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鯤化為鵬，祖聖歸來（終章）

  轟隆！

  隨著一聲巨響，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首都外層堡壘，被噬龍蝶比翼千米的雙翅振出的罡風擊穿了一個大洞。

  「吼！」

  數以萬計的亞怪獸成群結隊沖入堡壘城牆。

  「堵住！快堵住！」

  「殺！」

  上千名念修者奮不顧身地沖了上來，或是使用念能武器，或是施展念術，又或者召喚靈寵夥伴，試圖將這些怪物們拒之堡壘以外。

  一道雷光從城外高空砸落。

  上千條生命在雷聲之中灰飛煙滅。

  壁壘外，怪獸雷龍嘴角咧開，蠕動的唇齒邊猶存雷霆的光影。

  沒有了阻礙的亞怪獸猶如蝗蟲過境，蜂湧而入，所到之處，無所存焉。

  外城堡壘已被攻破，人類的戰士和修者只能退守內城壁壘。

  嘭！

  長達千米的巨尾橫空掃來，擊打在內城壁壘上。

  猶如巨人敲鼓，響聲震天。

  怪獸燭殤每鞭打一下，厚達數十米的精鐵城牆都會微微搖晃。

  內城壁壘後，戰士們，修者們，包括強大的靈御們，所有人全都沉默下來，數十萬雙眼睛裡浮起惶恐、不安、迷惘，以及絕望。

  全人類的倒數第二道防線已經失守。

  現如今，他們就只剩眼前的最後一道防線。

  短暫的失神之後，不少人紛紛抬起頭，在天頭上空尋找著什麼。

  這半個月來，他們沒少聽說關於那座天空之城的傳聞，每有堡壘被攻破時，那座浮島飛城總會準時出現，援救逃出生天的修者們。

  今日，那座飛城，還會來嗎。

  ……

  上層首都，總作戰指揮室。

  那名容顏仿佛永遠都不會老的聯邦議長看著投影浮屏中，那一張張茫然惶恐的面龐，揉了揉眉心，沉吟許久，開口道：「撤退計劃，提前開始吧。」

  在場的宗師議員們都沉默了下來，每個人臉上都浮起些許不甘和遺憾。

  兩個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卻是異口同聲道，「再等等。」

  年輕的議長轉頭看向說話的那兩人，軍部部長李正賢，以及聯邦議員聶遠風。

  「我知道，你們想要等他。可是，他要是一直不出現呢？押上人類聯邦最後的薪火傳承，去賭一個不確定的可能，這代價未免太大。」

  「更何況，這次五頭怪獸同時親自攻城，前所未有，哪怕一百多年前的位面戰爭時期，也沒有發生過。你們就確定，周越和仙人組織能夠贏？」

  「昔日的十位大宗師們早已預見了這一切，因此不惜犧牲自己，合力為我們開闢了一條位面通道……人類，從此就要進入了流浪的歲月了。」

  「可惜，神字號飛艦有限……」

  議長最後一聲嘆息聲落下，會場內陷入死寂。

  宗師議員們看著投影浮屏中浴血奮戰的戰士修者們，沒有人說話，可複雜的眼神卻已表明了一切。

  數十萬守軍中，能夠登上飛艦的，怕是萬不足一。

  ……

  首都的偵探師協會，同樣也是一座青色方尖塔。

  絕大多數偵探師們都已經前往壁壘參與守城，留守在協會內部的，只有一名年邁的副會長，以及幾名學徒。

  看著面板上浮現出的那個指令標記，沈副會長蒼老的臉龐微微抽搐，面色灰暗，仰頭長嘆。

  「五頭怪獸親自出手攻城，果然沒有希望了……」

  「你們，帶上行李，準備……離開。」

  沈副會長艱難地說道。

  身後的學徒們有的滿臉沮喪，有的泫然欲泣。

  沈副會長轉過身，低聲安慰道：「都別哭了，記住，只要你們能不斷努力，即便流浪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萬年，總有一天，我們人類還能再回來。」

