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神魔門下

  幾乎同時，從不遠處的半空，傳來一陣天雷翻滾般的囂烈之聲，迴蕩在餐廳之中。

  「今有偽組織，妄稱『仙人』，隱於幕後，禍國亂世。」

  「其成員如周越者，囂張跋扈，不遵法紀，肆意妄為。」

  「我雷家身為上層首都守護者，自己不會坐視不理。今日前來，只為捉拿偽組織成員，若因對方抵抗所造成的損失，我雷家一力承擔。」

  一道道目光猶如亂箭齊發，在混亂的餐廳里逡巡搜索著。

  也有不少人的目光在周越身上停留駐足，可很快移開。

  在這些下層首都的大人物們心裡，雷家前來捉拿的仙人組織成員，斷不會這麼年輕。

  最近一兩周來，有關那個神秘幕後組織的爭論已經徹底引爆系統論壇，甚至在華亞念修界的各個領域引發了一場接一場的意識論潮。

  仙人組織的存在對於世間來說是好是壞？

  仙人組織所掌握的權柄究竟是否合適？

  仙人組織能否與聯邦議會、軍部、遺境學院、宗師家族和平相處？

  仙人組織，它的真正實力到底如何？

  半個月過去，雙方依舊沒能爭辯出個高下。

  這場爭鋒最大的作用，便是讓曾經隱於幕後不知多少年的仙人組織，徹底曝光在全聯邦甚至全球的念修者眼前。

  現如今，已經不再只是聯邦高層、以及大勢力機構的念修者，念修界從上到下，哪怕像這座旋轉餐廳中只能立足於念修界邊緣的普通念修者們，對於仙人組織都如雷貫耳。

  他們知道，仙人組織，神秘，強大，隱世孑然。

  人聲鼎沸、喧囂、形形色色的餐廳中，忽然響起一陣嗓音清平的聲音。

  宛如一口古樸低調的寶劍，脫鞘之後卻能斬破迭迭聲浪，沖天而起，揚於四野。

  「雷家……你配嗎？」

  位於高天之上的旋轉餐廳陷入安靜。

  上百名客人同時望向開口說話者，目光驚訝、忌憚、恐慌、憎惡、激動、興奮……不一而足。

  誰也沒想到，說話之人，也就是雷家發動大軍前來圍剿的神秘仙人組織成員，竟會如此年輕。

  「呵呵，我雷家不配？還有誰配？」

  「諸位，好好看一下，所謂的仙人組織幹的好事吧。」

  遠處那陣囂烈的聲音落下。

  啪！

  從天頭傳來一陣仿佛電燈開關的聲音。

  一面巨大的全息投影，憑空出現於旋轉餐廳旁，面積之大，仿佛旋轉餐廳整個倒轉過來。

  從全息投影中浮現出一幅視頻畫面。

  畫面應當來自於一段有些年頭的影像資料，左上角有備註日期，記載著二十多年前的事件。

  事件發生在對首都人而言相對陌生的滄海學城，一名滿身凶戾之氣的男子，正被一群人圍攻，在外圍邊上，已經倒下數十人。

  乍一眼看去，男子像被圍攻，可仔細看卻會讓人驚覺這壓根就是戾虎逐群狼，男子完全占據壓倒性優勢。

  他的年紀不過三十歲左右，修為竟已達到宗師境，念域開啟，所向披靡。

  直到另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宗師登場，三十多合後，才將念力值已被消耗近半的男子制伏。

  當餐廳內眾人看清楚後登場的那名年輕宗師，無不發出驚呼。

  「好像啊……」

  「那是……聶議員？」

  周越也透過玻璃窗，看向全息投影屏幕中，那張熟悉卻年輕的面孔。

  不正是年輕時候的「風大叔」嗎。

  那時候的聶遠風，雙腿還未斷。

  而那名被他制伏的年輕宗師，面容則有些陌生，蒼白冷漠的面龐，倒拔的雙眉，單薄的嘴唇，無不彰顯出暴戾兇惡的脾性。

  周越凝視看著這名陌生的年輕宗師。

  他從沒見過這張容顏，可心裡卻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這，應當就是二十多年前，被暗黑帝尊殘念入侵附身、因而反叛出中陸學院的陸離吧。

  宗師陸離，他對自己產生的影響，還要在聶遠風之前。

  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本人，竟會在這種時候。

  雷家為了對付仙人組織，居然搞來了這段視頻，還真是下血本啊。

  周越心裡暗想。

  果不出所料，視頻播放完，從全息投影中響起一陣畫外音。

  「此人名叫陸離，曾是中陸學院的領軍人物。可就在二十年前，他剛突破宗師境沒多久，便叛離中陸學院，投靠幽影組織。」

  「後被聶遠風議員鎮壓，奪其意念球，凍其肉身。可就在大半年前，陸離使用移魂奪體念術，再次逃離中陸學院。」

  「現如今，他已前往自由城邦，正式加入幽影組織，還成為了一方統領。」

  「而他還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仙人組織的成員！也是最早被發現的仙人組織成員！」

