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等你

  連意此話問出，只是單純的問雪刀精靈。

  她自己倒是無情無緒。

  但倒是有兩人，異常的緊張。

  伍圓圓和幻幻都瞪著圓圓的眼睛盯著雪雪那張嘴。

  似乎唯恐下一瞬，那張小嘴巴裡面會跑出可怕的東西。

  伍圓圓自然不希望雪雪離開它，它和雪雪相依為命，互相陪伴許多年，早就離不開彼此了。

  若不是，大義在前！

  為著雪雪好，伍圓圓絕不會離開雪雪，這不亞於在它心上割下一塊肉。

  而且，今日她對連意說起這事，實則在伍圓圓心裡也存了很久，反覆的琢磨。

  但它慫的很，一直不敢對雪雪說起！

  今日，它說了出來，說出的那一刻，它就害怕了。

  它很害怕雪雪因此誤會它、討厭它。

  所以，如今雪雪的態度和反應，它無比的在意。

  而幻幻，在連意離開了這一年內，它沒幹別的，一直在反覆想著連意的話，反覆想著它娘留下的話，它頭一次寧心靜氣，不帶任何情緒的去思考它的一生，去徹徹底底的想，它是想要當一個自私自利，哪怕苟延殘喘，不能正名，也要活著的人，還是當一個像連意這樣的人！

  然後它做下了它應該做的決定！

  雖然，它和雪雪已經和解了，雪雪也暫時願意相信它，但它如今不是還在考驗期麼，它很怕雪雪不答應跟它們一道走！

  精靈王國之中，唯雪刀精靈會永遠陪伴幻陣天蝶到永遠！

  雪雪不認可它，幻幻覺得，比其他任何精靈不認可它都嚴重許多。

  它的傳承甚至告訴它，得不到雪刀精靈認可的幻陣天蝶都不配成為幻陣天蝶。

  而且，沒有了雪刀精靈，幻陣天蝶獨木難支，精靈王國的仇恨昭雪必然會難上加難！

  雪雪眼神掃過伍圓圓和幻幻，最終和連意對視。

  黑黝黝圓眼睛最終閉了閉，它似乎依戀的蹭了蹭伍圓圓的手，第一次在連意面前說話了，是一道清越的女聲。

  可能是其中包含了萬種情緒的原因，顯得有些低啞，又有一絲強制克制的冷漠：

  「我願意走，只要精靈王國還有一隻精靈存在，雪刀精靈就有護衛職責，這是我的傳承和使命！」

  「藤仙大人若是不介意，請讓我跟著你吧！」

  連意安撫的看了伍圓圓和幻幻一眼，然後抬手揉了一把雪雪毛絨絨的頭，確實說了一番似乎不相干的話：

  「職責是職責，情感是情感，我們是有血有肉的生靈，不是冰冷的武器，正是因為有了需要守護和庇佑之人，才能更加勇敢，今後的路也才能越走越長，越走越順。」

  「伍道友是你的朋友和親人，如今這會子它身負要務，需要鎮守象宗，等她有空了，你們完全可以在一起，又何必做這般生離死別之態呢？」

  雪雪先是一愣，還未表示什麼，伍圓圓已經跳了起來：

  「真噠？藤大，你們到了哪裡可要及時給我送消息，宗主已經傳信給三長老和四長老，命它們趕緊回來，等它們一回來，我就去找你們哈！」

  它還以為自此和雪雪天各一方，永不相見呢，沒想到，還有這等驚喜。

  雪雪卻是若有所思，一直以來，精靈王國的一切都要肩負在身，其實無論是幻幻，還是它，都在用自己的法子逼迫自己。

  幻幻是一邊瘋狂的沉浸在自身那難以言說的痛苦之中。

  它尚且維持一個活著都殊為不易。

  理智和血海深仇以及肩負的責任又在不停的拉著它，逼著它，讓它自強。

  所以它矛盾、頹廢又自厭，不是它不想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而是在痛苦和扭曲之中，它的心境一直跟不上。