  一名女學徒猛然一怔，複雜地看著面前的老人：「會長，您這是什麼意思？您不和我們一起嗎？」

  沈副會長笑了笑：「我都這麼大把年紀，活也活不了多久，就不去浪費艙位了。我大半輩子都在偵探師協會裡度過，現在，哪裡也不想去嘍。」

  學徒們自然不干，紛紛勸副會長和他們一起走。

  「囉嗦。」

  沈副會長目光一閃，釋放出一股念力，捲起眾學徒，送向長街之外。

  看著長街盡頭還想奔回來的學徒們，沈副會長微微搖頭，轉身走進青色方尖塔，目光一閃，大門關閉，鎖死。

  「念力之神保佑，希望人類，有朝一日還能……」

  他自言自語念叨著，話音未落，突然一愣。

  就見前方的廳頂水影下，站著一名身形挺拔的白衣男子，正仰頭觀望著頭頂的水影。

  「你……怎麼還沒走？」沈副會長滿臉古怪地問道。

  「我來有點事。」

  周越沒有回頭，笑了笑道。

  這位決定獨自一人留守偵探師協會的老人，也算是一位熟人了。

  三年前，自己安排陳文曦打入滄海學城的偵探師協會分部，由於陳文曦的「表現」實在太過驚艷，引來了首都總部的一位副會長親自考察。

  便是眼前的這位沈副會長。

  時過境遷，當年還有些張揚跋扈、目中無人的總部副會長，如今已是垂垂老矣。

  「你……你不是學徒？你、你是……」

  沈副會長凝視著周越的側臉，漸漸的，他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眼中浮起濃濃驚駭，「你是周越！仙人組織的領袖周越！你……」

  沒等他繼續說下去，一圈白光從虛空灑降，籠罩住周越。

  周越的身影如陷霧海，漸漸消失。

  沈副會長怔了半晌，隨後微顫著手，取出面板，點開。

  「這裡是偵探師協會，就在剛才，周越出現了……」

  ……

  就和三年前在滄海學城的偵探師協會時一樣。

  當周越站在偵探師協會的條紋投影下取出蟲精印記後，印記顯現，他的精神視野亦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溫和力量牽引，仿佛騰雲駕霧般，來到了一方神秘國度的上空。

  這個國度，不知位於何處，不知究竟有大，也不知其歷史淵源。

  周越只能「俯瞰」到一座座華美的宮殿樓宇，在群山江河之間鱗次櫛比，錯落有致。

  不多時，周越又看到了一群身著五顏六色服飾的「子民」。

  這方國度的子民自然都是昆蟲，然而有的如人般直立行走，有的正在丈量湖泊建築，一眼望去，這片神秘國度，無論禮儀律法，還是建築文明，都一應具全。

  眼前的蟲國子民，無論體貌特徵，還是生活方式，甚至隱約流露出的氣質，都和如今的奇蹟靈蟲乃至太古蟲妖一族截然不同。

  人世間，已是三年過去，可在這方神秘的蟲精王國，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一切的一切，都宛若昨日重現。

  周越正想著，耳邊傳來一陣溫厚的聲音。

  「擁有蟲精印記的有緣者，你來了。」

  周越的精神視野中，出現了一名身著白袍的「老者」。

  老者是蟲類，六肢，有翅，有觸角，有複眼，可當這一次它身穿白袍，憑空立於周越身前，講著和三年前一模一樣的說辭時，周越腦中卻陡然蹦出一個荒謬的念頭。

  周越收起原本準備好的腹稿，笑著道：「你好，國主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蟲精國主笑道：「既然你送回了我脈印記，本蟲將會滿足你一個要求。」

  沒有接我的話？

  還是和三年前一模一樣的台詞！

  ……果然如此！

  周越心中頓時瞭然。

  這蟲精王國的國主包括它的子民們，顯然也都是活生生的真實存在。

  然而，就像改變了走私之王蔣賀命運的海上歌聲一樣，蟲精王國的國主，同樣也被神通廣大的歌者進行了某種「設定」。

  就類似於遊戲中引導任務的NPC。

  歌者之所以這做，自然也是為了安全起見。

  想到這裡，周越對這位已經許久不見的太古老友愈發敬佩。

  「我是周越，也就是北冥鯤神，我來此的目的，是為了取回深海歌者萬萬年前，留給我的那枚變型靈餌。」

  周越一字一頓地說道。

  雖然有充分的證據足以證明，蟲精王國是歌者一手打造的世外桃源，可事到臨頭，難免會有些緊張。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測。

