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帝國至暗

  方大山趕到時，只看到了郡長專車，林郡長卻不知所蹤。

  車上下來兩個女人，一個是郡長秘書方薇薇，一個是幾天前見過一次的那個疑似郡長情人的女人。

  今天的一系列反常情況讓方大山心裡有些打鼓，他從軍用卡車上跳下來，正想開口詢問情況，卻聽見方薇薇說。

  「方守備，林郡長讓你全程聽從秦姐姐的命令，就像聽到林郡長本人的命令一樣。」

  方大山愣住了，這是極不合規矩的，除非有指揮權，否則帝國軍隊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命令，別說就是個郡長的情人了，就是郡長的老爹來也不行。

  但是，帝國的規矩是用來變通的，不是用來束縛的。

  而林郡長在方大山眼裡是絕對的強者，雖然他的官職在整個帝國體系中不算高，但背後一定有巨大的靠山。

  這個時候就跟緊林郡長的步伐，日後才能高升。

  想到這裡，方大山決定服從命令。

  「是！」

  那個秦姐姐也毫不客氣，指著手錶：「你遲到了3分鐘。」

  「抱歉，路途不熟，指定地點有所偏離，沒有立即找到林郡長的專車。」

  秦落霜冷冷地道：「軍命是能找藉口的嗎？一會我就告訴你們林郡長，讓他懲罰你們。」

  方大山心頭一緊，這也是個狠角色，立正道：「是！」

  秦落霜看了他一眼，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們之前來了多少人？」

  方大山一愣：「沒來人啊，我接到林郡長命令才來的，之前我們都不知道這個地方在哪。」

  秦落霜心中咯噔一聲，連忙拉過方薇薇，小聲問：「你知道林郡長有組建過秘密親兵或私人武裝力量嗎？」

  方薇薇小臉嚇得蒼白，連連搖手：「不不，我不知道，這種事情他怎麼會告訴我？」

  秦落霜略有些懷疑，但也知道問不出更多了。

  心想：「難道那呆子一個人去了？不可能啊，那是持槍的悍匪團伙，除非他腦子被狗啃了。」

  又想起那天在屋外看到的六個一等一的高手，心想：「絕對組建了秘密警察一類的職務，他一定是裝的。」

  雖是這樣想，但心中總是有一股擔憂揮之不去。

  思慮良久，才對方大山說：「你分出500人，把眼前的山區圍住，一個人也不許放走，林郡長帶兵進山剿匪去了。」

  方大山吃了一驚，他看著前方層層迭迭的山影，權衡著說道：「這恐怕不行吧，這縱深至少，至少要3000人才能圍死。」

  秦落霜說：「你們還有二十多輛車，你讓士兵分批開車，圍著山區東西南三面跑，把車燈開到最亮，再設置節點崗哨，只要看見不明人影就鳴槍。」

  「北面空出來，你再埋伏一百個士兵，布個口袋陣。」

  方大山一聽就明白了，匪徒不是正規軍事學院出來的，他們絕不會冒險往有槍聲有車聲有亮光的地方逃，只會向北面跑，再掉進口袋陣被活捉或打死。

  聰明一點的就藏在裡面不出來，可要是等到天亮，那也跑不了了。

  應該是林郡長教的。

  方大山心想。

  秦落霜接著說：「你帶剩下100人，跟我進山，援助林郡長。」

  進山方大山倒不覺得意外，甚至是理所當然的，但姑奶奶親自進山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方大山想好怎麼開口，方薇薇已經嚇到花容失色：「秦姐姐，你去幹什麼？」

