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人心

  當太平客棧一樓傳來了久違的打鬥聲，向來隱藏於客棧陰影處的那道許久不曾嗜血的影子總算有機會一展獠牙。

  只是當他自陰影中走出，看見姬皓手臂之上不加掩飾的紅芒後，卻是難得的笑了笑，旋即以屬臣之姿向著姬皓這位姬家來人躬身行禮。

  「喏。」

  而當少年仗劍一擊逼退開脈境的敵人，頗有些好戰的道出那句「靜觀一場血性盛宴」後，這位定號名為地暗的血令衛便依言杵在了衛空六人身前，按照姬皓所說攔下他們。

  而太平客棧此時，狩獵方才真正開始。

  與前幾次劍招穿楊的旗開得勝不同，姬皓在條凳之上蓄勢依舊的這一劍，卻並未就此格殺衛訣。

  雖然憑藉著燃血和浮生燼增幅的磅礴氣勁，一劍將衛訣擊退三丈，但撞碎了一張厚實木桌的衛訣，卻僅是噴出一口鮮血後，便自儲物戒中喚出那柄大戟，獰笑著掙紮起身。

  「半靈器護甲？」

  以穿楊加持的風高劍刺向毫無防備的衛訣胸膛，卻是於客棧內碰撞出一聲刺耳錚鳴，姬皓瞥了瞥衛訣青衫之下隱約帶著銀芒的內甲，不由得眉頭微微一皺。

  「風流小劍客？」

  大戟在手，衛訣伸手抹掉臉上的血跡，旋即自碎桌狼藉之中緩緩走出，眸子不著痕跡地瞥了站在衛空等人身前的地暗一眼，旋即冷聲叫道。

  「還是說，姬家天驕？」

  一聲未落一聲又起，太平客棧的背景來歷在屍骨域這般動盪之地自然早已引發了許多有心人的猜測，當身著一襲黑衣的血令衛現身，衛訣自然也明白了姬皓的身份。

  所以，在聽到姬皓狂妄言語後，已然自是得罪了姬家的衛訣心底反而生起幾分向死而生的鎮靜。

  東域大勢力之間有著一條潛在的規矩，小輩爭鋒便是小輩的事，只要不涉生死，長輩便不得插手。

  亦是因此，衛訣在話音落下的剎那，便已然握戟出招。姬皓既然選擇了一對一的戰鬥，那麼這一戰只要衛訣勝了，哪怕青陽殿凶名在外的血令衛在此，也不會枉顧青陽殿的聲譽，對一個小輩出招。

  似是因為臉上還帶著星星點點的血跡，衛訣此番出戟，哪怕已然沒有了殺心，但手中大戟之上裹挾的凜冽氣勁，依舊瀰漫著一股嗜血的猙獰氣象。

  三丈之地對開脈境和填海境的戰鬥而言，根本算不上距離，所以那把大戟看起來僅是向前一伸，一戟一劍便狠狠的碰撞在一起。

  自玄玉界凝練出完美搬山境的肉身體魄後，不得不說姬皓對靈氣的吸收速度已然超過了絕大多數同境界武者，所以自突破填海境到現在，姬皓的氣海之內已然修出了整整十五滴靈液。

  當燃血與浮生燼爆發出姬皓體魄中的潛力氣勁之後，醉風流所傳授的聚力法門也在此時牽引著氣海靈力一起湧向姬皓握劍的那隻手臂。

  所以劍與戟的第一次交錯，出人意料的並不是填海境的姬皓落入下風，反而是開脈境的衛訣被風高劍逼退了整整一步。

  手中大戟之上傳來一陣難以抵擋的巨力，本就初入開脈境不久的衛訣心底微微一沉，卻是後撤的同時若有所思地瞥了瞥姬皓手臂之上繚繞的紅芒。

  明白姬皓已然動用了姬家秘技，自知此戰決不能輸的衛訣卻是右腳於地面一蹬，旋即於青石地板上縱身躍起，雙手握住長戟高舉，自上而下朝著姬皓狠狠砸落。

  戟重在力沉，攻伐強勁，深暗此道的衛訣自然不願意與手握青鋒的姬皓游斗，所以哪怕明知道姬皓氣力在燃血加持之下略勝一籌，但衛訣還是選擇了最為直接的硬碰硬。

  高舉的大戟之下，姬皓見得衛訣身旁洶湧的靈氣，卻是不但未曾後退，反而將單手劍握成雙手劍，以風高劍橫舉身前，旋即雙腿微屈，自腰身以下起劍，一劍狠狠想上撩起。

  太平客棧一樓雖然占地面積極大，但終歸還是一方幽閉的空間。所以當劍與戟又一次交錯，刺耳的轟鳴聲頓時於整個三層大樓之內咆哮，迴響。

  而姬皓和衛訣兩人交手的地方，因為靈氣氣浪的瘋狂涌動，四周數丈之內木桌條凳皆是應聲倒飛出去，而雙足落地的姬皓腳下，青石地面更是已然炸裂出數尺來長的形似蛛網的裂痕。

  而劍與戟在姬皓頭頂的交錯之地，卻是衛訣握戟向後倒退著撤去。

  顯然，這一擊，又是姬皓占據了上風。

  雙手握戟落地，哪怕四周因為姬皓以填海境壓制開脈境而不斷發出驚呼，衛訣的面色卻依舊沒有絲毫變化。

  他只是握著戟藉助姬皓那一劍的延綿氣力向後扯出數步，旋即在姬皓身前足足五丈開外，以右手單手握戟，將大戟戟首放在身後，旋即嘶吼一聲，以拖刀之勢拖著那把大戟疾沖姬皓而來。