  那麼這一戰，自己和全人類，註定將會一敗塗地。

  「你說，什麼？」

  白袍老者猛地抬起頭，直勾勾盯著周越，複眼中隱透著星辰般的紫光，仿佛要將周越看透。

  周越不言也不語，任憑白袍老者凝視。

  許久，蟲精國主幽幽一嘆：「你如何證明？」

  周越問：「你要我如證明？」

  蟲精國主沉默良久，道：「我有三個問題，也是你的三次機會，必須全都答對，才算過關。」

  「第一個問題，北冥鯤神，是如何與歌者進行聯繫的？」

  周越笑了，隨後不假思索道：「通過一頭三首鐵甲龜。」

  「第二個問題，北冥鯤神第一次遇到歌者，是在什麼時候？」

  周越正想回答，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飛快打住。

  他與歌者第一次進行交流，是在深淵怪物到來之後，可那並非他第一次遇上歌者。

  準確來說，他第一次遇到深海歌者，是在分身鯤還是一頭大霸主，用一石二鳥之計對付那頭老烏賊和巨蟹大霸主之時。

  他無意中驚動了連接深淵的虛空行者，幸好遠方的歌者用歌聲催眠的虛空行者，這才沒有釀成大禍。

  而這件事，他後來也和歌者提起過。

  周越道：「我第一次遇到歌者是在那頭虛空行者差點甦醒時。」

  「最後一個問題，歌者現在何處？」

  周越愣住了。

  他又怎麼會知道歌者在哪？

  這些年來，他並沒有放棄尋找歌者。

  卻如大海撈針，不見其蹤。

  見周越久久沒有回應。

  對面的蟲精國主發出一聲嘆息，揮動袍袖。

  周越只感覺包括蟲精國主在內的一切景象都在飄然遠去，而他也即將徹底告別那枚被蟲精王國守護的變形靈餌。

  不！

  周越臉色驟變。

  電光火石之間，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毫不猶豫地大喊道：「我知道歌者在哪！在深淵！它在怪獸的老巢深淵裡！」

  憑歌者的神通廣大，趨吉避凶的本領，完全可以一直活到現代世界，親手將靈餌交給自己。

  之所以沒有這麼做，而是布局萬年，利用深海鮫國、走私之王蔣賀以及隱世蟲精王國，守護那枚變形靈餌，等待自己的出現，只因為它覺得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就是殺入深淵，直搗黃龍！

  因此，自己之所以一直沒能找到它，是因為它已經去了另外一方天地。

  「恭喜你，回答正確。」

  「你已經證明，你就是北冥鯤神的現世化身。」

  「祖神歌者留給閣下的寶物，就在這裡。」

  隨著蟲精國主一聲呼喝。

  下方那座宏偉而精美的國度地面從中裂開，一枚海藍色的果實從中飛出，通體散發著玄妙而耀眼的光芒，哪怕已隔千年萬載，它依舊蘊藏著無可比擬的靈氣。

  周越凝視著飄至面前的變形靈餌，深深吸了口氣，眼裡浮動著莫名的光彩。

  「這麼多年，終於見到你了。多謝了，國主。」

  周越哈哈一笑，目光一閃，時空屬性之物和已經失去靈性的二叉，同時出現在面前。

  他將變形靈餌裝入時空屬性之物中，遲疑片刻，手腕一抖，貓糧樹印記顯現，黑貓化作一道黑光從中飛出。

  「周越，我們要出發了嗎？」黑貓滿臉激動與期待。

  周越注視著黑無常，微笑道：「走吧，帶你去見識一下你一直期待的那個世界。」

  鯤之觀想術啟動。

  虛空之中，紫光鋪灑，籠罩住周越。

  下一秒，他消失不見。

  ……

  遠古。

  還是那座龐大山脈中。

  周越緩緩睜開雙眼，和上次回來時一樣，分身鯤的肉身正在崩解。

  氣血、靈氣、精神念力，都不足以支撐這頭體長萬米的龐然大物。

  而不出意外，它也將會是這個時代，最後一頭擁有純正血統的洪荒遺種。

  被周越從現實世界帶回來的那枚變形靈餌，正安靜地躺在鯤嘴前方十米的位置。

  然而此時的周越卻已經沒有力氣挪動分毫，哪怕是近在咫尺，對於瀕臨崩潰的巨鯤而言，也是相隔萬里。

  變形靈餌的旁邊，黑無常呆若木貓，滿臉驚恐地看著光是一隻眼睛就要比自己豹化之後還要大上數十倍的巨魚。

  「這……這是什麼怪物？周越？你人呢？」

  周越沒好氣地翻了翻眼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傳音：「別廢話，快把靈餌餵給我。我在你面前。」

