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遙遠的末江

  急促的號角聲在黑城堡中迴蕩。

  人們在黎明前的寒氣里跌跌撞撞，嘴裡噴出溫暖的白色蒸氣，與夜幕中飄來的蒼白迷霧融為一體。

  長城倒塌，屍鬼入侵。所有人都必須立刻離開，哪怕只晚一會，也可能會是生死之別。

  雖然早就得到過警告，可絕境長城雖然冰冷，卻是守夜人們的信仰所在，每個黑衣士兵心中都有一絲僥倖存在。

  真的聽到這個消息後，守夜人們都感覺五味雜陳，機械地執行著命令，默然不語。

  疲憊的野人們顯得憂心忡忡，臉上寫滿無奈。

  他們本以為抵達長城就萬事大吉，沒想到僅僅只是休息了一晚，便又要開始一段與之前一樣艱苦而兇險的旅途。

  而紅神信徒們依然信心滿滿，臉上的笑容一如往常，眼中的神采也沒有絲毫變得黯淡。忙忙碌碌時也不忘大聲讚頌著光之王。

  在火把的映照下，所有人忙著繫緊馬鞍，將貨物運上馬車。

  守夜人遊騎兵們紛紛躍上不住吐氣的戰馬，在首席遊騎兵傑瑞米·萊克爵士的率領下沖入茫茫黑暗。

  這是早就制定好的方案。讓機動性最強的遊騎兵們要去引誘、干擾屍鬼行軍，為其他人爭取更多時間。

  黑衣軍團需要攜帶的東西多，但他們早有準備。野人們雖然來得倉促，好在了無牽掛。眾人打包收拾的過程非常迅速。

  從烏鴉喚醒守夜人總司令，告訴他霜雪山城堡附近的冰牆倒塌，屍鬼正源源不斷地通過開始；到龐大的隊伍緩緩走出黑城堡，人們源源不絕地踏上國王大道時，東方剛剛有些發白。

  拖著長尾的紅彗星清晰可見，猶如一把滴血的紅劍，掛在天際。

  但這只是剛剛開始。即使沒有屍鬼的威脅，這也是一段非常艱難的旅程。

  沒人能料到會突然多出上萬野人。一下子讓撤退的難度倍增。

  即使按照最樂觀的估計，他們也要走上一周左右才能抵達末江，在此之前，不會有任何地方可以補給。

  巨人和他們的長毛象都背著巨大的包裹。

  隊伍里的馬車和牛拉的板車上，也全部堆滿各種物資。

  大多數人都只能步行。許多人還推著小推車。

  多數推車上放著食宿用品。鐵匠們的車上裝著全套修理工具：鐵錘、火鉗，甚至還有鐵砧。也有一些野人母親把她們的孩子放在車上。

  隊伍最後是熊老親自率領的精銳部隊。

  殿後的人員早有安排，都是守夜人和紅神信徒們中間的勇士，每個人都是自願加入。

  現在又多了一些野人，他們大多參加過昨天的阻擊，值得信賴。

  所有戰士都騎著戰馬，馬背上掛著赫倫堡制式的背包，裡面裝滿足夠他們在野外生存一周的補給。

  天漸漸亮了，縷縷迷霧漂浮在空中，一切都顯得有些迷濛。

  野人歐瑞爾的鷹騰空而起，向著西邊飛去，很快就變成長天中的一個小點。

  背著長爪的瓊恩和滿頭火焰的耶哥蕊特都在斷後的隊伍中。

  兩人的坐騎靠得很近。瓊恩神情有些嚴肅，而耶哥蕊特只要看看瓊恩，臉上便會浮現笑意。

  因為歐瑞爾沒死，還是只能被稱為五形人的瓦拉米爾也騎著一匹栗色的戰馬。

  騎雪熊雖然威風凜凜，但如果有馬匹可以騎，誰也不會非得和自己的屁股過不去。

  飽餐一頓之後，瓦拉米爾的森林狼們顯得精神抖擻，跟在白色的冰原狼身後，時而在隊伍旁歡快的奔跑，時而跑進國王大道旁邊的荒野中，消失不見。

  除了瓦拉米爾，名為荊棘的女野人也有一隻影子山貓。這兩隻貓科猛獸都不太喜歡人，不知何時早已悄無聲息地從隊伍中消失，靜靜地隱藏在路邊的某個角落。

  兩隻龐然大物一直老老實實跟在主人身邊。瓦拉米爾的雪熊和波羅區的野豬同樣巨大而恐怖。

  黎明即起，天黑休息。撤離的人群不停地向南前進。安全地渡過了兩天後，他們走出了布蘭登的饋贈，進入新贈地。

  當傑瑞米·萊克率領的遊騎兵追上他們時，瓊恩知道真正的危險終於來臨。

  「丹尼斯爵士呢？」熊老焦急的目光在遊騎兵中間掃過。

  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是一位老資格的守夜人。他做影子塔的司令官已經三十三年了。

