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波譎雲詭

  席恩曾經見過他二叔的左眼，並且認為那是一隻閃爍著惡意的黑眼睛。

  而現在攸倫的左眼更像是某種異類的眼睛，沒有惡意，沒有任何感情。只有無情的冰冷，以及視眾生為螻蟻的藐視。

  不過這並不讓威廉覺得驚訝，畢竟異鬼都殺了好多。他奇怪的只是這雷霆萬鈞的一擊居然沒有殺死鴉眼。

  黑暗姐妹落下的瞬間，眼罩斷裂；攸倫猛然退開；船舷邊一個強盜突兀地裂成兩半，仿佛被一把巨大而鋒利的劍從頭頂直劈到胯下。

  白色的腦漿，紅色的鮮血，花花綠綠的破碎內臟漫天拋灑，旁邊的其他強盜被淋得滿頭滿臉。

  強烈的血腥味瞬間瀰漫甲板。冰原狼再按耐不住，嘶吼著朝還呆若木雞的強盜們撲去。

  眼角餘光看到這一幕，威廉頓時明白過來，「傷害轉移？看來鴉眼確實去過亞夏和陰影之地，掌握了些魔法。」

  可鴉眼心中充滿黑暗，是一個純粹的惡人，甚至想通過帶給全世界恐懼來成神——這可能是一種精神病，缺乏同情，自責，畏懼，自製，是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

  他越是不簡單，威廉心中殺機越盛，毫不留情地繼續進攻，宣洩正義之怒。

  鴉眼拔出長劍格擋，只一下，「鐺」的一聲便斷成兩截。黑暗姐妹去勢不減，在攸倫右肩留下一道傷痕。

  一個強盜正挪動步伐，躲避娜梅麗婭的血盆大口。突然右肩上出現一個巨大的傷口，連裡面的臟器清晰可見。

  沒有舌頭的強盜身形停頓，發出「嗬嗬」的慘叫，冰原狼猛撲上來，一口咬斷他的脖子。

  威廉步步緊逼，鴉眼連連後退。與冰原狼們混戰的強盜們突兀地倒下三個。

  短短的時間裡，攸倫連中三劍，身上的皮甲碎成數塊，強健的身軀上出現三道交錯的血痕。

  「去你的，我倒要看看，你能轉移多少傷害！」威廉心中發狠，又一劍狠狠劈下。

  鴉眼卻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退到船舷處。對當頭落下的長劍毫不在意，靠著船舷，猛然向後翻身，向海中落去，任憑黑暗姐妹划過後背。

  「糟糕！」

  威廉猛撲到船舷邊，只看見那隻藍色眼睛中閃著的殘忍光芒。「噗通！」水花四濺，鴉眼消失在墨綠的浪濤之下。

  抬頭看看還與時代號連在一起的寧靜號，威廉眼睛一亮。

  這裡是茫茫大海，如果沒有船，即使鴉眼逃進海里，依然難逃一死，難道他還真是海怪不成。

  轉過身，正要朝接舷跳板衝去，威廉突然感覺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接近。

  他不禁環顧四周。

  跳板附近，冰原狼們撲倒了最後兩個強盜，寧靜號的甲板上，一個人也看不到，仿佛一艘幽靈船。

  時代號的水手們從船艙中湧出，不少人被眼前慘烈的場景震驚，發呆的發呆，嘔吐的嘔吐，亂成一團。

  瑪格麗一手一個，牽著艾莉亞和布蘭緩緩走來。

  目光盡處，只見海天一色，雲浪匯集。片片雲朵，層層浪花，都在隨風變幻，顯得神秘莫測。

  傑恩·河文的大吼在威廉耳邊響起。船長命令水手們清理甲板上的屍體。

  有膽大的水手想要跳上接舷跳板，多半是想去寧靜號上發點小財。

  威廉連忙警告，「不要過去，有危險！」

  時代號的水手都是選自河安家的領民，對於領主少爺自然唯命是從，跳板上的水手又趕快退了回來。

  艾莉亞和布蘭歡呼著跑向他們的動物夥伴。冰原狼們渾身是血，得好好洗洗。

  瑪格麗走到威廉身邊，發現他臉色凝重。左看看，右看看，一無所見，「發生什麼事了，威廉？」

  「海底，」威廉終於確定了危險襲來的方向，心中一陣戰慄，「有什麼東西從海底正沖向海面！」

  「海底？」瑪格麗不解。

  威廉想起從前看到過一個關於鴉眼的猜測，「據說鴉眼會召喚海怪。」

  冰火世界裡也有海怪的傳說，葛雷喬伊家的旗幟上就有一隻。而在這些傳說里，海怪總是會伸出無數觸手，將倒霉的船隻拖下深海。

  身為神秘世界的一員，瑪格麗當然不會質疑海怪是否真實存在，而是第一時間就皺起眉頭。

  大海無疑是海怪的主場，局面對他們非常不利。

  略一思索，瑪格麗轉身面朝大海，揚手灑下一把荊棘的種子。

  魔力順著精神連結通道，從威廉身上飛快地向瑪格麗涌去。

  水花飛濺，幾十根藤蔓躥出水面，順著寧靜號的船身像上延伸，很快就把戰艦纏繞得嚴嚴實實。

  巨大的魔力環繞著高庭玫瑰。她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地控制著藤蔓。

  水手們強忍著嘔吐的感覺，把強盜們的屍體與各種碎片扔進海中，接著沖刷起甲板。

  一條將近兩碼的鯊魚循著血腥味而來。強壯有力的尾部左右搖擺，紡錘狀的身體在水中高速穿梭。

  剛剛靠近人類的船隻，它卻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恐懼，想要轉身逃開。

  突然鯊魚的腦海里出現一道意識，告訴它不用害怕。

  它那簡單的腦子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於是繼續向前遊動，貪婪地咬向水中漂浮的軀體。