  黑無常身形劇顫，滿臉不可思議地指著巨鯤：「你、你是周越？周越變成了大魚？你逗本貓吧！」

  「快！」

  「哎，好吧……看來還真是周越。」

  黑無常幽幽一嘆，雙爪抱住變形靈餌，敏捷地向前跳去，塞入巨鯤口中，隨後飛快跳開，生怕觸及那張宛如深淵般見不著底的魚口。

  咕嘟！

  變形靈餌進入巨鯤腹中後迅速融化，一股股奇異的靈氣伴隨著甘醇的香氣在巨鯤體內流轉迴蕩。

  『我要變小！』

  周越心中吶喊，身隨心意，果然開始變小。

  轉眼間，巨鯤便已縮成千米大小。

  從周越腦海中閃過一幕幕碎片式的記憶畫面，畫面之中，一頭金色的巨鵬在天際翱翔，掠過蒼茫北冥，不時露出凌厲的眼神。

  周越心頭一動。

  他明白，被喚醒的是分身鯤的血脈記憶，在它的記憶中，太古之前，洪荒時期，它們一族唯一的天敵，便是那上天入海，無所不能的金翅大鵬。

  漸漸的，縮小到數百米長的分身鯤開始了另外一番變化。

  它的魚鰭不斷變長，宛如翅翼。

  它的頭部開始收縮，嘴唇化作利喙。

  它的一身光滑皮膚，也生出金燦燦的毛羽。

  一股桀驁不馴、君臨天下的狂烈氣勢從它體內流轉而出，宛如颶風暴雷在山體之中狂飆翻湧。

  被掀至半空的黑無常再度陷入了震驚和恐慌：「怪、怪物啊！周越，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本貓在哪？本貓為什麼要來這裡？能送本貓回去嗎？」

  在它對面，周越拍扇著翅膀，低聲喃喃：「鯤化鵬，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哈哈哈哈，有意思，黑無常，我們去找二叉。」

  伴隨著一陣鵬嘯，周越撈起黑無常，衝破萬米山體，扶搖而上，一個扇翅，便到了萬里之外。

  他雖然從萬米巨鯤，變成了不足百米的金翅大鵬，可實力並沒被削弱。

  而沒有了萬米體長帶來的消耗困擾，此時的周越只覺全身上下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昔日廣闊無盡的北海，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海域。

  蟲妖一族依山傍海，占地為王。

  從太古延續至今，已有千代。

  周越帶著黑無常，降落在和海邊相隔百里的一座山峰上。

  「這就是傳說中的靈餌！遠古！這裡果然就是遠古時代啊！」

  黑無常看著漫山遍野蘊藏著靈氣的花草果實，興奮得渾身直發抖，沒等周越發話，便扯開肚皮大吃起來。

  當然，它也不敢離周越太遠。

  它在現實世界已是超凡級高手，可來到這靈氣旺盛的遠古時代，周遭飄來的皆是一道道令它靈魂震顫得強絕念息，雖然遠不如周越變化成的這頭金翅大鵬，可卻要比它強大不止十倍。

  傍晚時分，山間起霧。

  一道頎長的身影，峨冠廣袖，穿越霧靄，出現在金翅巨鵬身前，身形微微顫抖，匍匐而拜。

  「主人，二叉來了。」

  周越看著面前激動異常的妖族領袖美男蟲，不由長舒口氣。

  現實世界，二叉在殺死牛角虎後，靈性盡失，又變回了之前那頭普普通通的獨角仙。

  幸好，自己還能在遠古世界與它重逢。

  二叉似乎知道周越在想什麼，苦笑道：「二叉在殺死牛角虎時，動用不屬於那個時空的力量，所以本體又被打回原型。」

  周越笑道：「無妨，既然已經知道如何幫你的本體提升靈性，大不了再來一次，頂多多花點時間罷了。」

  二叉也是一笑：「那麼將來的世界裡，又要辛苦主人了。不過眼下，主人最該考慮的並非二叉的問題。」

  周越微微頷首，鵬目遠眺，沉聲問：「遠古時期，與深淵怪物的戰事情況如何？」

  二叉微微搖頭：「深淵怪物一心想要毀滅遠古世界的靈氣，遠古世界自然也不會讓它們得逞，雙方勢均力敵，皆有勝敗。現如今主人回來，我遠古一方，已然占據優勢。不過……」

  「不過什麼？」周越問。

  二叉再度苦笑道：「回稟主人，二叉和歌者、朱厭等幾位祖聖幾番查探，最終發現，深淵的誕生是大勢所趨，天地定數，無法逆轉。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我之前計劃的返回遠古世界，斬斷深淵怪物和影魔的起源，將其扼殺於萌芽之中，是行不通的？」周越淡淡道。

