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人心惟危

  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大半天，藍雲在雪中無方向狂遁也有七八天，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反正怎麼做，到最後，都會被三傳界的法則之力拉回來，補它的天道。

  汲汲營營這麼長時間，甚至都偷渡成仙了，也解不了自個倒霉到極致的體質，喝下滿滿一口酒，藍雲滿是自嘲，什麼阿修羅，全是狗屁，她被所謂的阿修羅連累得還少了？

  那位界主祖宗到底還能堅持到什麼程度，她根本不知道，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也許他心情好，再撐一段時間，根本不在話下。

  那張紙破不破的，全是人家的話，他都有本事，在自己識海弄手段，如何沒有一點後手，藍雲一邊自己安慰自己，一邊滿身鬱氣無處可發。

  那人說自己看不破世間，什麼六界之間，征戰連連，浮生苦；天上地下，九玄天，人間戰火連天，就算睥睨潮海藍天，大漠荒原，狂沙漫天，花也會相謝；就算笑傲九洲日月，不過是浮雲萬千；現在神魔再至，與其聽六界處處哀聲不絕，不如閉上眼睛，守好三傳界，俯看九天。

  這些藍雲又何嘗不知道，可閉上眼睛，難道事情便不會再發生了？把臉埋到一處雪窩裡，真想自己已經死了算了。

  一道遁光從頭頂呼嘯而過，轉瞬又再次回來，離藍雲十來米停下來，「道友是水月宗的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清脆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善意。

  藍雲不想動，也不想理人，只埋頭擺手。

  林嵐往後退了一步，拱拱手，「我家與水月宗淵源頗深，道友是否受傷，我這有幾粒療傷丹藥，放在這裡。」

  一個小玉瓶平平送到藍雲身前一米處，「我勸道友一句，不管是什麼事，你撐都要撐到稍為隱秘的地方，這裡可不安全，水月宗雖然強大，可仇人更多。」

  藍雲乾脆把頭往雪裡埋得更深些，離開的時候，琁老他們硬是被她發怒攔下，才沒跟來，現在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偏還有人來多管閒事。

  「……道友，你若是不方便，我扶你一把，正好離此正南千里遠的地方，是華如前輩的防守地。」

  聽到華如的名字，藍雲稍為清醒，在燭山的時候，她因為剛進階仙位，她們連十句話都未說到，可她看她時，眼中的欣慰驕傲卻是明明顯顯的，自己這個樣子，如何能到她跟前。

  「我無事，就是喝多了，到雪裡清醒一會，你可以走了。」

  沙啞的聲音，讓林嵐又退了一步，她在神識輕探的時候，只是覺得此人身上靈力散亂，卻沒實想到，人家居然是喝酒喝多了。

  「呃！抱歉，佐蒙人集結了那麼多人，死傷難免，道友還要節哀！」

  藍雲一下子翻身坐起，「你說什麼？佐蒙人集結了很多人？」

  林嵐被她看過來的目光，那有如實質的緊迫，給定在當場，同時，也看清她的長相，不由額間冒汗。

  「藍，藍師叔，佐蒙人在南方的所有人，都集合在一起，同時接受從其他方向遁逃來的，人數差不多過五千，我們人少，這，這段時間死傷了不少，我是過來馳援的。」

  藍雲借著酒葫蘆踉蹌站起，「來馳援的人多嗎？」

  「……多，我們的人從四面趕來，雖然人數還沒他們多，卻是包圍他們的。」林嵐咽了一口吐沫，「而且我們有天仙級的仙人，他們的天仙大概都身隕了，所以，聽我爹說，要等到大家到齊，一舉滅之，結束賭戰。」

  是最後決戰了吧，藍雲再次灌了一口酒，「你爹是誰啊？」

  「家父林威，家母百花仙子朱麗敏，藍師叔，聽爹娘說，我出生的時候，被人搶走，還是師叔相救，林嵐還從未當面道謝。」

  鄭重行的一禮，讓藍雲恍然，當年她從失落之地回來，想照料藍家僅有的四人，隱居紅景山時，黑袍之主林正和暗算林威夫妻之事。

  想到那個當時只有六歲的藍言沐拖著襁褓回來，朝她要丹藥救人的樣子，藍雲有瞬間的恍惚，藍言沐都不知死了多少年，她丟下他時，只有十歲，沒有靈根，一開始就沒被她抱以希望。可最後，恰是他，幫她把藍家的血脈延續，張家集的藍家，在她離開四方界的時候，已經分成三支，每支都不下百人。

