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歌者何在

  「列車即將進站，請各位乘客做好上車準備。」

  隨著車站上空的提示音響起。

  一輛念修者號列車從不遠處那隱見星光的外軌進端入口緩緩駛入。

  在候車廳中等候的乘客們或是將手裡物品塞進旅行球，或是對照著上方的全息投影屏幕，定位起自己所在念修者號中的座位。

  當念修者號的剎車聲響起後，候車廳內的念息波動此起彼伏。

  金髮碧眼的歐聯邦青年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數百上千名乘客，先後捏動念印，施展念力移動術，鑽入車廂。

  轉眼間，原本亂鬨鬨的候車廳，只剩下寥寥幾道人影。

  「上千名念修者，同時瞬移，這樣的場景也就華亞聯邦的車站才能看到吧。」愛德華低聲喃喃。

  蔣賀收起報紙，站起身，踢了腳身旁的異國青年：「屁大點兒事都要感嘆半天，走了，我們也上車。」

  愛德華臉上浮起不舍：「老闆，這次首都之行未免也太倉促了吧。」

  蔣賀冷笑：「怎麼，捨不得，你還想在首都賴上個三年不成？再不回去，生意就要黃了！」

  愛德華一邊戀戀不捨地向前挪動腳步，一邊幽幽道：「您以前老是和我說，年輕時在上層首都有多麼多麼風光。難得來一次華亞首都，要不去上層逛逛再走？」

  蔣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冷哼道：「我說愛德華，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你身為歐聯邦教會的教子，親幽影派系成員，到我這裡臥底也就算了，要是敢出現在上層首都，估計第二天就會橫死街頭。三大聯邦，對於任何與幽影有關者，都是零容忍的態度。」

  愛德華神色微微複雜：「老闆，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處理我？不對，您是不是在早就知道了？」

  蔣賀淡淡道：「你加入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不過無所謂了，我船上的那幫傢伙，超過一半都是各方勢力的耳目，不差你一個。你這傢伙雖然有點煩，可其他方面倒是馬馬虎虎，也就不需要再換其他人了。」

  愛德華怔了怔，臉上浮起苦笑。

  蔣賀也不多言，抓住他的肩膀，瞬移進入念修者號。

  兩人並肩而坐，誰也沒有開口。

  五分鐘後，提示音響起。

  「親愛的乘客，列車很快就要出發，終點站是天空風暴島的第三外屬城。列車運行途中不會停止，請您再次確認目的地是否正確。」

  隨著念修者號開始向前運行，蔣賀緊繃的身軀終於放鬆下來。

  他長舒口氣，目光落向車窗外，眼中滑過一絲狡黠與得意：「嘿嘿，終於沒有追來。」

  愛德華面露好奇，小心翼翼問：「老闆，誰沒追來啊？」

  蔣賀瞥了眼愛德華：「還能有誰？」

  愛德華心頭一突，腦海中自動浮閃過那個宛如無盡幽淵般吸噬了自己偽裝的男子，低聲道：「周越嗎？老闆，你為什麼怕他會追來？」

  蔣賀不答反問：「那你們教會，以及其他勢力，又為何要派出耳目，來到我身邊？」

  愛德華表情略顯尷尬：「這……」

  蔣賀淡淡道：「無非是想知道我的秘密罷了。當年為何會死而復生，為何能不老，又為何能在外域之海暢通無阻的秘密。你們尚且如此，何況一個號稱『仙人』的神秘組織。」

  既已被揭穿，愛德華也不再矯揉造作，大大方方問：「老闆，你這麼忌憚周越，可是因為他的勢力太強？擔心他會把你強行扣押下來？」

  蔣賀笑了笑：「這倒不是，列車已開動，他也不可能再把我留下。只不過……我總感覺，在他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或許，和你們追尋的那個『秘密』有關。」

  愛德華眼睛一亮，旋即暗淡了下去，低聲道：「原來，老闆是擔心秘密暴露。」

  「不。」

  蔣賀不假思索地否定道：「我只是不想改變現在的一切。呵呵，和你說你也聽不懂。你要能聽懂，那你早就發現你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秘密。所以，不用再試探了，我的大副。」

