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星光

  僅剩一堆餘燼的火堆被洶湧靈氣擊得四散，只是火堆之前，除開姬皓頭上原本的一頂斗笠外，卻是全無他物，更遑論有著人影。

  「火堆尚有餘溫，那小子既然不在此處，應當是潛伏在四周或者趁著夜色繼續朝著屍骨域的方向趕路。

  老十，你我在這四周搜索片刻，若是半刻之內不見其人影，便繼續向南追去。」

  伸出手指朝著火堆餘燼略微試探一番，察覺到灰燼之中殘存的溫熱，年齡稍長一些的楓七眉頭微皺，旋即衝著身旁的黑衣楓十沉聲道。

  聞言，心底早有怒氣的楓十也不逗留，衝著楓七微微點頭後，便朝著亂石堆靠右一邊搜索而去。

  見狀，楓七警惕地打量了一眼四周，於火堆旁思索良久，方才邁開步子朝著亂石堆另一邊巡查而去。

  夜色已然極深，因為近些日子連番陰雨，天邊除開一輪半遮半掩的殘月外，僅剩下幾顆稀疏的星。

  因為星光黯淡，所以有著亂石遮掩的湖泊四周能見度極低，即便是以開脈境遠勝常人的目力，也得仔細探查才能確定亂石堆中是否有著人影盤踞。

  雖然心中對此次追殺行動頗為惱火，但能夠一路修行至開脈境，楓十也自知如此關頭最是不能疏忽大意。

  嘴角噙著幾分陰狠笑意，楓十卻是手中倒握一把四尺長劍，沿著亂石堆與湖泊邊沿所在一寸寸的謹慎盤查過去。

  約莫走出了十丈左右的距離，湖泊四周嗚咽風聲漸起，微風自天地之間拂過，似是吹散了幾朵烏雲，霎時間湖泊四周因為星光漸盛陡然明亮起來。

  因為謹慎而微微眯起的眸子借著這星光一掃，楓十眼中頓時浮現出幾分喜意。

  眸子不著痕跡的瞥了瞥依舊在不遠處搜索的楓七，楓十卻是並未開口說話，而是一臉慎重地雙手握劍，邁著微小的步子向著身前兩塊巨石夾縫之間的陰影處走去。

  而這陰影所處的夾縫之間，赫然有著一塊青色衣襟半遮半掩的隱於沙地之中。

  一丈!

  兩尺！

  三步！

  從亂石堆邊沿的沙地向前邁出了約莫七步，壓抑著氣息的楓十這才走到巨石夾縫之前三步之地，而邁出的右腳剛剛落地，楓十身體四周陡然有著靈氣翻湧而起，掌中四尺鐵劍更是直刺身前夾縫而去。

  「噗嗤——」

  布帛被銳器貫穿的聲音自身前響起，楓十眸子一動，卻是急忙向前踏出一步，以右手長劍繼續往前一遞，旋即身子貼近這亂石夾縫，伸出左手向這陰影之中探去。

  只是借著再次暗淡的星光，已然向著夾縫之中探出身子的楓十卻是低聲怒罵兩聲後，從手中鐵劍之上，夾縫陰影之中扯出一劍破破爛爛的青色長衫。

  「老十，怎麼了？」

  楓十不遠處，楓七自是聽到了長劍插入布帛的聲音，回頭看了看楓十身旁仍舊還在翻湧的靈氣，楓七不由得眸子一凜，冷聲詢問道。

  「沒事，七哥。」

  自手中四尺長劍之上扯下青色衣衫，楓十倒撤數步回到星光覆蓋之地，頗有些無言的皺了皺眉頭，旋即朝著楓七笑道。

  聞言，並未察覺到亂石堆四周有所動靜的楓七不由得輕輕搖頭，旋即繼續向著湖泊另一邊搜索而去。

  再次打量了一眼手中青衫，窺見其上星星點點的血跡，楓十低罵一聲，卻是頗有些不甘的將手中衣衫隨意向著亂石之上拋去。

  只是接連後撤的楓十並未注意到，此時他所立足之地，距離身後碧波蕩漾的湖泊距離僅於三尺之距。

  而三尺，對劍身足有四尺的龍淵劍而言，已然是極佳的出劍時機。

  楓七方才轉過身，楓十扔出青衫的動作尚未收回，青衫也沒有及地，就在這湖泊四周風聲嗚咽的剎那，因為方才一番交談而心中警惕大減的楓十背後，一把在無盡夜色中依舊散發著璀璨金芒的長劍，陡然自其身後所在湖泊之中，以一種疾速而又撩人的姿態向上插出。

  是的，插出而後插入。

  心神已然放鬆了許多的楓十，前一刻還在罵罵咧咧地扔著青色衣衫，下一刻卻是有些難以想像的看著自己腰間，那把自身後貫穿了整個腹部的金色長劍。

  而被龍淵劍同時貫穿的，還有那片充盈至極，與身後湖泊一般同樣碧波蕩漾的氣海。

  劇烈的喘息兩聲，氣海雖破，但開脈境武者還有經脈之中殘餘的靈力可以運轉。

  楓十手握鐵劍，卻是在腹部鑽心痛意傳來的同時，咬著牙向前竄出數步，整個人鑽入碎石陰影之中，欲要向那偷襲者博殺出最後一劍。

  但在湖泊地步屏息足有數十息的姬皓哪會給楓十齣招的姬皓，龍淵劍剛自楓十體內脫身，姬皓手中自楓滅生手中撿來的半靈器長劍風高便已然嘯出陣陣清脆劍鳴。

  就在楓十竄身出去的同時，以姬皓氣海之內半數靈力催動的穿楊劍訣已然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緊隨在其身後鑽入那片陰影之中。