  東域之內，三大勢力轄下大大小小有著不下數百城池，而這些城池當中，盤踞著許多稱霸一方的顯赫家族，東石城虛荒門衛家，成名之技便是那一手速度極快，爆發極高的拖刀。

  而作為衛家年少成名，甚至於被虛荒門內定為下一任門主的衛訣，雖然沒有向大多數衛家弟子一般修行道法，但自幼天資橫溢的他，卻也於拖刀之中，從戟法上走出了一條拖戟的獨有戰法。

  大戟於青石地面向前拖動，戟刃於青石地面每前行一寸，在青石地面上留下的痕跡便深上一份，而衛訣疾馳的速度也快上一分。

  當這一分一分的積攢隨著衛訣拖戟走的越遠，其大祭之上雄渾氣勢竟是已然有了幾分讓人震撼的巍峨氣象。

  而在其拖戟所指，手中握著那把風高劍的姬皓在大戟拖動的剎那，也同時動了。

  自幼時在不歸山握住第一把玄鐵劍時，姬皓這一生便註定與劍結下了不解之緣。

  而這份緣，尤其在姬皓於玄玉界內習得第一式武技穿楊後，愈發深厚。

  大戟拖動的聲音於太平客棧內逐漸變得愈發響亮，而黑色斗笠之下，姬皓卻是突然閉上眸子，雙腿微曲舉起手中風高劍，劍尖朝前。

  隨後一步踏出步步出，人若劍，劍朝前。

  穿楊。

  似是因為太平客棧一樓的客人大多還是肉身四境，所以見得姬皓和衛訣一劍一戟如此磅礴的交戰氣象，那些同為開脈境和填海境的人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大廳內一開始的喧囂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都緊緊注視著那一劍一戟的再次相遇。

  「嘭！」

  拖戟是為蓄勢，而穿楊所謂百步同樣如此。

  五丈的距離或許太短，但也正因為太短，蓄勢明顯都未達到巔峰的兩人這一擊，反而更能窺探出這兩式武技的強大。

  戟與劍在姬皓身前碰撞，震耳音爆聲後，卻是陡然自兩人身旁掀起一道接著一道的延綿氣浪。

  而這氣浪的正中心，單手甩出那一戟的衛訣緊咬著牙關，其氣海之內，靈脈之中，所有的靈力都在這一刻朝著手中大戟湧來，勢要一戟勝了姬皓這位姬家天驕。

  而衛訣對面，手中握著風高劍的姬皓，其頭頂斗笠已被蓬勃氣浪吹開，頗為俊逸的面容之上雖同樣肅然，但其嘴角卻掛著幾分若有若無的弧度。

  劍與戟的這一擊，卻並未頃刻間決出勝負，幾乎是爆發出完全實力的兩人，此刻反而是向市井無賴拳腳僵持一般，彼此角力。

  只是單論氣海靈力儲備，方才不過填海境小成的姬皓自然比不上已然開脈境的衛訣，但當姬皓吞下口中那枚地靈丹後，情況卻又完全不同了。

  肉眼可見，雖是有著燃血和浮生燼兩種秘技加持，但單純氣血之力與衛訣的靈力抗衡，不得不承認，姬皓手中的風高劍已然逐漸落入下風。

  但就在衛訣手中大戟即將徹底壓制住風高劍的剎那，姬皓喉嚨微微一動，在其身旁便浮現出了幾個不斷旋轉的氣旋，而隨著這氣旋的轉動，姬皓身旁，陡然出現了一股靈氣風暴。

  當這靈氣風暴出現的剎那，姬皓完美搬山境的肉身體魄便開始如饑似渴地吸納起了靈氣，隨著氣海之內消散的靈液不斷凝聚，而後又化作靈力沿著姬皓手臂注入那把本已落入下風的長劍，姬皓的身前，面色本已鬆緩的衛決陡然神色大變。

  但劍與戟的鏖戰，會因為姬皓的靈液變化而改變結果，卻不會因為衛決的思緒而發生改變。

  尋常武者保命所用恢復靈液的地靈丹作用之下，姬皓手中風高劍因為靈力的持續湧入頓時朝前一壓，隨後將那把本已占據上風的戟自衛決手中斬落。

  旋即，在衛決難以置信的眼神中，風高劍總算發揮出半靈器最大的特性。

  靈力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