  秦落霜笑道：「我這不是去救你的林大英雄嗎？」

  方薇薇臉上一紅，低聲說：「你瞎說什麼呀秦姐姐。」

  秦落霜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方薇薇的肩：「去車裡，別出來。」

  提高聲音道：「方大山，趕緊出發吧。」

  ——

  進山之後，秦落霜向方大山要了一條槍。

  這讓方大山有些不太高興，槍是軍人靈魂的寄託之物，並不是可以隨意玩弄的對象。

  但未來的郡長夫人也是不能得罪的，方大山還是把手中的MAK-63步槍遞了過去。

  秦落霜接過槍，熟練的拉動槍栓，換上彈夾，盤動了一下，稱讚道：「保養得不錯。」

  方大山楞了大概5秒鐘，才意識到他錯過了一個極好的狂拍馬屁的機會。

  正想怎麼才能不留痕跡地補上，卻見秦落霜一抬手，方大山下意識地停了下來。

  「前面有燈火。」

  她用瞄準鏡看了幾秒。

  「不對，這肯定是偽裝用的假村子。」

  「真的就在裡面，快走！」

  隊伍跑動起來，士兵的步伐整齊而有節奏，方大山跟在秦落霜身後，看著她熟練的在山間跑動的身姿，輕盈的步伐幾乎完全不受碎石和溝壑的干擾。

  她左手扶著槍把，右手握著槍柄，MAK-63步槍在她懷中仿佛嬰兒一般，只隨著她手臂擺動。

  只看這拿槍跑動的動作，方大山就知道她絕不是菜鳥，心想：「她絕對不簡單，肯定接受過專業的訓練。」

  跑了大約十來分鐘，秦落霜望見了兩山之間的石牆。

  石牆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牆上的大功率探照燈，隨意地斜斜地照在牆的下方。

  那地面上最亮的地方，躺著兩具屍體。

  「已經動手了。」

  秦落霜心中一緊，既有擔憂，又有緊張。

  「也許很快就能看到那傢伙的真面目了。」

  石牆下是一個大鐵門，只鎖了一半，另一半虛掩著，顯然他們之前的防備很鬆懈。

  在哨兵偵察沒有危險之後，秦落霜和方大山才率領隊伍小心地走了進去。

  牆內黑漆漆的一片，沒有人聲，只有隱約的槍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方大山問哨兵：「你發現了什麼沒有？」

  哨兵答道：「報告長官，都搜索過了，附近沒有人，只發現了三具屍體。」

  哨兵指向不遠處的空地，那裡躺著三具屍體，方大山過去查看了一下，都是被利器一擊致命，沒有反抗的痕跡。

  這說明要麼是偷襲，要麼是偽裝成熟人作案。

  他們應該是第一波接觸的哨兵，或者輪班的巡邏人員，神秘襲擊者在幹掉城牆上的守衛之後，又突襲了他們。

  方大山掃了周圍一眼，隱蔽，混亂，有防備，制式建築卻沒有整體規劃，這確實是典型的毒販窩點，但現在情況太詭異了，他不敢貿然深入。

  正想找人商量一下，卻見秦落霜正一個人往裡走去。

  「秦小姐！別過去，前面有危險。」

  秦落霜頭也不回，一貓身融進黑暗之中，只傳來了她的聲音：「你們呈戰鬥隊列緩慢推進，保持至少十個哨兵在外圍，地毯式搜索每一寸土地，這裡應該有很多被拐帶裹挾的人，解救他們。」

  方大山在教官學院是以特一甲的成績畢業的，這意味著他全科都是滿分，所以他立刻就認出來秦落霜是標準的特種作戰姿勢，甚至在消失前還看見了她不知什麼時候戴上的紅色護目鏡。

  連夜視儀都準備好了，顯然這位姑奶奶不是貿然衝動行事的主。

  幾個匪徒雜兵而已，應該威脅不到她。

  方大山稍稍放下心來，一揮手。

  「散開，執行命令！」

  黑暗中。

  秦落霜仿佛游魚一般，從一個建築快速竄動到另一個建築，悄無聲息地觀察一會，再竄到下一個建築。

  她時刻注意著自己的位置，儘量把後背的空隙留給方大山的方向。

  只有在儘可能安全的情況下，她才會移動。

  即便是這樣，她的推進速度依然非常快。

  沒過多久，在越過一個水塔後，秦落霜終於發現了戰鬥的痕跡，七具屍體，散落在一個兩層水泥方屋附近，死亡原因驚人的一致，全都是被利器一擊致命。

  從死狀來看，他們並非被偷襲，而是在激烈的交火中被殺，槍全部在手上，甚至有一個至死都沒有鬆開扳機，空氣中還殘留有淡淡的硝煙氣味。

  如果刻板地運用她學到的知識，那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他們在與一個強大敵方勢力交火的同時，至少有七名手持利刃的敵人從側前方衝過來，將他們刺死。

