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長夜孤塔，星河倒灌

  朱利安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湛藍色光團，看著星輝包裹下已經模糊不清的薩特，眼中並未流露出任何著急的意味。

  「你確定不幫他？」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

  由於有著星輝的阻隔，這蒼老的聲音也不怕薩特聽到。

  事實上，這時候的薩特也無暇關注外界的情況，不得不全身心地投入到印刻符印銘文中。

  朱利安默默地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按照他的表現，恐怕他到死都不會知道該怎麼做，你可就白白等了這麼久。」

  「他會的，」感受著腳下傳來的隱約顫動感，朱利安略微操縱著超凡氣息。

  幾個呼吸間，整座星之塔的顫動感更加明顯了，甚至塔身本身都隱約出現了搖晃。

  這下，不光是學徒，甚至連不少導師乃至副塔主都有些坐不住了。

  朱利安這是在幹什麼？

  不是說好只幫他的學徒舉行進階儀式的麼？

  為什麼會有這麼大動靜？！

  「快到臨界點了，再鬧下去祂就要醒了。」蒼老的聲音也不得不出聲提醒朱利安。

  「我有分寸的。」朱利安說著，負手而立，灰色的長袍在溢散的星輝作用下略略飄蕩起來。

  此時此刻，在凝結的星輝作用下，原本密閉的房間內也開始起風了，虛無縹緲的靈性開始介入並干擾著現實。

  「他快不行了。」蒼老的聲音提醒著朱利安。

  原本湛藍色的星輝此時此刻更加光彩奪目，甚至亮的有些刺眼，可與之對應的是其中所蘊含的星輝也達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程度。

  就算是一般的白銀階金幣系超凡者都未必能夠一口氣掌控如此龐大的星輝，但在薩特手中，通過儀式和香料的雙重作用，他依然死死地抓著星輝的韁繩。

  星輝在他的控制下，只是忙而不亂地運轉著，並沒有產生任何暴動或者卡殼的現象。

  薩特的頭髮已經被冷汗打濕，即便整個局勢依然在他的控制範圍內，可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隨著星輝的淤積，總會有超過他掌控範圍的時候，而到那時候，海量的星輝就會徹底衝散他的肉體，甚至可能會對星之塔本身造成不小的損傷。

  只是，令他絕望的是，還未等他找到解決的辦法，又是一股磅礴的星輝沖刷而下！

  老師，我真的快堅持不住了啊！

  如同拿著一條紙帶拴著惡犬，薩特本身的靈魂在苦苦接引著星輝，努力讓星輝流動起來，以便讓儀式對星輝本身進行提純。

  可這只是杯水車薪，畢竟星之塔所能調動的星輝其純度已經相當之高了，就算儀式再怎麼提純，也沒辦法進一步壓縮星輝的體積。

  此時此刻，他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繪製符印銘文！

  然而……

  薩特盯著眼前虛幻不定的白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大腦一片空白，甚至他沒有勇氣在上面落筆，繪製哪怕是第一道痕跡。

  他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只有著沒由來的心悸和茫然。

  也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明白這幾年他究竟是卡在了哪一步上。

  老師……

  哪怕是您讓我每天進出塔尖感受命運的氣息，

  哪怕是您讓我學習諸多儀式和香料的配比，

  哪怕是您親手輔助我完成預言儀式，

  哪怕是我的預言確實已經獲得了命運的反饋……

  但是我還是不知道命運究竟是什麼啊！

  講個笑話，身為星之塔塔主的學徒，一個已經在青銅階卡了太久太久的金幣系超凡者，一個已經完成了預言儀式的超凡者，居然還不知道命運究竟是什麼！

  超凡力量源於個人的認知，如果他不知道命運是什麼，沒法表述他對於命運的理解，無法進一步轉化體內充盈的超凡氣息凝結符印銘文，那麼當然不可能成功進階。

  而這也就意味著他即將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走向死亡。

  原本還算流暢的儀式已經開始艱澀起來，儀式的掌控能力已經達到了上限，原本無害而純淨的星輝開始不受控制地浸染著他的靈魂。

  白紙般的靈魂上開始逐漸暈染出了幾個湛藍色的色塊。

  清晰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薩特已經能夠感覺到周圍的世界開始扭曲，認知已經隨著星輝的同化而被改變。

