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坦白

  韓廣韻從山中逃離後，便搏命奔跑，又擔心楊景獨自不能應對，所以減慢速度，如此反覆再三，數次差點被追上，拖得時間夠久，這才決然而去。

  逃至半夜他擔心楊景，悄悄潛伏回去，在設伏地，他瞧見滿地皆是渾身無力的魔道子弟，心裡鬆口氣，急忙返回朱玉峰。

  路上韓廣韻便聽到這許多消息。這麼多年來，修真界已差不多全部穩定，多少年來並未有什麼宗門能改變格局。但李牧雲的出現打破了近一百多年的平安無事。

  李牧雲共屠殺五六個宗門，包含天師府這等一流宗門。引得天下大嘩，魔道潰散後，龍頭的位置就空下來，天下宗門之中有數個都有爭奪第一的潛質，能夠引領天下道門，這其中隱含的福利非常人所知。

  所以他一點都不意外有這麼多人上躥下跳，實在是這其中利益廣大。他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李牧雲消失的消息傳得天下皆知，一路上他遇到了不止數十隊人馬，他們急匆匆地趕往各地，有人是從外回宗門，有人是從宗門出來傳遞消息。道門從來沒像今天這麼熱鬧過。

  楊景心生警惕。他的見識比當今大多數人都多得很。人類不會銘記歷史，事情只會一遍又一遍的發生，只不過改頭換面而已。李牧雲並沒有死，魔道的有生力量也沒有被消滅，現在根本不是慶祝的時候。

  正道宗門此時這種狂歡，讓他覺得危險即將降臨。於是他吩咐綠竹，去通知唐若愚，就說這段時間他要閉關修煉，不見任何人。他要把自己與這些正道人士隔絕！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不是享受勝利。

  「我要去飛霞城。」楊景如此宣布。這個決定並沒有人反對。他拿出來笛子，小心翼翼地將它收進乾坤袋，他已經檢查過這裡確實包含著安晢顏的一魂一魄。他獨自一個人用最快的速度抵達了飛霞城，到了安府門前。

  飛天龍神色複雜地看著楊景，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他震驚於楊景的敢做敢為，獨自一人潛伏進聖王峰，打敗李牧雲，將整個魔道折騰得四分五裂。他對自己女兒是真心實意的，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在尋找他。

  可他壓根就沒在乎過，只在乎自己女兒的生死。這種感情，值得他將女兒託付給他。他在心底已經暗暗做好了決定。還魂儀式並沒有那麼複雜，飛天龍把笛子取出來，逼出來其中的魂魄，楊景使用安魂咒，將安晢顏的一魂一魄送入體內。

  整個過程不超過一盞茶的時間。剩下的就是漫長的等待，午夜時安晢顏悠然轉醒，她已經意識到肯定發生了什麼事，飛天龍衝上去死死抱住安晢顏，老淚縱橫。兩個人抱頭痛哭一陣，楊景滿心歡喜地笑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飛天龍知道女兒的心事，見到女兒安然醒來就已經滿足，說了幾句話便離開，時間留給兩個年輕人。

  安晢顏自己說這段時間一直昏昏沉沉的，並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記憶停留在離開秘境的時候，被李牧雲將魂魄收走的時候。楊景揀重要的事情說了。

  安晢顏不由緊緊地抱住楊景。她滿心感動，只覺得幸福把自己包裹，有夫如此，還有何求？兩人分別以來，積累太多思念，此時有說不完的話，喁喁細談一個時辰都不曾感到疲倦。

  楊景在安府中住了三四日，每日裡兩人就像是粘在一起，看書修煉，花園裡遊玩，生怕分開一刻。衝動之下，楊景甚至向安晢顏透露了自己的身世。

  安晢顏的反應跟他想像的不大一樣，雖然她也很震驚，但更多是不舍：「你還會回去嗎？」

  「回不去了。」楊景苦笑，握住她的手輕輕撫摸，園子裡開著菊花，水聲潺潺，空氣中送來花朵清香，黃色的葉子飄落，他望著一派蕭索與繁華共存的場景，低聲道：「我並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回去。但我喜歡你。不會離開你。」

