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月黑

  同為橫亘於空空山脈南端的三城，作為虛荒門駐地的東石城一定是一條死路。而落楓城與烈城之間，因為落楓城與東石城的關係一向極好，所以對得罪了衛家的姬皓而言，此城本來也極為危險，若是按照常理來看，的確只有烈城才是南行的最好去處。

  然而，心智較之同齡人成熟許多的姬皓自然看得更深，雖然方野等人話中都是烈城最為安全，但方野等人尚能看出這一點，先一步出山的衛訣等人又怎會不明白。

  回想起衛訣臨走時陰冷的眼神，姬皓自知此番於空空山內連斬李文四人，已然觸及到了衛家底線，這南行一路定然不會太平。而南行一路上，衛訣等人最可能對姬皓出手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空空山到烈城之間這不足百里的延綿平原。

  亦是因此，本著燈下黑的大膽想法，姬皓卻是在明知落楓城與東石城關係不俗的情況下選擇了鋌而走險，將南行的下一站定為落楓城。

  天邊夕陽餘暉已然散盡多時，自空空山脈向南的廣袤平原之上，身著一身青衣的姬皓借著月色向前疾馳，從夜色漸近到半夜星光繚繞，姬皓已然南行不下五十里。

  因為秋意漸濃，此時的姬皓腳下是一片延綿不絕的枯黃，時不時有著山丘於姬皓視野當中掠過，月色之下，竟是一片萬籟俱寂。

  「啞——」

  天地之間夜半叢生的寂寥足以讓人望而生畏，背著鐵劍負手向前，一直強打著精神的姬皓卻突然耳聞一聲淒涼鴰鳴。

  前行的步子微微一滯，姬皓抬頭，卻是發現天邊月色漸隱，烏雲遮蔽的稀疏星光之下，唯有一隻模糊的禽鳥於這廣袤四野之上盤旋。

  接連前行數十里，姬皓腳下的原本一望無垠的平野已然化作此起彼伏的丘陵坡地，一片如墨夜色之中，丘陵坡地所在，四周竟是隱有道道疾風驟起，青衣於狂風之下向後揚起，姬皓耳聞嗚咽，卻是左手前伸接住一滴雨水，右手扶住背後鐵劍一步一步緩緩向前。

  月黑。

  風高。

  正是殺人夜。

  漆黑夜色之中，一道通天亮芒自前方閃起，大雨頓時傾盆，震耳雷聲自遠處咆哮而來，姬皓腳尖踏足丘陵之巔，卻是在雷聲轟鳴的剎那仗劍躍下，掌中鐵劍就著雷光綻出冷芒直刺身前一道黑衣人影。

  自丘陵山坡之下竄出，黑衣人影尚未落地的剎那便同樣執劍斬向姬皓，兩劍交錯，清脆的碰撞聲於蒼茫雷威之下卻是顯得聲若蚊蠅。

  一劍出，姬皓並未與黑衣人影再戰，而是雙足落地於泥地一踏，腳下泥漿四起的同時身子向下一揚，躲過黑衣男子右手邊另一位襲殺者緊隨而至的一劍。

  兩把長劍盤旋在姬皓向後略傾的胸前，黑衣武者和其身旁的黃衣男子也不多言，雙劍一左一右微微交錯著，自上而下衝著姬皓腰間狠狠斬落。

  腰間青衫於靈氣劍芒之下裂出幾道口子，姬皓眉眼一橫，卻是於泥地一蹬，旋即掌中鐵劍化作半靈器離欒，在身子借力向後退去的同時，揮劍斬向身前兩人。

  三劍於姬皓身前半尺又是一個交錯，因為黑衣武者和黃衣男子與姬皓一般同為填海境小成，所以即便是一人對兩人，依仗著氣血遠比尋常填海境強大，姬皓一時間反倒占據上風。

  被姬皓一劍逼得同時後撤，黑衣武者和黃衣男子眼中同時露出幾分驚色，兩人彼此對視一眼，黃衣男子卻是在黑衣武者握劍再出的同時自懷中拿出一方竹筒，趁著黑衣武者與姬皓交戰的剎那將竹筒朝上一扔，竹筒尚未落地，黃衣男子便已然持劍前來馳援黑衣武者與姬皓的戰鬥。

  目睹著兩人舉動，姬皓自是明白虛荒門的攔截手段絕不止這兩人，掌中離欒劍將黑衣武者逼得一個趔趄後退數步，姬皓卻是並未追擊，而是於原地一頓，掌中離欒頓時嘯出一聲清越劍鳴，三丈之外人似劍、劍若人，赤紅劍尖直衝剛剛扔出竹筒的黃衣男子而去。

  穿楊。

  「武技！小心！」

  才被姬皓一劍逼退，黑衣武者自是來不及重聚氣勢支援黃衣男子，後撤的腳步剛剛止住，黑衣武者察覺到四周喧囂的靈氣，眼中陡然泛起幾分驚恐，急忙衝著黃衣男子驚喝道。

  三丈之地對穿楊而言宛若咫尺，不等黑衣武者話落，姬皓赤色劍尖便已至黃衣男子身前，方才扔下玉筒便急忙馳援的黃衣男子來不及思索，掌中長劍下意識的向前一砍，卻是剛好斬到姬皓掌中半靈器長劍。

