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一條道走到黑

  連意一直盯著那破土而出的嫩芽看了又看，實際上，她能看到的也只有這一方微縮的世界，其他地方，她根本看不到。

  好像她被帶到這裡，就是讓她看清楚這些的。

  在原地動一動可以，想要走來走去，或想要看的更遠，就沒法子。

  連意嘗試了一下，自覺被壓制，便不廢那個功夫了。

  她索性全身心的盯著這一方小世界看。

  那嫩芽萌發，她心中就產生了一個清晰又篤定的念頭。

  那是一根藤，就是她自己。

  由此推知，她所看到的，是廣眉星域的萌生麼？！

  連意心中激盪，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從心底深處生出。

  這種震撼之感，其實沒法用語言描述，即便窮盡任何語言，都沒法描述其中百之一二。

  親眼見證整個世界的形成，而自己恰逢其會，在其中添置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這些，想必任何人都沒法保持心情的平靜。

  連意依舊站在一旁，見那嫩芽一點一點的慢慢的長，風霜雨雪，沃土清風，它享受著這一切。

  她就是在這眼看著這根藤蔓慢慢生長之間，像是在心間也落下了一根種子，那種子和外面的這根藤同步生長，慢慢長大。

  匯集天地之靈氣，享受日月之精華，說的就是它們這些草木生靈。

  它們就是這個世界的血中血，肉中肉中生出來的，要令它們……令她放棄這個世界，就是把自己從這一方天地的骨血之中剔出來。

  而她，怎麼會做這種蠢事。

  一旦被剔出來，她也失去了根，也會面臨著枯萎。

  沒有那個生靈能做無根的飄萍。

  是以，她突然懂了。

  面前這一切是她潛意識裡的一場夢，還是在無知無覺之中又被死了的無極天尊幫襯了一把，亦或者是什麼機緣。

  其實，連意沒有證據，心中卻十有八九的肯定，如今的此情此景，大約就是那無極天尊搞出來的事兒。

  什麼利用推演之術，推測出她是仙界存亡之下的那一點變數。

  這話連意信。

  可是，還有什麼除了這些，我什麼也做不了……我也沒辦法把你當成棋子，控制你的生活……

  這話……連意信一分吧。

  沒錯，小事情他沒有掌控，可是她連意的這一生二世，絕對少不了他步步為營的安排。

  甚至，說的嚴重一些，她自己對自己的計劃和安排，無極天尊都知道，然後在關鍵之處，推波助瀾一把，一步一步的牽引她，是肯定的。

  她要是相信他的無辜，那她才是個大傻子。

  連意不由的笑了笑，時至今日，她已經不想跟這個死了的人計較這些了。

  今兒這事，連外利用血脈為引，把她喚醒。

  這事沒跑了。

  本意是令她重新找回自我，奮起反抗。

  可惜，無極天尊又從中插了一腳。

  他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把事實，擺出來給她看。

  簡直是簡單粗暴。

  鑽牛角尖？那就給你當頭棒喝，不給你任何存在奢望的機會。

  走上這條路還想回頭？

  不可能的，也別愧疚不愧疚，信念崩塌不崩塌了，一條道走到黑就完事兒了。

  他就是要讓她清晰明白的認識到，她連意跟這一方世界無法撕扯開來了。

  假如真的如她所想，這個天地即將被仙界所帶累，化成蒼穹幽怪？

  那不好意思，旁人不知如何，但她連意一定逃不掉。

  真是……

  她突然笑了，心中已經釋然一片，其實從連外把她從昏沉之中喚醒，她願意醒來之時，她心中已經回過味來了。

  她從來不是傷春悲秋或者坐以待斃之人，無極天尊真是多慮了，她屍山血海都淌過來了，披荊斬棘走到今天，一生兩世都在和自己較勁兒，豈會因為發現了一個自己也不知道真假的事兒，就真的徹底撂挑子不幹了。

