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誰是罪人？

  「只有這樣，我的學生，他的名字才不會在記錄上留下污點。」

  當這句話飄蕩在會議室里，一時間，寂靜無聲。

  在場的都是歷代星之塔的先哲，久經風浪，自然並不是因為朱利安的話語而感到震驚。

  畢竟，能夠成為塔主、或者能在歷史上留下姓名的，大多都有偏執的成分。

  只是，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麼朱利安一定要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就像這次星之塔幫助圖安提萬一樣，雖然看似犧牲極大，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並沒有意義。

  他們在隔岸觀火，火勢固然兇猛，可難道這火焰還能跨過河流嗎？

  當下最應該要解決的，是儀式和手法的簡化問題。

  這才是重中之重才對吧？

  霍華德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其實，沒必要的，朱利安。」

  「有的，得有人站出來，為了那些去無可去的髒水負責，不是嗎？」朱利安淡笑著說道，「總得有人承擔這份本不屬於他的過錯，那就讓我來吧。」

  這是一個變革的時代。

  變革意味著革新，意味著新生，但同樣意味著流血和錯誤。

  後人往往只會惦念著革新的紅利，卻往往會下意識地忽視那些過錯。

  得有人合情合理合法地抗下一切，得成為所謂的暴君、固執派，得成為一個巨大的標靶，經受著將來所有人的不理解和嘲笑。

  這就是革新的代價。

  要知道，月之塔遠在大陸的西北角，操縱著野人部落，樹立起了自己的地位。

  日之塔索性直接藉助某種手段，將整座高塔騰空而起，超然於三大王國之上。

  藉助聖杯系的能力，日之塔培育魔獸、構建往來於諸多城市的飛空艇路線、配置千奇百怪的魔藥……

  藉助這些手段，他們同樣早就站穩了腳跟，根本不用去看三大王國的臉色。

  三座高塔里，只有星之塔才沒法徹底脫離三大王國的支持。

  只有和三國徹底割裂，才能打消塔里不少心懷鬼胎之人的想法。

  只有建立超巨型的香料存儲庫和對應的培育設備，才能大幅度延長星之塔內的香料使用時間，至少能確保在相當一段時間裡星之塔不會因為香料問題而發愁。

  只有徹底放棄星之塔原有的教學觀念，將通用學識通過一個又一個外出歷練的個體傳播出去，才能夠從根本上解決星之塔的生源問題。

  只有推行儀式精簡化，才能讓星之塔有獨立出來的底氣，才能有和三大王國真正平等對視的本錢。

  一系列的只有，正如同朱利安的抉擇般大刀闊斧，簡單粗暴。

  這些原本可以通過幾代人慢慢轉變，但朱利安卻將其直接加快了無數倍。

  「朱利安，這樣做，值得麼？」

  霍華德代表所有人先哲對朱利安發問。

  不是指責，也並非批評，只是單純的詢問。

  每一代星之塔塔主的當選都將面對先哲的問詢，在十幾年前，他們就已經肯定了朱利安的身份。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至少到現在為止，朱利安的手段只是激進了許多，卻並不出格。

  「其實，本來應該是不值得的……」朱利安輕笑，微微搖頭，「但如果當圖安提萬真的能夠成為神明，那就不一樣了。」

  「不可猜度神明。」不知道是哪位先哲出聲提醒。

  「是，我知道，但如果圖安提萬真的能出手將祂封禁呢？哪怕只是暫時，只是一兩百年的時光……

  這總好比過一代又一代的塔主甘願犧牲自己強化封印吧？

  我們都很清楚，祂在沉睡。

  可光是祂沉睡期間湧出的氣息就足以令我們疲於奔命。

  我知道我們放棄不了這裡，但或許我們可以有更好的辦法。

  當然我們可以繼續拖延，可祂快要醒了……」

  朱利安一拳重重地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爆發出一聲如悶雷般的轟鳴聲。

  「祂快要醒了！」

  所有人沉默不語。

  在很久很久以前，霍華德發現了這裡，於是帶領著第一代星之塔人在這片茫茫沙海中建立了星之塔。

  隨著星之塔的成形和發展，有人意識到了這塊區域星光之所以如此濃郁的原因……

  在這裡，可能存在著一尊沉睡的神明，一尊已經被邪典氣息污染的神明。

  對於沉睡的神明而言，人類定義的年月日不過是彈指一瞬。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在神明眼中，哪怕只是閉眼小憩都可能長達百年之久。

  對於人類個體而言，百年的時光幾乎是他的一生。

  而對於星之塔而言，千年時光可能足以囊括它從出生到現在的過程。

  然而，微妙之處在於，在近幾百年間，逸散出來的超凡氣息越發濃重了……

  星之塔不得不逐漸增強封印的強度，甚至最後只能讓塔主作為基石強化封印。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在飲鴆止渴、拖延時間。

  人類所布置的所有封印禁法，對於神明來說都像紙糊一般彈指可破。

  而到了那時候，就是真正的災難。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現在的分歧在於，這封印還能堅持多久，亦或者……

  神明還能沉睡多久。

  誰都不知道這次醒來的神明是誰，也不知道這次醒來的是不是邪神。

  所有人都只能默默等待。

  離開固然是一種辦法，可……能去哪裡呢？

  「星之塔是為了讓所有金幣系超凡者挺起脊樑而存在的，那麼，它就不該壟斷知識，至少，它不能壟斷金幣系超凡者的知識。

  我們向命運發問，每個人的命運都是獨一無二的。

  當星之塔倒下後，我相信，會有新的星之塔立起，我希望，會有更多。

  當然，但願這一天不會出現。」

  朱利安緩緩地對著先哲躬身，平靜地說道：「星光在上，唯真理永恆。」

  在諸多魂靈的注視下，他緩緩走出了會議室。

  門，悄然合上了。

  會議室內依然保持著安靜。

  「他會是罪人嗎？」

  良久，先哲間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

  「如果他是，那我們也都是。」霍華德長嘆一聲，「命運啊……誰能說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