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離開的人與留下的人

  天空是鉛白的顏色，看樣子要下雪。

  風猛烈地吹過，海豹灣里黑色的海水涌動起來，一浪一浪的拍打著滿是雜亂冰塊的海灘。

  東海望的碼頭泊滿大大小小的船隻，帆檣林立。

  有來自君臨的貨船，有來自赫倫堡的三桅大帆船，也少不了來自布拉佛斯和潘托斯的商船。

  勞工們一箱一箱的從船上卸下各種物資。裹著厚厚毛皮的平民們排成長龍，順著跳板慢慢走上船。

  守夜人軍團很早就開始執行撤離計劃，把布蘭登的饋贈與新贈地的居民們全部集中起來，送往赫倫堡暫避。

  赫倫堡曾在五王之戰中收容過十萬難民。

  河安家的仁慈與慷慨，七國上下無人不知。所以人們也都很配合地接受安排，前往河間地。

  還有一大群人站在岸邊，都是青年男子。

  他們與船上的親人們互相呼喚，祝福平安。

  不過用的詞語都是」光之王保佑！「」真主明光照耀！「」拉赫洛會指引你「之類。

  其他人聽到後，總是會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他們幾眼。

  這些都是在梅麗珊卓影響下改信紅神的信徒。起初紅袍女招來的只有野人，後來也有許多長城以南的居民加入。

  他們都堅信，紅神與寒神，這兩位真神亘古以來便持續不休的戰爭，又將重新爆發。

  所有人都必須團結在光明使者、英雄亞梭爾·亞亥身邊，齊心協力對抗黑暗，否則維斯特洛將迎來永不終結的長夜。

  雖然把家人都送上了去赫倫堡的船，但青壯們都自願留了下來，協助黑衣軍團防禦長城。

  除了前往黑城堡的三千人，留在東海望的紅神信徒也還有兩千多人。

  他們的加入極大緩解了守夜人的壓力。要知道即使有威廉開掛，沒有損失反而得到加強之後，守夜人軍團的總兵力也不過才兩千多人。

  隨著一陣得得的馬蹄聲，一隊黑衣士兵簇擁著兩輛拖車向著港口而來。

  第一輛車上獸皮堆得老高，頂上固定著皮革頂篷，用以遮擋雨雪。

  黑衣人們在碼頭附近停下，紛紛跳下馬。

  兩腳一落地，瓊恩·雪諾便走向拖車，把盲眼的伊蒙學士扶下來。

  學士裹在一件有他三倍那麼大的熊皮里。突然一陣猛烈的寒風吹過，老人身體有些搖晃。

  他是如此單薄瘦弱，也許再來一陣風，就可能把他吹過長城去。

  山姆趕緊跳下車，用一條胳膊扶住他，「抓緊我，師傅，我們馬上就要登船了。」

  」船？「盲眼學士點點頭，渾濁的白色眼睛望向天空，」當年我就是坐船從君臨來到長城。那時候，我可從未想過還有一天能夠回去。只是伊戈……啊，恐怕所有人都不在了。「

  守夜人總司令傑奧·莫爾蒙大步走過來。風掀開他的兜帽，露出光禿禿的腦袋，毛茸茸的灰白長鬍子也被吹得高高揚起。

  他從瓊恩和山姆手中扶過老學士。已經同樣不年輕的熊老，比那些年輕人們更能理解這一次離別的意義，也更加傷感。

  兩個老人並肩而行，絮絮叨叨地道別。伊蒙也以黑城堡學士的身份，向守夜人總司令提供最後的建言。

  吉莉懷抱著襁褓出現了，跟在學士身後不遠。她有一雙天真無邪的棕色眼睛。產子後身形依舊十分苗條。

  瓊恩忍不住用胳膊撞了一下山姆，」你真要一直帶著她和那個孩子？「

  」離開我……她會感到害怕，「山姆支支吾吾，」我只是帶她……去角陵，看看我出生的地方。「

  瓊恩給他一個鄙視的目光：編，接著編。

  一朵雪花飄落在山姆鼻尖上。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海岸，胖胖的圓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你不也把那個紅髮女孩帶在身邊，嗯，火吻而生？」

  身材矮小的耶哥蕊特駐足岸邊，正翹起頭，好奇地打量著港口的船隻。

  她背著一把做工精良的複合弓，滿頭紅髮隨風擺動，真就如同一頭熊熊燃燒的烈焰。

  」什、什麼我帶著她。「瓊恩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紅潤，」她現在也和軍團一起作戰……是傑奧大人安排她和我一起工作。她是個很好的戰士，我們是戰友。「