  二叉輕嘆口氣：「恐怕是的。所以歌者才會決心前往深淵底部，查明深淵形成的原因。看看有沒有辦法，徹底封印深淵。」

  周越忽然一笑：「事實上，你所說的這個計劃前不久已經被我放棄了。」

  二叉一怔，就聽周越繼續道：「我們的世界，與太古、遠古，都處於一條時間線上，猶如一條河流，遠古的一絲細微的波瀾，都能改變未來的走向。退一萬步說，即便我能返回遠古，將怪獸和影魔扼殺於萌芽之中，那也不一定能夠拯救現實世界，畢竟誰也無法預預知中途的變化。甚至還有可能徹底改變現實世界，說不定到那時，你我都會因此消失在時空的洪流之中。」

  二叉怔了怔，陷入沉默。

  半晌，它抬頭問道：「那主人的新計劃是？」

  周越微笑道：「震懾。」

  「震懾？」二叉不解。

  「對，持續不斷的震懾。」周越的鵬面上浮起一抹耐人尋味：「殺一儆百，殺百儆萬，殺萬止戈。別忘了，如今的我，又可以無限次地往來於遠古與現實之間。」

  二叉若有所思點頭，表情也逐漸變得明朗起來。

  這時，從山坡上滾下來一團黑乎乎的胖球，滾到周越的鵬爪旁攤開身體，貓臉上浮起心滿意足的神色，隨後張口噴吐出一口黑氣。

  黑氣沖天，竟達兩百多米，凝而不散。

  「哈哈哈，光是吃吃喝喝就能突破升級，這也太舒坦了吧。只要讓本貓再在這裡呆上三個月，回到現實世界，保證能揍得那幾頭怪獸抱頭鼠竄！咦……你、你是小二叉？」

  黑無常停止住狂笑，一屁股彈坐起來，驚訝地看著面前文質彬彬、氣宇非凡的美男蟲。

  美男蟲淡淡瞥了眼黑無常：「小？」

  黑無常表情一僵，面前的美男蟲非但體長是自己常態下的數倍，身上隱隱流露出的氣勢更是如高山海漠般深不可測，若是返回現實世界，隨便一指都能點死怪獸的存在。

  美男蟲噗嗤一笑：「貓爺，和你開玩笑的。」

  黑無常乾笑兩聲，表情極不自然。

  『這個世界的二叉，實在太恐怖了。』

  黑無常暗暗嘀咕道。

  三年後。

  大荒之北，有地名拓丘，本是九尾狐的族界之地。

  原本狐丁興旺的拓丘，卻因為一千多年前那座深淵的出現，而淪為一片廢土。

  山林中，靈氣充裕的果木早已腐朽，千里山林，淪為一片焦土。

  附近的河流也因為水族的死絕，而淪為臭氣熏天的臭水溝。

  九尾狐一族自然也早已退出拓丘，遠避萬里之外，偶爾也會有幾頭強大九尾狐悄然潛行至拓丘附近，窺視著那群霸占拓丘的深淵怪物，看它們有沒有離開的跡象。

  如今占據拓丘的，是一群身長超過百米，虎身蠍螯龜殼的怪物。

  它們從深淵而來，族中弱者的實力，亦不下於九尾狐一族中的高手。

  數千頭這樣的怪物聚集在一起，別說九尾狐一族，拓丘附近十多個大荒種族聯手，也只能勉強抵禦住它們擴張的腳步。

  即便如此，也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這一日，和往常一樣，一頭名叫「葵」的九尾狐族高手悄然潛至拓丘附近，監視著深淵怪物的一舉一動。