  連外是能夠喚醒她，可是她自己若是不願意醒來，她就可以不被喚醒。

  她本來就準備醒來的。

  她窺知的這個秘密，若是假的，那她該幹嘛就幹嘛。

  若是真的，雙星域就雙星域吧。仙界若是真的救無可救，她不介意把雙星域變成單星域，前世她能炸了飛升通道，今生她就能炸了雙星域之間聯結的甬道。

  她反正是被賴上了，破罐子破摔，還能怎麼滴？

  無極天尊還是不懂她啊，把她想的過於小氣和脆弱了。

  想到這裡，她眼前似乎又閃過最後一次見到無極天尊之時，他的身姿樣貌。

  想到他說，自己已經沒了，不過還有一絲神魂尚存。

  她目光有些怔忡，喃喃低語道：

  「豈能你一個人當甩手掌柜去了？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回頭我就把你那縷神魂找出來，要吃苦大家一起吃苦。」

  心中打定了主意，連意只覺得暢快無比。

  再次抬眼看著那一方世界之中的一切，她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腳下一踏，虛空之中，她的腳下竟然冒出了一個金綠色的陣盤，在她的腳下緩緩流動！

  她手一揮，八條雷龍從陣盤的八條邊上飛出，直直往她所見到的這一方世界飛去。

  連意目光淡然，她淡淡的低語一句：

  「是該回去了！」

  她自己沒感覺，其實若是有人看到她，便會在瞬間就察覺到不對勁來。

  整個人的修為看起來沒有變化，給人的感覺卻變得徹底。

  以往的連意，是肆意又張揚的，總體其實是偏向明媚的，她若是不打壞主意戲弄人的時候，其實是生機勃勃的，甚至還帶著一絲親切。

  這會子，這些感覺全沒了，她就如同深淵或者深潭一般，身上的這些本屬於她的特質被收斂的一乾二淨。

  不能說這些東西都沒了，只能說她把這些藏起來了。

  就好像這柄劍再次得到了淬鍊，可是原本的鋒芒，卻徹底斂藏了起來。

  比起曾經，她現在更加的深不可測。

  若是如今的她隨便往外面一站，哪怕骨齡看起來依然小的不行，哪怕她收斂修為把自己壓制到鍊氣或者築基，也沒人敢眼瞎到敢上前招惹她了。

  因為她全身上下就是充斥著三個字：不好惹。

  再無知無覺又麻木不仁的人，看到她，心中似乎都會凜一凜，評估一下，自己若是和這樣的人對上，有沒有勝算。

  八條雷龍呼嘯而去，它們盤旋在黑蕪的虛空之中，長尾款擺，用全身靈氣劃出絢爛的彩色陣紋！

  緊接著，陣紋啟動，突然分化成八，印刻在八條雷龍的眉心之上。

  八條雷龍瞬間龍目熠熠，悍勇的朝著那幻化出來的小世界沖將而去。

  八條龍沖向八個方向，齊齊沒入。

  那世界轟然碎裂，半點不留。

  飛散的光塵之中，似乎真的有一股熟悉的仙靈氣涌動其中，也不知是不是連意的錯覺，反正和當年那無極天尊投其所好「賄賂」於她的那個葉形秘境的氣息何等的相似。

  連意也不追究，反正她就認定是無極天尊小肚雞腸，怕她意志不堅搞的鬼了。

  「雕蟲小技，就知道給我挖坑。」連意一撇嘴，輕蔑一笑。

  「世界」在她面前崩塌之後，連意恍然之間，神魂回歸，睜開眼，依然是在蠣殼之中。

  連意站起身，只覺得全身力氣充沛，經脈之中，靈氣源源不斷的涌動而出，識海、丹田雖然還是原來的模樣，但不知為何，就是感覺通透了很多。

  不僅僅是撥開了迷霧，更像是識海和丹田之中增大了無形的空間，連意覺得自己的神魂，似乎也更加凝實了三分。

  對於這些改變，連意倒是保持著平常心。

  她的年歲和同階修士比起來，已經是小到逆天的程度了。

  所以，她修煉可不貪圖快！她追求的從來都是順從本心的水到渠成。

  比起修為等級的提升，她更願意花時間提高自己的戰力，無論是對靈氣的掌控能力、還是神識和神魂的加強凝練都是出於如此。

  她和其他修士並不同，她的一切都是在戰鬥之中凝練提升的。

  所謂福禍相依，有時候受了重創不代表就真的沒救了，只要自己不放棄希望，焉知，是福是禍呢。