  旋轉餐廳，譁然聲四起，那些原本眼中透露出激動、好奇的念修者們，看向周越的目光變得詭異，多出恐慌與畏懼，紛紛向後退步，遠遠離著周越。

  念修界幾乎人人皆知，幽影組織誕生於位面戰爭時期，與異位面入侵者有著千絲萬縷聯繫，是人類和奇蹟生靈的死敵。

  半空中的視頻播放並未結束。

  緊接著又出現了兩段經過剪輯的視頻。

  一段是白髮商穎大鬧上層首都，肆虐攻擊宗師世家的場景，畫外音介紹，此人也是仙人組織成員，在上層首都製造混亂，濫傷無辜。

  另一段則是經過剪輯的合成視頻，背景是汪洋大海，各種各樣的港口，以及一艘乘風破浪的鋼鐵巨艦。

  旋即畫外音出現，講述了這位綽號「走私之王」的男子，用靈魂向邪惡勢力換取了壽命，近百年來在聯邦和自由城邦之間，進行的種種「罪惡交易」，許多從自由城邦前往華亞聯邦的幽影高手，都是通過此人偷渡而來。

  同樣的，他也是仙人組織的成員之一。

  看完這段視頻，周越捏著下巴，面色古怪，隨後哂笑，「好嘛，又被加入了一個。」

  而在新世紀大廈之外，江中的小艇上，走私之王蔣賀同樣一臉古怪，「搞什麼？老子什麼時候加入的？」

  余光中，兩名年輕人顧若兮和管寧英眼神熾熱。

  而周越一家，從外婆到小姨，神色無比複雜。

  周父忍不住問：「大哥……不，大爺，你真的有一百多歲了？」

  蔣賀翻了個白眼，隨後轉過身：「一百多歲算什麼？你怎麼不問你兒子多大了？」

  周母低聲道：「十八呀。」

  蔣賀嘴巴張了張，那句即將出口的『你們真相信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能讓大宗師後裔調動上千人馬前來圍剿』被他硬生生收了回去。

  他不信周越僅僅只有十八歲。

  可同樣也不相信，周越就是仙人歌者的歌聲中那個從太古而來，萬萬年不朽的好友。

  兩種交織在一起的矛盾，令他太陽穴發漲，隱隱作痛。

  半晌，他輕嘆口氣，幽幽道：「其實吧，這些年在我幫助下，從聯邦進入自由城邦的念修者，遠超從自由城邦混入聯邦者百倍。呵呵，這個雷家，為了抹黑仙人組織，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在這種時候選擇發難，想來，是有著巨大利益衝突吧。」

  「糟了！」

  不遠處正在面板上搜索著什麼的管峻臉色驟變。

  他快步走來，將面板呈於眾人面前，「雷家好陰險，竟然在偷偷進行直播。」

  只見面板投影上，正是現場的畫面和聲音。

  而下方論壇中的議論已經爆炸。

  幾乎都是在抨擊譴責仙人組織。

  顧若兮一臉氣憤道：「太卑鄙了，竟然在偷拍。」

  管寧英冷笑道：「我現在算是徹底看透了，這個雷家，根本就是沽名釣譽，小人行徑。」

  「的確。這種關鍵時期，想到的竟然內鬥，而非維穩。無所不用其極呵。」

  蔣賀低聲喃喃，眸中忽明忽暗。

  沒想到，自己和商穎，竟然都預估錯了……雷家居然真趁著周越外婆過壽，大軍壓境，暴起發難。

  可是，他們究竟哪來的底氣？

  他們真的摸透了仙人組織的底細？

  蔣賀正想著，正在進行直播的全息投影中，出現了第四段視頻。

  視頻也經過了剪切。

  背景從地面城市，到滄海學城，再到首都皆有之。

  而畫面中的主角，十分年輕，只有十七八歲。

  從他在地面城市參加念力選拔大賽開始，以下僭上，一鳴驚人，被選入遺境學院，到他進入中陸學院，在新生任務考核中一路高歌猛進，最終斬獲新人王，直到成為中陸學院最年輕的助教，並且擊敗了來訪的首都、東南學院代表隊……視頻只有十來分鐘，卻匯集了一個寂寂無名的地面城市普通高中生崛起成為名震遺境學院新人王，甚至遺境學院最強學員的全部精華片段。