  愛德華面頰通紅，他正要說什麼，忽然間，念修者號劇烈晃動起來。

  咻……伴隨著一陣金屬切割的摩擦聲，念修者號仿佛急剎車般猛地向前一顫，隨後停止了下來。

  「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已經進入外軌道，居然突然停下，簡直從未有過。」

  「難道失控了？」

  列車裡人聲鼎沸，亂成一團。

  許多念修者的臉上都浮起驚慌之色。

  愛德華臉色微變，看向蔣賀。

  就見蔣賀一臉陰沉。

  突然間，從前座傳來一聲驚呼，「看側舷窗！」

  蔣賀轉頭望去，眼神微愕，隨後苦笑道：「我就知道。」

  愛德華直接張大嘴巴，滿臉震驚：「這……難道是超凡之力嗎？」

  蔣賀目光閃爍：「二十級，准超凡。」

  一道道驚訝的目光，凝聚在左側車窗外，依稀能看見一條頎長而龐大的金色生靈，撲騰著翅膀，扇動颶風，阻擋住了念修者號向上飛升的趨勢。而它的蛇形身軀，更是扭曲盤纏，禁錮住了念修者號。整條列車，就這樣硬生生被它攔截住。

  那是一條整個華亞聯邦都極其罕見的巨型金翅巨蟒。

  列車廂里，鴉雀無聲。

  幾乎所有人都被這一幕所震撼。

  唯獨蔣賀目光悠長。

  他一眼就看到了盤坐於巨蟒腦尖處豆丁大小的黑髮少女。

  商穎也看到了蔣賀。

  她口中發出一聲冷哼，身形消失，瞬移至車廂，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時，一把抓住了蔣賀。

  「走。」

  話音落下，兩人消失不見。

  只剩愛德華繃緊身體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呆若木雞。

  窗外的金翅巨蟒鬆開纏繞，放下列車，閃轉騰挪間，向遠方飛掠而去。

  轟隆！

  念修者號的發動機轟鳴巨響。

  隨後緩緩恢復運轉。

  「糟了！」

  當愛德華回過神來，準備瞬移追出，念修者號已然升空而去，鑽入空間甬道。

  他轉過身，只見身後白茫茫一片，雷雲之間，光影閃動，卻已分辨不清東南西北。

  不知為何，愛德華腦海中突然間冒出了這大半年來和走私之王在外域之海闖蕩歷險的過往旅程，彈指一瞬，仿佛過去很久，卻是再也無法回頭了。

  ……

  僅僅兩三分鐘後，這趟念修者號所遭遇的經歷，便已在系統論壇中傳播開來。

  拍攝者，都是列車上的乘客。

  從他們的角度，拍攝到金翅巨蟒龐大而猙獰，氣勢洶洶，張吐蛇芯，血腥無比。

  一列滿載著念修者的列車，竟然被阻截在半空，雖然沒有造成任何傷亡，可類似這樣的事件在聯邦歷史上從未發生過，很快便在系統論壇中引起渲染巨波。

  所有人都在發問，那條金翅巨蟒究竟從何而來？究竟是人為的，還是奇蹟生靈的預警？又或者是聯邦外敵對勢力的威脅之舉。

  隨著爆料的增多，一個熟悉的名稱，很快引起了大家的關注。

  爆料者稱，這條金翅巨蟒，是仙人組織某位成員的靈寵夥伴。

  很快，又有人爆料出上周在下層首都大劇院發生的惡戰，甚至還有現場的視頻圖片，是商穎騎乘金翅巨蟒與下層首都的靈御戰團交戰的畫面。

  緊接著，仙人組織被爆出的黑料一件接著一件。

  譬如這名仙人組織成員曾當街夜戰，偷襲雷遠大宗師之後。

  又譬如下層首都前些日子毀壞的那條街道，就是這頭金翅巨蟒的傑作。

  隨著黑料越來越多，念修者論壇已然被引爆，風向也隨之轉變。

  抨擊仙人組織的言論冒了出來，開始帶動風向，向仙人組織發難。

  甚至有人開始抗議，靈界不應該賦予仙人組織如此巨大的權力，應該將仙人組織所擁有的簽約名額均分給聯邦議會和遺境學院。

  ……

  上層首都，被壁壘守護的學院中。

  面容白皙的男子玩味地看著論壇里幾乎一邊倒的風向，自言自語道：「所謂的幕後組織，當它不斷出現在台前時，也就不再神秘。老祖宗說得有道理，只有隱於幕後，才能靜觀對手真容，等其露出破綻，一擊命中。」