  暗暗吐槽譏諷了一番相貌醜陋的深淵怪物後，葵輕嘆口氣，眼裡浮起淡淡的哀傷，正要離開。

  就在這時，只見一條黑影出現在拓丘枯林中。

  葵倒吸一口冷氣，心中暗暗疑惑：「這是何方生靈？有些像插翅黑虎？可既沒翅膀，體型又比黑虎小上數十倍……難不成是黑虎幼嬰？它跑這來做什麼？」

  葵正好奇，就見那頭「黑虎幼嬰」突然蹦躂起來，朝向不遠處的深淵怪物連連嘶吼，譏諷挑釁。

  九尾狐臉色大變：「找死啊！」

  轉眼間，就有一頭深淵怪物飛躥而至，揮舞巨螯，砸向「黑虎幼嬰」。

  與葵預料的一樣，「黑虎幼嬰」毫無懸念地倒飛出去。

  「哎。」

  葵輕嘆口氣，正想要潛行過去查看那頭黑虎幼嬰的肉身是否還完好，就見黑虎幼嬰突然蹦彈而起，仿佛壓根沒有受傷般，直撲怪物而去。

  「什麼！沒死？」

  葵一臉驚訝，無法想像身長僅有數米的黑虎幼嬰竟然能承受深淵怪物結結實實的一擊。

  另一邊傳來一陣輕笑，「貓爺，我早說了，你暫時還不是它們的對手。還是讓我和主人來吧。」

  從枯葉林中，走出一條峨冠廣袖的頎長異蟲。

  沒等葵看清楚，那蟲突然變長變大，從十米瞬間變成上千米，張開巨口，一口邊吃掉了數十頭深淵怪物。

  「這是……」

  葵似乎想到什麼，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一陣清越的長嘯從天頭傳來，月光籠罩的拓丘高出，飛過一頭龐然大物。

  那是一頭金色的巨鵬，鋒銳的目光掃過林中正要組織反抗的深淵怪物，眼裡閃過絲絲冷笑。

  下一秒，金翅大鵬鳥的身體急劇變大，轉眼間竟然化作一頭長達萬米的巨魚，漂浮在月下天雲之間，張口吞吸，此情此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噓！