  連意便是如此，她想，她應該屬於經歷了一次頓悟或者心悟，導致她的戰力又加強了。

  可惜的是，她回到了廣眉星域，天然受到天道壓制，她倒是沒辦法查看自己獲得多少的利處，只要她是不斷進步的，她心中所能依仗的底氣就會越來越強。

  如今，雙星域的事情擺在眼面前，雖然近在咫尺，但是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做。

  她至今，連這黑漩渦都還未走出去呢，考慮其他的，沒有任何意義。

  這事，其實說起來，連意倒是也並不一定無處打聽。

  她想起了窺天和無殤，這兩人可是和無極天尊以及無殤魔神關係匪淺。

  如若事實當真如此，難不成這兩位曾經的大能就沒有留下一星半點的解決線索麼？

  連意不信。

  不至於心那麼大吧？

  真要是徹底撂開手不管不問了，那她連意也不會幾次三番的要麼遇見無極天尊，要麼遇見無極天尊給她挖的坑。

  還有無殤魔神，自知自己命不久矣，卻耗費心力來到廣眉界，還創下了無殤魔門，只為了代代傳承下去？

  他何必如此，無殤在仙界難道沒有麾下之人麼？需要跑到下界來，費這種心思？

  一個沒有希望或者期盼的人，是不會在預知自己死期的情況下，做這種事情的。

  連意非常懷疑，無殤魔門之中也會有相關的線索。

  想到無殤那妖冶的模樣，連意忍不住嗤了一聲，還翻了個大白眼。

  他究竟是真傻還是假傻啊，無殤魔門這麼厲害的底蘊，感覺無殤活的像是在夢裡。

  每日就是不停的發展壯大魔門，然後帶著他發展的那些人跑過來，腆著臉抱她大腿？

  沒出息。

  無殤魔神知不知道他的繼承者是這麼個死樣子啊？

  連意甩甩頭，這事不能拖了，她出黑漩渦第一件事兒，就是去找無殤和窺天，就不信她還撬不開他們的嘴了。

  心裡把那兩個不省心的傢伙數落了一遍，連意念念有詞，手中青綠色的繁複紋路從之間如行雲流水y般逸出，落在蠣殼之上。

  蠣殼之間一道縫隙從隱處顯現出來，連意用手一撥，她人已經站在了漩渦空間之中，而蠣殼被她收了起來。

  她再次感覺到了那蝕骨的陰寒，卻不再覺得如之前那般棘手了。

  連意閉了閉眼，又把前後的關於黑漩渦和天地極海的事情想了一遍，她潛意識裡，是知道，這其中必有聯繫。

  只是那聯繫太過隱秘，而她目前還沒找到而已。

  但她不急，經此一遭，她心緒越發的平穩起來。

  神識強大，五感敏銳，修為高絕令她在這種情境之下還能一心二用。

  一邊腦中不停的過濾著一些細枝末節的線索，一邊還能感受著這陰寒蝕骨的水紋的涌動變化。

  逐漸的，她線索還未理順，不過這水波的變化，她卻是感覺到了。

  中間隔著這炙熱之水和陰寒之水的那堵「牆」有問題。

  不僅是她觸到陰寒之氣後，周圍本如同地極海普通海水的水突然炙熱起來，連意卻還發現，那堵牆不僅不是平的，波瀾起伏，而且，那堵牆之上附著的水氣一會兒陰寒，一會兒炙熱，竟然是不穩定的。

  為何如此？

  連意這回站在原地沒動彈，神識也不敢再隨便亂放了，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感知周遭的水氣，神識更是被她分成了比頭髮絲兒還要細很多的細絲。

  這些神識細細的，又分散的探出去，但凡感覺到一點陰寒之感順著神識往她身上蔓延，她就迅速斬斷，不留後患。

  這般，雖然有點費神識，不過她底子厚，倒也不太在意。

  這種事，無論哪個人知道她這樣做，必要罵一句暴殄天物的。

  誰家神識這麼浪費的，要知道比起修為的提升，神識提升簡直是難上加難，這麼廢神識，就是作死啊。

  不過，好在連意的浪費還是有回報的，這不是讓她察覺到了怪異之處麼？

  她皺了皺眉，只覺得似乎黑茫之中有一隻手逐漸撥開了迷霧，一切似乎要變得清晰起來。

  她摸著下巴，喃喃低語：「一陰寒，一炙熱，正好相反，正和陰陽相生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