  傑瑞米搖搖頭，「我們沒見到任何影子塔或者附近城堡的人。那邊全是屍鬼。」

  「七層地獄呀。」熊老拽著毛茸茸的白鬍子，語氣中隱隱有些傷感。

  影子塔是是守衛大峽谷的重要據點，加上附近幾個城堡，一共有六百多名黑衣士兵和拉赫洛信徒。如今看來，守夜人軍團永遠地失去了他們。

  「必須加快速度。我們才走了三分之一。」首席遊騎兵眼中滿含擔憂，「屍鬼太多了，漫山遍野，根本數不清楚。」

  熊老默然片刻，扭頭凝望南方，「進入山區就好了，傑瑞米。我們再堅持一下。」

  朦朧的遠山，籠罩著一層輕紗，影影綽綽，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就像是幾條淡淡的輪廓，抹在藍色的天邊。

  最先與屍鬼們交戰的是狼群和影子山貓。零星的屍鬼根本不是這些猛獸的對手。

  但很快屍鬼開始成百上千的出現。動物們被逐出荒野後，戰鬥在國王大道附近展開。

  高大的戰士頂在前方，弓箭手們從後方拋灑黑曜石箭頭的箭雨。

  所有人拼盡全力，用最快的速度讓不得安寧的死者們安息，也為自己爭取片刻喘息之機。

  漫長的路途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會有一處戰鬥遺留下的痕跡：滿地徹底死去的屍鬼，扭曲的箭杆，碎玻璃般的黑曜石碎片，還有暗紅色的斑斑血跡。

  生者需要吃喝，睡眠。戰鬥之後還要治療傷者，為死去的戰友火葬，免得不久之後他們又重新站起來，成為所有生者的死敵。

  而沒有任何事情能延緩屍鬼們的腳步分毫。不分晝夜，廣袤的大地上隨時可以見到向南移動的屍鬼。

  整個世界都在結冰。縷縷冰霜緩緩地沿魚梁木向上爬行，競相攀比。空曠的村莊已不再空曠，藍眼幽靈行走在雪堆間。

  有的穿著破爛的褐色衣服，有的穿著黑衣服，還有的什麼也沒穿，那些東西的身體白得像雪。

  寒風在丘陵間嘆息，帶來濃重的氣味：死肉，干血，散發出黴菌、腐物和屎尿味道的惡臭皮膚。

  撤退的隊伍加快腳步，很快走出新贈地，進入史塔克的領地範圍。

  斷後的部隊繼續在國王大道上阻擊屍鬼，交戰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情勢越來越危急。有幾次熊老都要抽出佩劍，親自面對屍鬼。

  一路戰鬥，已有超過一百人戰死。有黑衣士兵，有紅神信徒，也有裹著毛皮的野人。

  流血犧牲在預料之中，選擇加入斷後隊伍的人，本就視死如歸。

  無論之前是什麼身份，在這場生與死的戰爭中，他們都是可敬的勇士。

  黑曜石武器與箭矢的消耗也遠超預計。隊伍中的野人有機會展示他們的手藝。用樹枝製作簡易的火把，把碎掉的黑曜石撿回來，做成簡陋但有效的武器。

  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疲憊，但他們的眼神依然堅定。

  然而事情並未如熊老預想的那樣樂觀，崇山峻岭與茂密森林也無法阻擋屍鬼的腳步，在前方的普通人開始遭到襲擊。

  不斷有小股屍鬼從國王大道兩旁的山坡上、樹林裡突然冒出來。沒有眼球的眼窩閃爍著冰藍光芒，烏黑乾枯的利爪上凝結著寒冷的冰柱。

  這些並非活物的東西憎恨一切生命，一出現便會瘋狂的撲向路上行走的人群。

  儘管每次屍鬼都會被野人們消滅，但也不斷有人被屍鬼殺死。

  親人們甚至來不及哭泣，一旦看到熊熊火焰吞沒片刻前還鮮活的軀體，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在離開黑城堡的第五天，離末江已經不遠的地方，斷後的隊伍遇到出發以來的最大危機。

  一直只會憑著本能發起瘋狂攻擊的屍鬼，突然變得進退有據。

  而斷後的隊伍經過一路苦戰的消耗，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都疲憊不堪。

  他們的武器盔甲損壞嚴重，弓箭也早已用光。現在甚至失去了組織上的優勢。

  之前屍鬼們的攻勢如同滔天巨浪一樣猛烈，帶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戰鬥的時候根本無暇多想。

  而現在這種不緊不慢的攻擊，反而讓冰冷的絕望卻在每個人心頭慢慢滋生。難道真的是死期已到？

  透過移動的屍鬼們露出的間隙，瓊恩看到一道陰影自樹林暗處慢慢冒出。

  高大的身材，憔悴堅毅渾似枯骨，膚色蒼白如同乳汁。身上披著仿佛是用冰做成的盔甲，反射著森林的深奧灰綠。

  他知道這是導致所有人陷入絕境的元兇。

  異鬼似乎在笑，隱隱傳來一陣尖利如冰針的聲音。

  瓊恩突然想起了威廉。如果現在是魔法騎士站在這裡，他會怎麼做？

  能量從靈魂深處湧出，握著劍柄的雙手越來越用力，目光越來越熾熱。

  寒風乍起，冰涼刺骨。

  然而瓊恩揮動長爪，猛然向著異鬼衝去。

  即使經過連續戰鬥，瓦雷利亞鋼長劍的鋒刃依然銳利如初。

  短短數息之間，擋在他面前的十來個屍鬼便被砍倒，如同被割斷的野草般灑在地上。

  衝破屍鬼的堵截，瓊恩看到了異鬼的眼睛。

  那是一種比任何人眼都要湛藍深邃的顏色，如玄冰一般冷冷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