  拓丘之地，掀起一陣強勁無匹的颶風，仿佛來自大荒盡頭，想要把這方陸地給吹跑。

  葵死死扒著地面，可身體依舊被吸了起來。

  而身處颶風核心之地的深淵怪物們，更是數以百計地被颶風卷上天頭，吸入金翅巨鵬的口腹之中。

  「是它！是它們！那個傳言是真！」

  九尾狐葵滿臉激動，望向天頭的神禽，無比虔誠地匍匐而拜。

  自打三年前開始，漫漫無際的大荒之地，便流傳起一頭專殺深淵怪物和叛徒影魔的太古祖聖的傳說。

  從大荒之西到大荒之東，再到大荒之南，太古祖聖帶著它的手下，瘋狂地追殺深淵怪物和影魔。

  它的實力之強，就連深淵怪物的首領，也都望風而逃。

  更別說那些小丑一般的影魔。

  現如今，它終於又來到大荒之北。

  唯獨有些遺憾的是，每有一方深淵怪物被剿滅，過不了多久，又會誕生新的深淵。

  轉眼間，過半的深淵怪物已被天頭的那尊祖聖吞入腹中。

  從枯林深處，掠起一道截然不同的身影，那是一個通體漆黑蛇尾人身的存在，正慌慌張張地向遠處飛逃。

  九尾狐葵再也忍不住，大吼道：「那是影魔，別讓它跑了！」

  它話音剛落，從天頭打落下一道雷光，正中影魔。

  影魔被打落在地，身體抽搐，面露絕望。

  它本以為難逃一死，可直到這一片領地上所有深淵怪物都被死盡，天頭的神秘祖聖也沒有對它動手。

  它顫顫巍巍地睜開雙眼，目光所及，是一張似魚似鳥宛如神祗般莊嚴崇高的巨臉。

  「回去轉告你的族人，做叛徒，就要有做叛徒的覺悟。」

  「死亡，或者永遠離開我所在的位面世界，否則，我見到一個，殺一個，見到一萬殺一萬。」

  「聽明白沒有？」

  那影魔跪倒在地，含淚點頭，隨後滿懷複雜地向遠處逃去。

  這三年來，它們所供奉的深淵尊者們，被這頭神秘祖聖發了瘋般追殺，成批成批的死亡。

  而它們也像喪家之犬一般，東躲XZ，現如今，怕是真的無法繼續待下去。

  月光下，周越重新變身成金翅大鵬。

  黑無常揉著胸口，幽幽道：「周越啊，咱們這三年來，已經毀了一百多片深淵怪物的族群，震懾了那影魔一百餘次，可就是不見它們離開啊。你的計劃，真的管用嗎？」

  二叉也嘆道：「所以說，時空的軌跡，歷史的洪流，絕非那麼容易改變的。」

  半空中，周越淡淡道：「殺死一百次不夠，那就殺滿一萬次。震懾它們的目的，並不是讓它們現在就離開，而是……讓它們子子孫孫，一代一代，永遠都記住我。」

  ……

  上層首都。

  偵探師協會。

  一道道人影憑空出現在這座青色方尖塔中，他們的念息都在八轉境之上，高深莫測，儼然都是站在聯邦金字塔尖上的存在。

  聯邦議長，軍部部長，調查局局長，偵探師協會會長，七座遺境學院院長，十多名榮譽議員……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向那名背影僵硬的老者。

  「沈老，你說你看到周越了？他在哪？」聶遠風沉聲問道。

  沈副會長轉過身，表情複雜，艱難地說道：「明明一分多鐘前還在這裡，可是……轉眼就不見了。」

  宗師們面面相覷，眼中里露出複雜、遺憾甚至憤怒之色。

  轟隆一聲巨響從下方遠處遙遙傳來。

  眾宗師臉色齊刷刷一變。

  不用說，他們也能猜到，守護人類的最後一面牆——內城壁壘，也被怪物攻陷。

  到這時，也沒有人再去責怪沈副會長的虛假情報所帶來的空歡喜。

  聯邦議長呼了口氣，幽幽道：「正式啟動逃亡計劃。」

  他剛要轉身，余光中，只見半空閃過一道奇異的紫光。

  沒等他看清楚，一襲白衣的青年出現在大廳中。

  青年仿佛從很遠的地方走來，又仿佛經歷了一場漫長的戰鬥，眉宇間殺伐之意尚未完全消散，卻讓青色方尖塔中的所有人只覺胸口沉悶，心驚膽跳。

  周越朝聶遠風笑了笑，隨後向塔外走去。

  「諸位，可以準備反擊了。」

  直到周越的身影消失在偵探師協會的門前，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面面相覷，無不瞬移而出，爭先恐後地向下方首都壁壘飛去。

  聯邦議會會長、軍部部長、遺境學院院長……這些平日裡位高權重、不苟言笑的大人物們，此時都已毫不忌諱地將所思所想表露在臉上。

  聶遠風緊隨其後，所有人中，也只有他相對而言最鎮定。

  從中陸學院一路見證周越崛起，種種奇妙際遇，驚人逆轉，讓他對於周越的任何神奇表現，都已有些見怪不怪。

  可當他跟隨著中陸學院的女院長，來到下方首都的內城壁壘，看到眼前的這一幕時，依舊和所有人一樣，張大嘴巴，難以置信。

  壁壘內外，倖存的千萬公民，數十萬戰士，十多萬修者，三萬靈御，包括正準備進行援救的無垠之城上的眾人們，全都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五頭渾身顫抖的怪獸。

  內城壁壘已被攻破，所有人類全都暴露在怪獸與亞怪獸眼前。

  然而此時，桀驁不馴的雷龍微微顫抖。

  素來狂傲的三首飛狼匍匐在地，不斷叩首。

  神秘而高貴的燭殤更是顫如篩糠，口中不知念叨著什麼，眼裡流露出恐慌與不可思議。

  另外兩頭怪獸和亞怪獸們也都幾乎是同樣的反應，仿佛遇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存在，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許久未現的陽光，捅破烏雲，灑降大地。

  在五頭怪獸畏懼目光所至的半空，一身白衣的周越飄然而立，神情威嚴，目光冷漠。

  而在周越頭頂正上方，屹立著一方巨大紫色漩渦水幕，漩渦水幕後有著一頭似魚似鳥的龐然大物，已然露出了半個腦袋，仿佛隨時能夠突破屏障，降臨現實世界，吞噬萬年來它一直在吞噬的怪物。