  不止是顧若兮、管寧英看得熱血沸騰，就連周越的父母、家人們也都神色激動。

  知道周越是新人王，和親眼目睹他如何一步步成為遺境學院最強學員，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管峻微微皺眉。

  蔣賀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抬得越高，打壓的也就會越狠。雷家的火氣，果然全都集中在周越身上。」

  他話音剛落，全息投影中畫面疾轉。

  背景變成了下層首都的歷史大劇院，夜黑，風高，人群喧囂。

  原本輕鬆愉悅的周五晚上，卻被沸反盈天的激戰聲所打破。

  畫面中出現了齊文竹率領下層首都的靈御戰團和上千手持念能武器的士兵，圍剿大劇院「綁匪」的畫面，而那綁匪，正是周越。

  周越再一次展現出了他恐怖戰力，憑一己之力，擊破上千兵士和靈御戰團，擒走下層首都高官齊文竹。

  小艇里的周越家人們臉上紛紛流露出激動之色，他們現如今都已知道，周越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在為他們這十五年裡所遭遇的一切鳴不平。

  然而周越所展現出的無所不能般的強大力量，還是讓他們震撼不已。

  周毅和吳小琴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南河市的乖乖寶貝寵物店門口，第一次知道自家兒子是念修者時，那種無法相信的驚駭感覺。

  顧若兮面紅耳赤、握緊拳頭。

  管寧英眼神熾熱，呼吸不暢。

  可很快，眾人的臉色紛紛一變。

  因為畫面的最後，出現了齊文竹三人慘死的情景。

  畫外音的描述，更是將周越定性為「虛偽狡詐、違背律法、濫殺無辜」之人。

  到了此時，論壇中的風向，已經徹底偏倒向雷家，隨著四名仙人組織成員種種「違法亂紀、肆意妄為」之事的暴露，仙人組織的名聲一墜再墜，憤怒的念修者們激烈抨擊、口誅筆伐，甚至有念修者已經宣布此生將仙人組織視為死敵。

  「以現場直播，輿論定性，雷霆而襲，一擊命中，這是不給周越絲毫翻身的機會呵。」

  蔣賀低聲喃喃，目光投向大廈頂層的旋轉餐廳，眸子忽明忽暗。

  如此，你又該如何反擊？

  若你真為歌者之友，萬萬年而不朽，應該不會亡於此地吧。

  餐廳中，成百上千道從半空中死靈魔鎧軍團射來的光柱，籠罩住那名低著頭的青年。

  無數微塵在明暗交織的光照下飛舞著，遠處眾人的呼吸都越發粗重。

  周越抬起頭，神色從容、鎮定，一如既往。

  雷家今晚派出上千頭死靈魔寵，由數百名修為高深的修者駕馭而來，又事先給仙人組織「定罪」，已是擺明車馬，不留自己活路。

  只要將自己誅殺於此，不管「仙人組織」的真相究竟為何，都已經不再重要。

  無法翻盤。

  更無法洗清了。

  可是，雷家為何會精準定位到自己？又為何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手？

  雷家，就真的不顧即將到來的異位面入侵？不擔心地球位面失去仙人組織的後果？

  他適才，一直就在想這件事。

  他想到了那晚雷臨樓和他說過，「很多勢力內部，其實都分為兩派，包括雷家」。

  他想到了白衍大宗師筆記里所記載的關於雷遠大宗師種種不符合常理甚至違背綱常的奇思妙想，以及他如同商穎一般，時常精神分裂的描述，最終也是這些導致了兩位大宗師分道揚鑣。

  他想到了在商家古堡的地下祭壇里，附體商家小姐後被自己擊退的異位面神魔。

  他想到了走私之王蔣賀千里迢迢而來，只為了轉達的一句話，「神，對你很感興趣」。

  所謂的「神」，應該就是自己在商家地下祭壇擊退的那尊異位面神魔。

  祂對自己感興趣，所以從那時起，就已經盯上了自己。

  而今日之局，想必從頭到尾，都在那道來自位面之外的目光注視之下。

  周越頭皮發麻，手臂泛起雞皮疙瘩。

  不過剎那後，心境之上的點點塵埃，便已散去。

  神魔之所以可怕，是因為祂藏於幕後，旁觀者清。

  真論起來，祂們不過是太古巨鯤和深海歌者的後輩而已。

  想明白這一切，周越拔身而起，施展逍遙遊，在一道道驚駭的目光中飛出旋轉餐廳，來到半空，懸浮而立。

  在他前方，是雷家黑壓壓一片的死靈魔鎧軍團。

  在他身側不遠處，則是眉頭緊鎖的雷臨樓。

  周越忽然一笑。

  「所以說，你們雷家分成兩派，一派是保地球位面。」

  「另一派……則奉異位面神魔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