  安晢顏伏在他的胸口，手指在他的脖子裡來回撫摸，「這可是你說的，我當真了。就算你回去也要帶我一起回去。」

  「我答應你。」

  「多給我說說你以前的生活吧，究竟是怎麼樣的。我很好奇，也像現在這樣，到處都打仗嗎？」

  「那可不會。我們那兒沒有種種功法，我們也不會修道，我們那兒是這樣的……」

  這一日清晨楊景正與安晢顏在花園裡說話，忽然瞧見一隻紅色的紙鶴飛來，是唐若愚的信，信中只是簡略說了幾個字，「急，速歸。」

  楊景並未接到綠竹與吳子衿他們幾個人的信。但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去。安晢顏萬分不舍，硬是又留楊景一夜，夜裡與他浪翻鴛錦，瘋狂糾纏，仿佛要把這段時間失去的都補上。

  楊景從來都不知道安晢顏還有這麼瘋狂的一面，他使出渾身解數，殺得安晢顏連連討饒。次日他剛起床，便見到飛天龍黑著臉在大廳里等著。

  楊景急忙上前見禮。

  飛天龍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你做出來這樣的事，也讓老夫很生氣，你準備什麼時候娶小顏？」

  楊景有些心虛，道：「只要先生同意，我隨時都可以。」

  「好，那就擇個良辰吉日。另外我就這麼個女兒，你可千萬不要虧待她。」

  「那是自然自然。」

  從安府出來，楊景心中快意就像沸水似的，不斷翻湧。安晢顏依依不捨地看著他，她已經從父親那兒得知了事情，所以心頭歡喜，取出來個荷包送給楊景，「這是我這幾日繡的荷包，郎君帶在身上。」

  「待我了卻宗門事，再來見你。」

  「我等著你。」

  楊景飛快往朱玉峰趕，或許是因為心情比較好的緣故，只用了兩個多時辰就已經抵達朱玉峰。綠竹告訴他，這幾日來了許多人，都是來找他的。

  唐若愚親自來過一趟，見他沒在便找他快些過來。楊景這幾日沉浸在兒女私情之中，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

  楊景休息片刻便上了天劍宗的主峰。在偏殿中見到唐若愚。事情有些出乎楊景的預料：五日後將在天劍宗舉行修真大會。過去的數百年中，這都是頭部宗門的專利，幾乎不會放在天劍宗這樣的小宗門內舉辦。

  唐若愚告訴他，這是宗門露臉的絕好機會，如果能打響整個宗門的名聲，對宗門的發展有莫大好處，而這件事就是他的事情。

  修真大會每隔十年舉辦一次，這時顯然尚未到時間，但因為魔道的興起，所以出現一些偏差，眾人商議後決定提前舉行。

  李牧雲的消失直接攪動修真界的格局，如今所有人都想要搶走聖王峰上的資源。他們搶掠了數不清的功法、靈藥、丹藥、天材地寶，如今都堆積在聖王峰中。更重要的是，玄天宗帶著數十個小宗門殺入聖王峰，被打得屁滾尿流，死傷無算。

  「李牧雲因你而消失，所以你當仁不讓的最好人選，由你帶頭。你沒得選擇，現在所有人都已經眼紅，你若是不答應，恐怕就連宗門也得遭殃。」這件事牽扯到極大的利益，當年與魔道聖王一戰，無數宗門因此而崛起。

  直到今日，還有些宗門享受著餘澤。楊景無法拒絕，他必須帶著人把聖王峰攻下，現在沒了李牧雲，就像是沒了殼的烏龜，只剩下肥美的嫩肉，是個人都想咬下一口。

  但作為兩次登上過聖王峰的人，楊景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聖王峰作為魔道總壇，已經存在數百年，從第一代聖王開始就在聖王峰中經營。他與韓廣韻兩人能潛入其中，是因為他們人少。

  可是一旦與所有正道組成聯盟，這樣的偷摸潛入已不可能。堅固的牆壁、完善的防禦系統，想要光明正大攻下來有極大的困難。

  「你沒有選擇，只有你，也只能是你，這件事做成了，你的聲望將達到頂峰。千萬年都會有人傳訟，如果做不好，那你就將成為整個修真世界的罪人，千萬年後也要頂著罵名。」

  唐若愚說的斬釘截鐵。這其中利害楊景算得很清楚，但他現在覺得最重要的事情根本就不是攻破聖王峰，而是尋找李牧雲。李牧雲消失後一直沒露面，但他絕不會輕易放棄。

  當某個時刻他準備好，還會捲土重來，而正道已經與聖王峰拼了個你死我活，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李牧雲嗎？而且他有很強預感，李牧雲歸來的時間，不會太晚。