  當然，這肯定是非常荒謬的。

  秦落霜更覺得當時的情況應該是：一個傻子，頂著槍林彈雨，從正面衝上來，刺死了他們。

  雖然這更荒謬。

  秦落霜打量了一下四周，從這裡起，似乎已經進入到了匪徒的核心區，建築要密集多了，也不再是統一的方形水泥屋子。

  屍體也越來越多，或倒在路上，或掛在牆上。

  越向前走，屍體就越密集。

  但到了某一個極限之後，一下子又變了，屍體瞬間散開，呈放射性，橫七豎八地倒在四面八方。

  而且他們臉上都殘留著極大的驚恐，仿佛目擊到了什麼不可直視的恐怖之物。

  另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屍體上的致命傷都變成了槍傷。

  忽然，秦落霜聽到了一聲槍響，她立即伏低，藏入黑暗之中。

  舉目四望，很快確定了槍聲的來源，是不遠處一個巨大的長方形建築。

  槍聲沉悶短促，似乎來自建築內部。

  秦落霜小心地靠近，在確認沒有任何危險之後，她才推開建築的大門。

  在夜視儀綠色磷光的畫面中，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一副血腥無比的畫面。

  無數殘肢斷臂，浸泡在鮮血橫流的大廳之中，粗略一看，至少有二十具屍體。

  隨著金屬大門的打開，一個人頭緩緩滾落到秦落霜腳下。

  如果是一般的女生，只怕此刻尖叫聲已經刺破天穹，或者直接暈倒在地，但秦落霜只是用腳踢了踢人頭，看了一眼它脖子處的斷面。

  「是霰彈槍。」

  「嗯，應該是瘋牛1897型泵動霰彈槍，重型加強火力的。」

  掃了一眼大廳，到處是槍眼，幾處牆壁被轟散了一大塊，應該是1897型霰彈槍的傑作。

  這個建築內還有燈光，應該是有單獨供電系統的，外面的發電站早就在激烈的交火中被打爛了。

  所以營地里幾乎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秦落霜摘下夜視儀，放進她的戰術口袋裡，這裡有她的各種特殊用具。

  比如集音器，消音器，跳蚤手雷，電磁屏蔽儀，微型耳麥，攝像頭等等。

  這都是她重要的依仗，賴以生存的寶貝。

  上次被林文氣到荒野上，就是沒帶這個寶貝，才落入那樣不利的境地。

  秦落霜踩著血水，走進大廳，昏暗的燈光下，殘肢隨著血水緩緩移動，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怖。

  但秦落霜熟視無睹，她小心地推開右手邊的一扇大門，卻只發現了一個藏在門後卻依然被霰彈槍轟中的倒霉鬼。

  秦落霜繼續搜查。

  在右手第三間房間裡，發現了至少三十箱毒品和致幻劑，其中有一半以上是最新型的，有五分之一純度在95%以上。

  「這是個超大型的販毒團伙。」

  秦落霜心想。

  「比他們外表看起來的還要厲害得多。」

  「咦？這裡還有個暗門？」

  秦落霜拉了拉，暗門鎖住了。

  但這難不倒她，秦落霜從戰術口袋裡翻出萬能回形針，只用了十幾秒，只聽卡的一聲，暗門打開了。

  裡面是一個不大的空格，藏著十幾個金屬箱子。

  打開一看，竟然是軍用的克氏最新型強化劑。

  「不對！」

  秦落霜心中一驚。

  「這絕不是一般的團伙，他們肯定有背景。」

  「是軍方哪位軍頭？還是元帥級的？」

  「不不，他們應該是二級團伙，否則不可能來尋求林文的幫助。」

  秦落霜心跳個不停，意識到他們可能惹到大.麻煩了。

  繼續搜尋下去，在第六個房間裡，秦落霜看到了更噁心的一幕。

  無數的玻璃容器里，在墨綠色的活性酶溶液中，各種器官漂浮在其中，保持著生物活性的它們，偶爾還會微微顫動，這是殘留的生物電流釋放的結果。

  正中的五座手術台上，五具被剖開的屍體靜靜地躺在上面，鮮血還未流盡，從手術台上蜿蜒而下，在它們旁邊，還散落著更多沒來得及收拾的屍體。

  這畫面的衝擊力已經超出秦落霜承受能力的極限，她立刻關上門，不斷試圖進入深層呼吸，才抑制住乾嘔的欲望。

  幾分鐘後，秦落霜勉強恢復正常，她竭力忘記腦中畫面，繼續向下走去。

  下一個房間是關押的活體供體，他們都被麻醉了，但還沒來得及進後方的清洗房。

  秦落霜緊握著拳頭，走向下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關押著拐來的兒童，多數都是7-10歲，有男有女，他們都被鐵鏈拴在牆邊，目光呆滯，眼神麻木，對秦落霜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

  秦落霜沒有立即去解救他們，她知道她一個人救不了多少，只有等方大山的隊伍到來。

  最後一個房間是一個臭氣衝天的垃圾坑，除了各種生活垃圾外，還有大量的屍體，除了成年人、女人、兒童的屍體外，還有不少嬰兒的屍體。

  怒火已經從秦落霜心中消失了。

  只剩下濃重的悲哀。

  對帝國的黑暗面，她其實早就非常清楚，這也是她叛逆的開始。

  眼前的這一切，甚至算不上最黑暗的。

  但是，她也深切地知道，這是無法改變的。

  那深重、繁雜、龐大、枝連錯節的黑暗，是遠比山更龐大的東西。

  任何個人，在它面前，都只有兩個選擇，遠離它，或被它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