  若不是還有藤仙連意一直拽著它，牽著它，這會子它不是已經深陷泥淖不可自拔，就是把自己逼瘋了。

  而它，包括所有還存活的雪刀精靈，何嘗不痛苦？

  國丟了，它們的魂也丟了！

  無能為力的痛苦時時折磨著它們，逼著它們拋棄所有，越發的冷漠，只為更加強大。

  它為何給幻幻機會，明明它一點都不符合它作為戰鬥精靈對精靈王族的期望。

  便是因為，如今這滴僅存的王族之血哪怕被玷污了，也代表著精靈王國僅存的血脈。

  見到它，雪刀精靈的內心深處還能有那麼一絲絲慰藉。

  如今的精靈王國沒幾人了，復國遙遙無期，甚至可以說不切實際。

  雪雪有時候也想著，就這樣吧，它們互相都懂得對方的痛苦，何不抱團一處，閉著目，放過幻幻，也放過自己。

  可是，心中那點子不甘心卻還是在，如灰燼之中的一點幽然火星，將息未息！

  便是復國無望，它也要去試一試，不試它死不瞑目。

  今日，它看到了久仰大名的藤仙連意，在它眼中，藤仙連意與它困境何其相似？！

  它們同樣背負著家國，舉步維艱，不知路在何方。

  但，今日一見，藤仙連意打破了它的認知，令它大為震撼。

  為何，藤仙連意身上沒有冷漠陰沉，沒有愁容陰霾，有的是蓬勃的朝氣和明媚又帶著五分狡黠之氣的笑意？

  為何藤仙連意周身氣勢沉穩，固若金湯，便只是站在那兒，就能感覺到她的強大和無堅不摧。

  最令人心折的是她全身散發的那令人信服的氣勢。

  她說的話，做的事，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便是它都忍不住信服。

  哪怕，她說的這些也許顛覆了它的認知，也許戳破了它偽裝的堅強……

  生靈有血有肉，不是冷冰冰的武器麼？

  所以，這是藤仙連意變得這般強大的秘密麼？

  也是這本應該帶著污穢的血脈的幻陣天蝶幻幻一點沒有沾染著古韻的惡，能夠掙扎著往前，變強的原因麼？

  雪雪不懂，可是它真的覺得大為震撼。

  連意笑了笑，並未再多做其他解釋，只默念了佛語做了結語：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世間萬般皆苦，唯有自渡！」

  生靈皆苦，但佛家有雲，這些悲苦如夢似幻，若是沉浸其中，反誤了自己。

  唯苦中作樂，不改初心，方得圓滿！

  和雪雪一般，連意這次見到雪雪，連意心中也是驚訝的。

  她如今神魂大成，加之五感通透敏銳，雪雪一來，雖然萌態十足，混雜在大家之中，雖不言語，也不突兀，似乎頗為合群。

  但，連意卻一眼看出它的神魂的震顫和動盪。

  如何有之？

  她說話間，一縷細如絲線的神魂已經環繞著雪雪走了一圈，把它的情況摸了個明白。

  結合它的經歷。

  聰慧如連意已經將雪雪的困境參透了七八分。

  不過就是心思過重，背負太多，加之不停歇的逼迫自己，致使自己心境不能通達，隨著它修為增加，心境反而成了短板，不停的拉慢修為進階的速度。

  這般情況，想必它自己已經意識到了。

  也很急，越急，越逼迫自己。

  越逼迫自己，心中鬱氣結結，心境越發不通不暢！

  惡性循環，心魔滋生，竟然已經開始拉扯起了它的神魂。

  在這般下去，雪刀精靈雪雪，怕是再也不復存在。

  要麼一念成魔，要麼神魂潰散。

  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便是陌生之人，連意都能布設法陣，淨化魔氣，拯救他們！

  更何況雪雪。

  所以才有了上面那一番話。

  而雪雪也聰明，連意已經發現它聽後，眉頭深鎖，似若有所思，有所觸動。

  既然有所觸動，便點到為止，剩下的便是雪雪自己的事了。

  在場諸人，玄俏，伍圓圓和幻幻毫無所覺，只玄嬌眼珠轉了轉，半晌，頗為欣慰的笑了笑。

  美美的吃了一頓，伍圓圓便張羅著去給連意抓斐斐雞去了！

  其他人也是各忙各的。

  連意再次恢復了清閒。

  她給每個人都發了傳訊，說了不日離開之時事。

  剩下的，她便不聞不問起來。

  比起在雙巳界的親力親為，到了這蒼淼界，連意轉變的徹底，好像突然就什麼都放手了。

  於這種變化，連意瞭然於心，也並不是刻意為之。

  一則，雙巳界和蒼淼界不同，雙巳已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政，且地心魔分身眾多，箇中複雜，真是誰身處其中，就會被千絲萬縷所纏繞，無法脫身。