  但他縱然有千般不樂意，這件事他也要做。沒人會認為李牧雲會在短時間內重新回來，而楊景擋了這麼多人的路，所遭受的怨恨與李牧雲一樣多。

  五天後準備召開了會議。天劍宗來了許多人。甚至就連已經退隱的大佬連成也出現了。連成已經百十歲，他天賦異稟，早早就闖上名頭，四十歲之前進入超脫境。但後來不知何故他退隱江湖，從此不問世事。

  這是個傳奇，僅次於逍遙子的傳奇。五十歲的時候，他單槍匹馬屠滅仇人的宗門，六十四歲時，與南人張天禮大戰四百回合，兩人從天亮打到天黑，這才罷手。

  無論大小宗門對這件事都有足夠的尊重。他們派出了資深的長老，或者是得意的大弟子，共鑲盛舉。從楊景回來後，就有不斷的人抵達，七十二大宗門中都有人來到。他們沒有地方住，只能住在主峰的廣場上，沒有人願意去其他地方住。

  安安靜靜的天劍宗，此時就好像是熱鬧的菜市場，廣場上林立著帳篷，就像是旗子。

  大會召開的當天，共來了有將近四千人。這些人分為涇渭分明的幾塊，一塊是大宗門的隊伍，他們實力強橫，甚至還有幾個是與天師府同樣出名。他們聚集著，商談著這些事情。一塊是小宗門。

  小宗門的實力弱，但他們也有自己的關係圈，他們同樣聚集著商議。還有塊是散人，散人沒有宗門，全憑自己的努力修煉，如果有好的機遇，或許會成為王者，如果運氣不好，一輩子也就這麼渾渾噩噩過去了。

  會議就在廣場上舉行。當楊景走進場景時，得到了眾人的掌聲，無數的人想要跟他打招呼，套近乎。甚至還有不少明媚的女郎，主動與他搭訕。大家都抱有極大熱情。

  楊景警告所有人：「聖王峰上防禦森嚴，咱們這麼多人進去，只能走正面路線，不可能悄悄潛伏進去。這一戰會有很多人傷亡，修真界剛剛經歷過這麼多事情，我不建議現在就攻打。如果打，那麼所有人都要做好死亡準備。」

  「楊道友說的嚴重了，咱們都是抱著一顆除暴安良的心做事，大丈夫死則死矣，有什麼可怕的？魔道一天不除，咱們一天不得安寧！」一個胖乎乎的大汗朗聲說道。

  正一宗宗主蔣獻也跟著打個稽首，道：「這位壯士說得不錯。魔道殘忍暴虐，短短几個月時間共有五個宗門滿門被屠，死傷無數，我等正是匡扶正義之輩，豈能惜身？咱們眾人中唯有楊道友去過聖王峰，所以我提議由楊道友任盟主，帶領大夥殺光魔道。」

  「不錯。楊道友實乃天縱之才，又古道熱腸。除了楊道友還有誰能服眾？」又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道站起來，此乃元氣宗宗主衛嘯行，他繼續說道：「至於死？人孰無一死？楊道友不必過于謹慎，今日來到此處的英雄豪傑，就沒有怕死的。」

  「就是，楊道友儘管說出個章程來，我等必然遵守！」

  說話的這幾位，每個都是在修真界中頗有分量之輩，他們對楊景極盡吹捧。他活了這麼久，還從來沒有人這麼當著面吹他的彩虹屁。他們把所有的行動，都安了個除暴安良的名頭，絕口不提聖王峰中的無數珍寶。

  楊景知道他已經無路可退。

  「諸位的心意我都已經知曉，如此的話那一切都好說。諸位只須留下幾人，咱們共同商議一番。」

  魔道的命運就在這場匆忙展開的會議中決定了，尚未抵達的修真界人士，壓根就沒有發聲的機會，而最終的計劃則是在數百人之中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