  鯊魚咬住一塊血肉，滿意的下潛進食。

  通過它的眼睛，威廉看到寧靜號的船底長滿藤蔓，如同附著了一朵巨大的海葵。

  數不清的藤蔓扭曲纏繞，還在不斷向下快速地生長。在兩艘船的下方形成一片巨大的藤蔓森林。

  而在更深的海水中，一片陰影正浮向海面。

  陰影上浮的速度越來越快，輪廓越來越清晰。

  最先映入鯊魚眼帘的，是數十條蠕動的觸手。好象是章魚，但它從未見過這麼大的章魚，也從未見過有如此多觸手的章魚。

  恐懼終於戰勝對食物的貪婪，它再不顧腦海里的那個意識，甩動尾巴轉過身體，用最快的速度逃之夭夭。

  「它來了！」瑪格麗猛地睜開眼睛，雙拳緊握。

  她無法通過藤蔓看到水底發生了什麼，但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撞上藤蔓。

  剎那之間，藤蔓反卷纏繞，枝節上冒出無數細刺，尖銳如針。

  無數氣泡從海中冒出，海面翻湧抖動，仿佛將要沸騰一般。

  突然，伴隨巨大的「嘩啦啦」之聲，寧靜號被藤蔓托舉出水面，劇烈擺動。

  依稀有幾道身影被從船上甩出，在空中拼命地手舞足蹈，最後遠遠落水。

  「噼啪！」連接兩艘船的接舷跳板驟然斷裂。時代號被波浪推開，船身嚴重傾斜，仿佛下一刻就要傾覆，水手們發出驚恐的呼喊。

  威廉一手抓住船舷，一手摟住瑪格麗，牢牢站穩。一澎海水朝他們當頭淋下，腥味刺鼻。

  而在看不見的海面下，無數觸手正猛烈掙扎，荊棘根根崩斷。然而更多的荊棘隨之而來，並且不斷向下延伸。

  海水更加劇烈地翻騰，好像有攪拌器在水底旋轉。時代號被湧起的巨浪越推越遠，搖搖晃晃。

  又是一聲巨響，寧靜號又落入水中，濺起漫天水花。

  瑪格麗鬆了一口氣，露出微笑，「它在逃跑！」

  寧靜號纏繞著藤蔓，以一種極其不自然地姿態在水面上滑動，向東而去。

  想到藤蔓那頭纏繞著海怪，威廉立刻明白過來，這顯然是海怪在水下拖著寧靜號前進。

  他高喊，「傑恩船長！追上去。」

  船長立刻下達指令，水手們忙碌起來，很快時代號調整好航向，乘風追趕。

  兩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威廉死死盯著那面黑色的船帆。直覺告訴他，鴉眼現在就在寧靜號上。

  「原來鴉真能控制海怪，難道家徽是什麼動物，就能易形什麼動物？」

  就在他猜測鴉眼與海怪的關係時，突然感覺到瑪格麗的精神狀態異常的波動。

  「瑪格麗，你怎麼了？」威廉湊到她面前，看著她秀氣的眼睛。

  恐懼從棕色的眼眸上褪去，瑪格麗好似如夢初醒，「奇怪，有點像是做了一個噩夢。」

  猛然意識到不對，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聲音中有些焦急，「不好，威廉！有魔法擾亂人心，船員們有危險。」

  仿佛是在印證她的判斷，船艙里到處傳出驚恐的尖叫，甲板上的水手們不知道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紛紛拋下手裡的東西，抱頭鼠竄。

  「別擔心。」威廉柔聲安慰。魔力沿著看不見的精神連接，在整艘船上到處流動，勇氣在船員們心中湧起，恐懼被逐漸壓制。

  剛剛還瑟瑟發抖的船長突然又變得鎮定，從一堆繩索後走出，心有餘悸地四下張望，快步走到威廉身邊。

  「爵士，剛剛我們好像集體產生了幻覺，可能是太靠近煙海了。」他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是不是您幫助了我們？」

  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威廉也知道，如果繼續靠近，福禍難料，「沒錯，傑恩，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遵命，爵士！」船長鬆了一口氣。

  風帆轉動，時代號在碧綠的海面上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

  威廉和瑪格麗走到船尾，看到寧靜號靜靜地停泊在海面上，距離越來越遠。

  他們也感覺寧靜號上有人在看著他們，那道目光跨過海面落在他們身上，有如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