  劍刃之上裹挾著淡淡螢光的離欒被黃衣男子握劍斬下，卻是輕輕一晃後便去勢不減的繼續向前，姬皓右手向前一推，離欒劍便自其掌中脫手，劍柄擦過黃衣男子掌中鐵劍，旋即兀自刺入黃衣男子胸膛。

  又是一道雷光自天邊閃過，忽生的一片白芒之中，黃衣男子拋出的竹筒終於落地，一道赤色星芒於縷縷紅煙之中迅速升空，只可惜這紅煙遠不及黃衣男子嘴角鮮血更為鮮紅。

  紅煙升空，姬皓眸子一閃，向前一步自黃衣男子胸口拔出離欒劍。身後鮮血四濺，姬皓卻是背對著紅煙，氣海之內被穿楊消耗過後殘餘的六滴靈液一齊顫動，旋即身影一閃，朝著黑衣武者接連甩出兩劍。

  失去了黃衣男子助力，以一人對戰姬皓，黑衣武者那還有絲毫勝算，離欒劍第一擊重力之下，黑衣男子掌中鐵劍頓時脫手落地，而姬皓第二劍下，黑衣男子脖頸處頓時飆射出大片血花。

  同為填海境小成，東石城虛荒門弟子竟是已非姬皓兩劍之敵。

  收劍轉身，天邊紅芒剛剛升至頂端，方才那道雷光過後的雷聲至，姬皓身影卻是在滿頭夜色之中繼續向南疾馳。

  「死了？」

  「回七長老，衛平和衛雲都已戰死。」

  約莫在赤色星芒升空三十息過後，身著一身墨色衣袍的中年男子陡然出現在紅煙尚未消散之地，嗅到身旁雨水沖刷下格外刺鼻的血腥味，中年男子頓時一臉陰鷲地沉聲道。

  紅煙之前，剛剛出現的中年男子便是護送東石城武者去往枯木境的衛訣族叔衛空。在與虛荒門弟子聯手自空空山脈搜索兩個時辰而未有半點進展後，衛訣和衛空便決定將搜尋範圍擴大，亦是因此，自空空山脈通向落楓城這條路自然也在衛空等人搜尋範圍之內。

  因為搜尋範圍的增大，所以衛空為了確保虛荒門弟子的安危，只能將門下弟子分成兩人一組進行，只是負責東半邊搜尋的衛空並未想到，姬皓雖只是填海境，但實力卻依舊強到如此地步，竟是在短短數十息內便斬殺了兩位同境界的衛家天驕。

  「信煙升空不久，那小子應當沒離開多遠，本座先追上去，你留在此處，等虛荒門其餘門人來此交付消息。」

  眸子閃爍片刻，衛空瞥了瞥腳下血水，卻是臉色難看地冷哼一聲，旋即叮囑身旁另一位虛荒門弟子兩句，一個閃身追著姬皓消失的方向疾馳而去。

  天邊雷雨陣陣，姬皓衣衫被雨水浸濕，露出少年健碩的肉體。距離落楓城尚距不下二十里的距離，因為不確定前路到底何處還有埋伏，姬皓眸中微凝，卻是只好面色平靜的沿著地圖所載一路向著落楓城繼續前進。

  「混帳，斬殺我衛家弟子，襲殺我衛家客卿，你還想逃？」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隨著姬皓一路飛馳，此時距離落楓城已然不足十里之地，眼看著四周隱有村舍零星散落，姬皓正欲尋個地方整頓一二，卻陡然聽聞身後一聲爆喝。

  離欒劍現於掌心，姬皓深吸一口冷氣，旋即舔了舔嘴上雨水，水滴入口無味，姬皓卻是轉身冷笑兩聲，一個爆射持劍徑直斬向身後面色狠戾的衛家七長老衛空。

  「豎子狂妄！」

  朝著落楓城一路狂奔，即便衛空身為開脈境武者，有著略勝於姬皓的爆發速度，但其恢復力卻遠沒有打磨出一具完美搬山境肉體的姬皓來得強大。

  亦是因此，見得姬皓握劍斬來，衛空卻是當空一個頓步，立於原地大口喘息片刻，厲聲大喝一句，旋即伸手一揚，召出一把金光閃閃的大刀，握刀重重踏出三步，旋即揮刀橫斬而出。

  天邊圓月已然完全隱於雲層之後，夜的最後一片黑色之中，赤色劍身與金色大刀陡然相碰，於瓢潑大雨之中戰得雨水四濺。

  雖是先手一劍，但姬皓卻不得不承認，填海境小成的氣力與開脈境終究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亦是因此，劍與刀的第一次碰撞，竟是蓄勢不久的衛空向後踏出半步，姬皓朝著身後爆射數步。

  「哼！」

  被一個填海境逼退半步，衛空頓時面色一變，不由得冷哼一聲，眼中帶起幾分慎重，不等姬皓止住後撤的頹勢，衛空掌中大刀由橫轉為豎，自泥地之上猛地一躍，便握刀朝著姬皓豎劈而下。

  兩腳在泥地之上帶起泥水四濺，見得金色大刀之上的無匹氣勢，姬皓右腳狠狠一踩，卻是在泥地之上踩出一個深坑的同時狠狠一躍，雙臂之上陡然攀附起姬家秘技的紅芒，旋即雙手並握掌中離欒，以攻為守，赤色劍身同樣朝著衛空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