  說話間，他又向論壇發送了一條評論，低聲冷笑：「雷家啊，既然你們還在選擇觀望，那我不介意幫你們一把。即便仙人組織的成員們再聰穎過人，也只會想到，是雷家向他們發起的輿論攻擊。仙人組織和雷家，究竟誰才是最後的勝利者呢？」

  ……

  下層首都，臨江小樓中。

  周越一臉無語地看著垂頭喪氣的商穎。

  而在商穎身旁，蔣賀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無比狼狽，此時正在向自己苦笑。

  「老商，我是讓你去請蔣先生，你怎麼把蔣先生給劫持了？」

  「請個人而已，至於這麼粗魯嗎？」

  「居然讓大蛇把整列念修者號給控制住了？你……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了。」

  任憑周越如何說，商穎始終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周越心裡卻知道，商穎只是到時間切換成了沮喪的情緒，並非真的感到愧疚，或是知錯。

  當橘貓線人匯報了商穎的所作所為時，周越便知道糟糕。

  打開面板，進入論壇一看，果然滿世界都是抨擊仙人組織的帖子。

  不過只看一眼，周越便知道，又是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

  幕後之人抓住仙人組織難得出現的巨大破綻，對仙人組織進行輿論攻擊。

  雖然在周越看來，根本是無關痛癢，可很明顯，對方此舉，已經是在向組織宣戰。

  「雷家？」

  周越低聲喃喃。

  雖然說，在這當口，對仙人組織依舊存在敵意的上層勢力就只剩雷家。

  他們有著太多理由，來搞垮仙人組織。

  可周越總感覺，堂堂大宗師後裔家族，用這種流言輿論的手段，未免有些不符合身份。

  不過這也沒什麼，當年榮耀全球的，是他們的祖輩，而並非他們這些人。

  周越正想著，耳旁冷不丁地響起商穎的聲音，「是零。」

  「什麼？」

  沒等周越細問，商穎手捏念印，那枚瑩白色光點飛出，水霧般的畫面再度升起，浮現出隱隱綽綽的光景。

  畫面中，就見首都學院的獨棟小樓上，那名三十歲不到的年輕男子，同時操控著數台面板，在論壇里發著帖子，臉上隱約流露出莫測的笑容。

  商穎抬起頭，幽怨地看了眼周越，隨後又低下頭。

  「怎麼，表示將功補過？」

  周越無語搖頭，相比而言，大多數情況下他更喜歡暴躁版的商穎，雖然這一人格下的商穎很容易闖禍，可至少交流無礙。

  「沒想到，竟然是你……零？先是打我表妹主意，現在又打起仙人組織的主意來了。驅虎吞狼，坐山觀虎鬥嗎？」

  周越示意商穎收起水鏡念術。

  既然知道陰自己的人是誰，那就好辦得多。

  還是按照之前的計劃，等外婆壽宴一結束，便去上層首都找到此人，看看他究竟在玩什麼貓膩。

  至於仙人組織被中傷，周越絲毫沒放在心上。

  所謂輿論，從來都是牆頭草。

  而這天下，無論太古遠古還是如今，都永遠只遵守一個道理。

  周越和商穎的所有交談，都沒有瞞著一旁的走私之王蔣賀。

  感受到周越投來的目光，蔣賀抬起頭，淡淡一笑道：「當著我面，議論貴組織的家務私事，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啊。」

  周越道：「可也不見得是壞事。」

  蔣賀道：「是嗎，我並不這麼認為。閣下派商將軍將我留下，想必也是為了蔣某身上的秘密吧？可是，這麼多年來，除了剛開始的那十年裡，曾有人想通過綁架要挾我來獲取長生之秘外，之後近百年，都沒有人再敢這麼做。你可知道為何？」

  周越笑了：「首先，我並沒有綁架你。其次，我也並不想知道。」

  蔣賀古怪地看了眼周越，隨後一笑，自顧自道：「每次我被綁架，過不了幾天，他們都會主動放我走。並且在放走我時，都會畢恭畢敬，磕頭認錯。因為，他們知道，綁架我只會得罪某個他們得罪不起的存在。」

  周越問：「你是指，傳言中那位救你性命，賜你長生的歌者嗎？」

  蔣賀笑而不語。

  周越深吸口氣，問道：「歌者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