  利器入肉的身影響起，伴隨而至的還有楓十口中難以訴出的那份不甘的嗚咽。

  自楓十被風高劍斬斷大半的脖頸處取出長劍，在楓七察覺到此處變故迅速趕至的同時，姬皓倒拖著還在滴血的劍身，自那片亂石堆的陰影中緩緩走出。

  夜深，月黑，湖畔風聲驟起。

  姬皓四周風聲漸高，而其手中同樣握著風高，如此良辰，當殺人。

  波瀾橫生的湖面陡然炸出數朵水花，生死之間的戰鬥往往無需太多言語，戰畢，不過便是你死我亡。

  姬皓手握風高，口中吞咽著自楓滅生儲物戒中找到的地靈丹，氣海之內十五滴靈液在方才一劍穿楊之下本已消耗近半，但在地靈丹藥效之下，此番再次出劍，卻是已然有著整整十滴靈液呼嘯而起的巍峨氣象。

  兩把長劍於清冷月光之下交錯，竟是在這四周廖無人煙之地，以靈氣劍芒迸射出道道遠比天邊星光更為奪目的，滿含殺意的冷芒。

  劍芒和著靈氣四散，將湖面斬得水浪迭起，將四周亂石劈得碎裂四散，而經久不散的殺意之間，兩劍交錯著僵持半息，卻是陡然分開。

  依舊無言。

  姬皓掌中風高劍之上陡生紅芒，不是姬家燃血，而是玄玉界內自藺吳儲物戒中學來的那一式血祭之劍。

  浮生燼。

  體內血氣逐漸萎靡，但姬皓於星光之下依舊明亮的雙眸卻是愈發奪目，手中風高劍不斷咆哮出近乎狂暴的劍鳴，姬皓以右手握劍遙舉楓七，一步踏出，百步穿楊。

  姬皓身前，一劍對拼後退去數步的楓七雙足落地，卻是如那山中蠻獸一般粗喘著氣嘶吼一聲，旋即兩手並握劍柄，雙腿微曲，姬皓出劍的同時，楓十亦是自原地躍起，握劍當空橫批而下。

  兩把劍一是刺、一是劈，但又偏偏於方才鏖戰之地以劍尖相抵再次碰撞在一起。

  竭力爆發的兩式劍招四周，翻湧的靈氣將兩人腳下沙土掀起，向著四處潑散而去，以至於兩人落腳之地，腳下沙土足足比身旁矮了一尺之深。

  但這份劍氣的彼此爭鋒卻並未如同意料之中僵持太久，只因為姬皓手中風高是楓滅生佩劍半靈器，而楓七手中那把劍，卻只是一把凡器。

  兩劍的初次交鋒，依仗著靈力的加持，楓七的確能以凡劍與姬皓交鋒，但當彼此都爆發出最後的殺招，浮生燼爆發之下，體內洶湧氣勁已然不下開脈境的姬皓這一劍穿楊，區區凡器又如何可接？

  穿楊縈繞的風高劍下，楓七手中長劍在接劍三息過後，卻是自劍尖開始寸寸崩裂，而手中失去了三尺青鋒的剎那，楓七眼底陡然掠過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涼，甚至於就那樣看著風高劍自其心口貫穿。

  長達四尺的劍身之上鮮血沿著劍刃不斷泣下，以氣血為祭爆發出如此一劍之後，見得楓七眼中生機全無，姬皓卻是弓著腰大口喘息良久，這才自楓七仍舊未能閉目的屍身中拔出風高劍，起身緩緩走到一如初始碧波蕩漾的湖泊邊。

  以湖水洗盡風高劍之上殘餘血跡，姬皓張嘴大吸一口摻雜著濃鬱血腥味的空氣，旋即走到亂石堆盡頭所在，自沙土之中撿起那頂斗笠，將其負與頭頂，而後背劍，繼續南行。

  少年背後，嗚咽風聲再起，天邊星光再明，將那頂斗笠的影子，拖得老長。

  ……

  自亂石堆的湖泊旁繼續南行，似是因為姬皓與楓七和楓十的戰鬥在夜色中並未掀起太大波瀾，廣袤平原之上姬皓足足前行了一天一夜，身後也在無楓家武者追殺而來。

  自修習過浮生燼後，因為其乃是血祭爆發之術，姬皓本是準備將其作為搏命的底牌使用。

  但在與楓魂交戰中第一次使用過浮生燼起，姬皓卻發現完美搬山境的血髓之下，自己戰鬥燃燒的武者精氣並不會如藺吳那般影響到體魄底蘊，甚至折損壽元。

  亦是因此，在知曉催發浮生燼對氣血並無影響後，姬皓這才敢在湖泊邊設計伏殺落楓城的開脈境，只因為燃血與浮生燼迭加之下，姬皓即便是填海境，亦可斬開脈。

  一日一夜的南行過後，姬皓視野當中總算不再是廖無人煙的荒野，此時的百米開外，一處雖無城牆，但卻人聲鼎沸的地域逐漸向著四方吐露著嗜血的獠牙。

  姬皓壓了壓頭頂斗笠，嘴角扯出幾分若有若無的淺笑。東域最為混亂的無序之地，屍骨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