  而蒼淼界便單純的多了，雖然地心魔的修為要高些，可好歹還有個象宗撐著，在象宗的帶領下，蒼淼界修士的殘餘力量被聚集在了一處。

  加之連意來的時候，解決了蒼淼界魔物手中的兩個大殺器，原魔之氣和養魔之地，魔物勢力硬生生被連意削弱大半！

  正是奮起直追的好時機。

  二則，隨著修為的加深，連意的心境也有了變化！對於天地衍化，世事變遷都進入了一個認知的新階段。

  她似乎如今越發的理解前世的藤仙連意當年做出諸多決定之時的心境。

  無他爾，不過是所站的高度不同罷了。

  既然心境不同，索性她便順從本心為之！

  又一日，連意正在月光之下，坐在小院子中拿著一個陣盤擺弄。

  卻是動著動著，心緒一動，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下一瞬，綠光一撫，院中已經杳無蹤跡。

  連意人已經出了象宗，一路疾馳，須臾便到了百里開外的一座深山密林之中。

  站在一株古樹的枝丫之上，連意神色平靜，突然開口說話了：

  「醒了？」

  丹田內，那白色的蛋蛋先是木訥不動，見連意問了一句醒了後，就不言不動，一副它不說話誓不罷休的模樣。

  它終於一骨碌，蹦了起來，一開口就是埋怨：

  「我說小意，你怎麼回事，我明明不想說話，你叫我做什麼？」

  連意冷笑：「不說話難不成你就不走了？」

  蛋蛋：「……」

  半晌，才坑坑巴巴的開口了：「你都知道啦？」

  是啊，小意肯定知道了，它雖然在沉睡之中，但小意的一舉一動，它都知道。

  這幾日，小意每每夜深人靜，都坐在院子之中，直到天明。

  白日之時，也關門，謝絕一切訪客。

  不是在等它，又是為哪般呢！

  連意自然不會隱瞞，道：

  「知道你要走，但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只是推衍一二，知道大約是在最近的七日之內，你就該醒了！」

  所以她一直等著，今日是她等的第四日呢。

  蛋蛋便醒了。

  又是一陣沉默，過了好一會兒，蛋蛋似乎平復了心緒，才吸了吸鼻子：

  「小意……」

  只說了兩個字，便說不出話來。

  到了離別之時，萬般話語堵在它的心頭，一股極其陌生的情緒將它纏在其中，無論它如何掙扎，都掙脫不去。

  它知道，這個情緒叫做捨不得。

  自它恢復記憶開始，這種情緒就在它心中瘋狂滋長。

  直到今日，已然捆縛成繭，令它再也沒法掙脫出來。

  前頭說的再好，到了事到臨頭的當下，它實在沒辦法瀟灑。

  它現在滿腦子都塞著它們一道度過的這三百多年簡短卻又永生難忘的記憶。

  終至堵住了它的嘴，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連意閉了閉眼，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她何嘗不是呢。

  心中再豁達，在這送別的當下，所有的豁達都灰飛煙滅了。

  伍圓圓送走雪刀精靈還有能見面的一天。

  而蛋蛋和她呢。

  她說自己任性又肆意，不在乎人言，還不是想什麼時間找蛋蛋就什麼時候找蛋蛋？

  可是，便是有召喚之術，連意卻也明白，她不是隨便就能召喚飛升塔的。

  飛升塔是牽引著廣眉星域的氣機的。

  氣機凝聚成廣眉星域的氣運，而星域的氣運又影響著廣眉星域的萬千生靈。

  什麼叫牽一髮而動全身？

  這就叫做牽一髮而動全身。

  連意無法不負責任，也承擔不起改變廣眉星域氣運的代價！

  所以，這一次歸根到底，不說是永別，但也見不了幾次了。

  除了飛升，若是能夠稍稍自由些得以見面，她必須在確保不改變廣眉星域氣機的情況下。

  而，她至少到玉仙修為，才可能做到這一步！

  玉仙呢！在仙界的仙人等級之中，玉仙也是中三重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