  這本來是先知應該完成的儀式，但可惜他的靈魂根本就沒有像先知那樣被刻意地強化過，也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海量的星輝，哪怕是現在的斯奧桑德也不行！

  要死了麼？

  「你還不出手？」外界，蒼老的聲音已經開始催促。

  「我信他。」朱利安言簡意賅。

  恍惚間，薩特看到了一幅幅畫面無聲地在面前羅列，一種種聲音在耳邊縈繞……

  他看不清那些畫，也聽不清那些聲音，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覺到那似乎是過去、現在、將來的某段時空處的某種畫面或者某條段聲音。

  要死了麼？

  可真對不起老師，白白浪費了那麼多資源……

  不過這樣的話，斯奧桑德應該會獲得老師的關注吧？

  只是亞倫他……

  等等？

  亞倫，那枚雙色金幣，命運之弦的彈奏者？

  臨死前被無限制放大的靈覺令薩特捕捉到了某種說不出的感覺。

  在他的心頭突然湧出了一個極其大膽而又荒謬的想法。

  會不會，這次預言他同樣找錯人了？

  會不會，他要找的不是亞倫，而是另有其人？

  認知本身就有偏差啊。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為什麼明明感覺到了命運的氣息，可最終還是連一筆都沒能畫出。

  那所謂的感覺到命運，是不是本身就是他日思夜想中產生的幻覺？

  天賦已經差到哪怕在老師的輔助下，依然也能找錯預言的對象麼？！

  這……

  一閃念轉瞬在他的腦海紮下了根，揮之不去，他滿腦子都是這個荒唐而可笑的念頭。

  果然還是沒能做出哪怕只是一次的正確預言啊……

  如果是亞倫在這，估計他該說著那些他聽不太懂的名詞了吧？

  他苦笑一聲，安然地閉上了眼睛。

  老師啊，你或許真的看錯人了……

  又是一瞬，原本閉目等死的他霍然睜開了眼睛。

  等等！

  既然老師沒有出手，那麼亞倫身上濃厚的命運氣息是哪裡來的？

  既然預言錯誤，那麼又怎麼可能這麼巧地遇到亞倫？

  在這片大陸上，誰還有能力為亞倫修改命運？

  這究竟是註定發生，還是無意間的巧合？

  不對，命運長河只有一條……

  註定會做出錯誤的預言，並在錯誤的預言指引下註定會遇到錯誤的人，但卻又註定會完美地符合認知和設定。

  在命運長河面前，一切的巧合都是註定！

  這是命運嗎？

  這的確是！

  幾乎在這個念頭升起的剎那，幾乎快要凝結成實體的星輝終於找到了宣洩口，雪崩般隨著指引傾斜而下，重重地砸在了那張象徵著靈魂的白紙上。

  「嗯哼？」

  像是感應到什麼，朱利安抬頭，他的感知透過厚重的塔壁來到外面，卻只看見了最深沉的夜色。

  漫天星光，銀河高懸。

  可現在分明還是白天！

  改變天象？

  還沒等朱利安反應過來，天際齊齊一暗，無數的星辰毫不吝惜地貢獻出了各自的星輝，順著星之塔的指引盡數湧來。

  僅僅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星之塔就被蜂擁而來的星輝照得亮如白晝。

  那一刻，宛若瀑布飛瀉而下，星落如雨，濺起漫天輝霧。

  幾百公里外乃至到萊諾菲卡王國的埃赫塔吞城都能看見星之塔的異狀！

  「這小子究竟幹了些什麼？為什麼塔里的力量還在減少？！」蒼老的聲音這下徹底不淡定了。

  引動外界的星輝也就算了，為什麼還開始抽取塔里的星輝池能量了？

  這小子又是怎麼繞過權限直接調動的？

  「朱利安，你在幹什麼？這究竟是他要進階，還是你要進階？！」

  如此這般聲勢浩大的景象，即便說是朱利安自己進階，估計大家都會點頭認同。

  這銘刻符印銘文的勢頭，哪是什麼拖把蘸大海？

  這分明是端起大海，用汪洋恣意的態度直接潑了幅潑墨山水圖！

  朱利安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發自內心的笑意，大笑著回應：「這才是下一任星之塔塔主該有的風采啊！」

  在漫漫黃沙間，有孤塔聳立，有群星高懸，有河自天上來。

  在晝猶昏，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