  是自己果然看不透世間嗎？藍雲搖搖頭，覺得那位祖宗界主一定是在用言語暗示的方式，妄想改變自己，嗬！把自己變得跟他一般，孤鬼一般的存在吧。

  舉起酒葫蘆，藍雲再次苦笑，就算她現在還是個人，卻連個與她共醉的人都找不著，蒼天果然負她。

  塵關長閉一去無人隨，流年荏苒如隨逝水，千年萬年之後，這個世界還不是一樣，代代有人生，代代有人死。

  林嵐看她在那裡，一會苦笑，一會恍有所悟的樣子，暗暗抹汗，四方界吞地獸肆亂的時候，她還在猜那個與吞地獸困在一起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等知道是她的時候，她卻不得不隨大流，為保四方界，幫著那些不要臉的仙人，逼她離開。

  時隔六百餘年，等再次得到她消息的時候，卻又是她用寂滅死得什麼都不剩時，隨爹娘一起去祭拜時，感覺到爹娘真的傷心，心裡還曾感慨萬千。

  燭山平台，第一次直面她面對佐蒙人時，讓人一個又一個驚艷的手段。在她心裡，這位藍師叔早就是神話一般的存在。

  「走吧，載我一程，正好最近手癢，只能怪佐蒙人自已倒霉了。」

  ……人道百種悽愴，最慘澹是客異鄉，四方界她回不去，華如林晴她們同樣，佐蒙人若再像當年的神魔一般，斷了仙界各天的輪迴之路，那她的三傳界可能就是唯一的樂土。

  林嵐看她上了自己的飛帕，閉目打坐，轉瞬進到某種玄而又玄的悟道當中，不由有些傻眼，這，這也太相信她了吧！

  這下子她的壓力馬上就變大了，這悟道的時候，有任何一點打斷，可就太虧了，飛帕緩緩放慢，以龜速往前。

  藍雲在林嵐戒備四周的時候，嘴角微扯，祖宗界主說，人心惟危，她不適合。她再不適合，也活了這麼多年，再說了，人心這個東西，太複雜，一念善，一念惡，若有選擇，又有幾個人，願意去選擇那惡的一面呢。

  祖宗界主為保三傳界，堅持了這麼多年，算是善的吧，可同樣，為了三傳界，他不是還要自己當炮灰。

  人心果然惟危！

  林嵐突然看到她睜開的眼睛，晦澀不明，不由駭得滿身汗，自己果然打攪到她的悟道了嗎？

  「對，對不起！」

  「與你無關！」藍雲努力朝她笑笑，「你哥哥姐姐還活著嗎？」若是他們都死了，那林威夫妻會不會怪她，當年因為繳了朱麗敏的洞府，最後記得那雙胎被扔到西極大陸自生自滅了。

  自家的事，爹娘當然全都告訴了，林嵐低頭，「哥哥姐姐靈根資質不太好，本身又不願努力，從西極大陸回來後，整日醉生夢死，都未結丹，就壽元天盡了。」

  也是，哪怕天道的寵兒，自身不努力，最後也是爛泥一攤，藍雲心裡剛有這個想法，就懊惱的一拍額頭，自己果然是受了祖宗界主的影響，他為讓自己安心接下三傳界，往她腦袋裡都塞了多少這些亂七八糟的。

  當著林嵐的面，藍雲也只好在心裡暗罵，「你爹娘還好嗎？當年離開四方界後，就再沒見過了。」

  「爹前段時間受傷，被華如前輩救回。現在我娘照看著。」

  藍雲見著林嵐老實的樣，只覺好笑，林威和朱麗敏都算人精子，他們的雙胎兒女沒腦子，這個女兒看樣子也沒繼承到他們的精明。

  「這個丹瓶里有兩粒九還丹，你拿著回去給你爹服一枚。」

  接過飛來的丹瓶，林嵐還有些不敢相信，雖然一直知道，自家爹娘與這黃泉陣主關係不錯，可當年哥哥姐姐辦了那樣糊塗事後，她一直認為，她不會也不願再與自家有任何交接，當年的付小西師姐，她最後也沒管的。

  「跟你爹說，這是我給你的見面禮，他不能再朝我要了。」

  林嵐羞愧，怎麼每次一些長輩給她見面禮，都要來這一句，自家老爹真是……

  「你爹當年連床都鑲滿靈石，現在用仙靈石，他應該捨不得了吧，」藍雲笑笑，回憶里，有壞的，自然也有好的，「既然各方修士都在往這邊來，回去告訴你爹娘，找鄭海妹煉點丹，她現在正到處接活。」

  林嵐苦了臉，「鄭前輩那裡，我們暫時還排不上號。」

  「沒事，以後總能排上，」藍雲心中微嘆，當人多好，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煩惱，伸手接過一片雪花，轉瞬化水，這樣無知無覺，她才不要，一些後手，她還只能找鄭海妹，「付小西是五百年壽元天盡嗎？」

  這話題轉得太快了吧，看她舉重若輕，隨手無視飛天帕的禁制，林嵐滿是羨慕，也因為她問付小西，反而更安心，「付師姐正是壽元天盡的，她走的時候，水月宗還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