  山姆給他一個鄙視的目光：編，接著編。

  無論有多少不舍，離別的腳步也不會因此而延緩片刻。

  當學士與山姆一行乘坐的船隻離開碼頭後，雪花終於開始飄落，如柳絮般隨風輕舞。

  熊老轉過身，當先走向一艘有著紫色船身和船帆的划槳船。瓊恩等人緊緊跟隨。

  那艘船相當大，有兩層槳位和三根高高的桅杆，船頭還鍍著金，即使天色暗淡的時候也非常醒目。

  這是布拉佛斯商船泰坦之女號。因為它有著極高的航速，才被赫倫堡僱傭，為守夜人軍團運來一批重要物資。

  」只有這麼點？「熊老的語氣中透出濃濃的失望。

  他面前的每個木箱裡都墊滿稻草，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中間那個不大的陶罐。

  野火。經過赫倫堡改進的野火，終於可以安全的長途運輸，長期儲存。

  經過幾次小規模的實戰檢驗，守夜人上下都對這件鼎鼎大名的武器感到非常滿意。

  只是這一次數量有些少。

  船長特尼西奧·特里斯是布拉佛斯人，不過常年奔波在狹海兩岸，通用語也非常流利。

  」這已經是赫倫堡所能拿到的全部野火了，大人。畢竟現在能製造野火的只有君臨的火術士們。「特尼西奧說道，被風吹得泛紅的方臉上也有一絲遺憾。

  」聽說黑水河之戰時，整條河都有野火燃燒，爆炸時騰起的火焰，能有上百尺高。「熊老嘆了一口氣，」七層地獄呀！應該留給我們對抗死人，而不是用它把活人變成死人。「

  」那會提利昂大人恐怕想不了那麼長遠。「特尼西奧走到一堆木箱旁，使勁打開一個個蓋子，」不過您不用擔心，這裡還有一批專門用來對付屍鬼的武器。「

  守夜人們好奇地圍攏過來。

  只見有的木箱裡整齊地排放著許多箭矢，但箭頭卻不是鋼鐵，看起來是一種黑色的石頭，表面晶瑩，透露著冷冽的鋒芒。。

  有的木箱裡裝著同樣的黑色石頭做成的長劍。劍身黑得無比純淨，有一種安靜沉穩的華麗感。

  「原材料采自龍石島，然後運到赫倫堡加工。」特尼西奧毫不掩飾眼中的讚嘆，「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把石頭做成武器，還打磨得如此光滑，光是這份功夫，就價值千金。」

  瓊恩提醒總司令，」大人，這應該就是威廉爵士說的黑曜石武器。「

  」石頭？「東海望守備隊長卡特·派克瞪著那對靠得很近的小眼睛，彎下腰仔細觀察，」連鋼鐵都殺不死屍鬼，這些石頭有什麼用？「

  」我聽臨冬城的魯溫學士提起過黑曜石，「瓊恩說道：」他說這種物質是在地心深處，用諸神之火鍛造而成。「

  耶哥蕊特微笑，露出不整齊卻潔白的牙齒，「我們管這個叫龍晶。」

  卡特出身鐵群島，粗魯好鬥。不過對於曾陪伴魔法騎士與高庭玫瑰，還有紅袍女祭司一起並肩對抗異鬼，拯救艱難屯的戰友，卡特還是相當信賴。

  」異鬼和屍鬼就怕火呀！難道這東西很熱？「東海望守備隊長登時眼睛一亮，右手伸進箱子，握住一柄黑曜石長劍。

  「噝——」卡特甩甩手，「好涼！這哪裡是用火鍛造，我看倒像是用冰做的。」

  黑衣士兵們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

  名叫皮革的野人是拉赫洛的信徒之一，也是鼴鼠媽媽派在熊老身邊的聯絡人。

  「可不就是冰做的？」他笑著說道：「梅麗珊卓夫人曾經對我們說過，龍晶又被稱為『冰凍火』，所以對那幫冰冷的異神之子而言，是致命的武器。其實我們也收集到一些龍晶武器，只是遠遠沒有這麼精緻。」

  提到紅袍女祭司，守夜人們沉默起來。

  熊老摸摸光頭，唏噓不已，「梅麗珊卓夫人給我們提供了巨大的幫助，真是感激不盡。只是可惜……」

  其他黑衣兄弟也默默頜首，深表贊同。

  梅麗珊卓在長城時，多數人對她是又愛又怕。

  即會對著紅色輕紗下那曼妙的胴體流口水，但當那仿佛燃燒著的雙眸掃過時，他們大多又會膽戰心驚，趕緊移開目光。

  但當女王帶回她的死訊後，守夜人軍團上下才開始意識到，紅袍女祭司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意義重大。

  梅麗珊卓屢次越過長城，前前後後救回一萬多野人。傳播拉赫洛的信仰，不僅讓野人們變得規規矩矩，不僅沒麻煩，反而給長城提供了近六千兵力。

  這些信仰堅定、無懼黑暗的戰士，無論是現在防守長城，還是加入即將到來的戰爭，都是相當重要的力量。

  雖然多數人並不知道梅麗珊卓是如何死亡，不過從女王的褒獎與推崇來看，必然也是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並不可惜，大人。」皮革笑了，笑得很燦爛，「梅麗珊卓夫人為了光之王的使命而獻身，現在已經回到了拉赫洛的身邊，永遠沐浴真主的光輝。」

  「她說過，只要遵從拉赫洛的意旨，即便灰塵中的餘燼也能重新燃起熊熊烈火。」紅神的信徒目光無比堅定，「只要我們團結一心，一定能戰勝寒神的奴僕，迎來永不終結的長夏。」

  「沒錯！」瓊恩大聲說道：「我們有丹妮莉絲女王陛下和她的龍，有魔法騎士這樣的傳奇英雄，還有數以十萬計的英勇戰士，我們一定能打敗異鬼，再把它們封印一萬年。」

  年輕人特有的勃勃生氣與昂揚鬥志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周圍的人也被感染到。

  他們哈哈大笑，高聲附和。

  熊老摸著直垂到胸口的灰白鬍子，看著神采奕奕的瓊恩，滿臉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