按到林晴手裡時，藍雲就決定再不牽掛，相天她愛不起來，更愛不起，葉問天失了自我，就算再分離出來，也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他了，這世上，能讓她牽腸掛肚的，已經全都安排好了，她現在只對未知的前途，感那麼一絲興趣。

  「這個我已經猜到了，」虛影更覺滿意，當年他也在最後把身上保命的東西，給了老友，哪怕他可能用不著。

  「……三傳界在很多年前，還是好好的時候，曾有過一位陣法大師，那傢伙是個亦正亦邪的傢伙，被人暗算之後，他弄了個地方，報復所有人，所有進到他死後地盤的人，神魂都會被剝離出來，哪怕我修到金仙，也不敢深入他的地盤百里，後來，我雖改造三傳界，可那裡，因為還有當年的一絲痕跡，我一直沒捨得，我們現在就去收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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