  從首都壁壘外的荒野中，傳來兩道高深莫測、此時卻透著惶恐不安的念息。

  一道猶如天空般高遠廣闊。

  一道猶如大地般厚重深沉。

  「它……是它！我族古老傳說中，那位專克深淵尊者和吾輩神魔的洪荒祖聖！」

  「它怎麼回來了？它不是已經離開了萬萬年嗎？完了完了……快逃啊！」

  在遠處主宰大地奧義和天空奧義的兩頭影魔呼喚下，五頭怪獸終於回過神來，恐懼地望了眼周越頭頂的存在，再也顧不上眼前唾手可得的勝利，紛紛轉身，奪路而逃！

  「想跑？」

  周越冷笑：「黑無常何在？」

  「來了。」

  從周越背後掠出一頭渾身上下散發著駭然殺氣的巨貓，輕輕一躍，便來到了三首飛狼身後。

  三首飛狼下意識地轉身揮爪。

  黑無常也冷笑著揮出一掌。

  嘭！

  血霧膨散。

  三首飛狼呆滯地看著自己從根部碎裂的鐵爪，隨後發出痛苦的嚎叫。

  啪！又是一掌！

  三首飛狼直接被黑無常拍碎腦袋。

  啪啪！緊接著，它剩下的兩顆腦袋也被黑無常接連拍碎，這頭在地球位面肆虐無敵的怪獸終於葬身於它一直渴望毀滅的土地上。

  「呵呵，和你們遠古的祖宗比起來，你們實在弱極了。」

  黑無常獰笑一聲，身形一閃，向雷龍奔去。

  嘭！

  「吼！」

  雷龍發出痛苦的吼叫，顧不上被黑無常扯下一片的翅膀，發瘋般的向前奔逃。

  殘破壁壘後的人們怔怔看著這一幕，有人淚流滿面，有人激動得身體顫抖，更多的則是再也按捺不住內心憋屈已久壓抑，大聲歡呼，嘶吼。

  他們早就聽說過，甚至看過仙人組織領袖周越，在荒野擊殺了牛角虎的視頻。

  可當今天，在他們最絕望的時刻里，卻親眼目睹周越獨自一人，震懾住了五頭舉世難敵的怪獸，將怪獸嚇退，並且還召喚靈寵黑貓輕鬆斬殺了三首飛狼，重創雷龍。

  此時此刻，他們心中充滿了莫名的情緒。

  一顆丟失已久，名叫希望的種子，在他們心底生根發芽。

  「還等什麼，殺光它們。」

  周越淡淡說道，率先向前掠出。

  他的目光掠過剩餘的四頭怪獸，宛如潮水般慌亂退回荒野的百萬亞怪獸，直到遠處狂奔而逃的兩個影魔，眼中流露出冷冽之色。

  「我說過，要麼死，要麼永遠離開。看來，你們最終還是選擇了前者。」

  ……

  兩年後，暗冬之戰終於落下帷幕。

  這場差點逼得人類逃離地球位面的戰爭，在註定永載人類歷史的華亞聯邦首都保衛戰之後，發生了巨大轉折。

  最終，人類和奇蹟生靈又一次大獲全勝。

  冬盡春來，大地回暖。

  人們陸續從天空之城和無垠飛城返回地面，踏上廢墟，開始重建家園。

  荒野之中，雖然還有殘餘的亞怪獸東躲XZ逃竄著，可有聯邦遊俠團，以及神秘卻無處不在的仙人組織靈御軍團的存在，人們堅信，終有一天，這些醜陋骯髒狡黠的怪物，將會徹底從地球位面消失。

  地球位面，永遠只屬於人類，和那些一直不離不棄陪伴著他們成長的奇蹟夥伴們。

  距離聯邦萬萬里外的大海盡頭，天雲上空，巨大飛島仿佛長了翅膀般，緩緩飄浮著。

  嘭！

  塔底石門關閉。

  周越拾階而上。

  陽光灑落的樹蔭下，有人正在那裡等著他。

  「這最後一頭影魔，真是能藏。接下來總算能夠輕鬆一陣了。」周越笑著道。

  唐小白清純絕美的臉上浮起一絲甜美笑容，摟住周越的胳膊，明媚嬌憨。

  在他們身後，黑貓、劍術風螳螂、大黃狗、沉睡麻鴉還有乘皇小月，幾個小傢伙嘰嘰喳喳，追逐嬉笑。

  「那接下來，我們去哪呢？」

  「我準備帶你去一個地方。」

  「那是哪裡？」

  「那裡是……二叉如今所在的世界。在那裡，我一位相識多年很愛唱歌的好友，正在進行一場或許能夠徹底解決深淵怪物的探險與研究。小白，想加入嗎。」

  「當然想。那個世界，一定很有趣吧。」

  陽光下，浮起一團柔和的紫光。

  光影籠罩住周越和他懷中的姑娘。

  五個小傢伙再回頭時，那一男一女已然消失不見。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