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棋高一著

  風從北方狂野地吹來，從雪地上捲起的氣流冰冷刺骨。天空如板岩一般灰濛，烏雲緩緩靠近，黑暗虎視眈眈。

  它們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山路彼端，三個……四個……五個……，與第一個異鬼長得一模一樣，冰藍的眼眸死死盯著威廉。

  每當威廉逼開拿劍的異鬼，試圖快速後撤時，它們便會輪流擲出快如閃電、鋒芒逼人的冰槍，拖延他的腳步，讓拿劍的異鬼有機會再度纏上。

  屍鬼無窮無盡，前赴後繼地擋在路上；異鬼們冰槍遠射，冰劍近戰，默契配合，步步緊逼。

  威廉撤退的速度怎麼也快不起來，而那團散發這不詳氣息的烏雲，卻似乎移動得越來越快。

  他不禁有些焦急，黑暗姐妹不停揮舞，心中飛速閃過各種信息，想要找到辦法擺脫眼前的困境，突然梅麗珊卓那古怪的笑容定格在腦海里。

  「關鍵時刻！」

  「嗷嗚——」

  耳邊傳來冰原狼歡快的吼叫。從火焰中跳過，瓊恩放下擋住面孔的手臂，眼前的一幕，讓他感覺心中發寒，如墜冰窖。

  數不清的屍鬼堵在山路上，摩肩接踵，人頭攢動，仿佛一灘黑色的泥沼堵塞住山路。

  遠處的屍鬼群中火光熊熊，不知道有多少屍鬼正在燃燒，然而完全看不見被淹沒其中的威廉。

  瓊恩感覺有些恍惚：真的有人能對抗如此多的屍鬼？

  而屍鬼們完全不理會這一人三狼，背對著他們，向著火焰的方向擠去，好似看到光線的飛蛾。

  冰原狼們沒有瓊恩那麼多思緒，毫不猶豫沖向屍鬼。

  一隻只屍鬼被它們從背後撲倒，幾口就把腐爛乾枯的軀體咬成幾截。塊塊殘肢還在雪地上顫動掙扎，冰原狼們又撲向新的目標。

  瓊恩移動腳步，正想上前幫忙。一股耀眼的白光從屍鬼群中陡然升起，足有十幾尺高，剎那間將天地照得慘白。

  刺眼的亮光讓他不得不抬手遮住眼睛，強撐著把眼睛眯成一條縫隙，緊緊注視前方。

  白光還沒有完全散去，轟隆隆的巨大爆炸聲響起，向四周層層的壓去。

  狂暴的火焰順著山路向前噴涌，隨著一陣「噼里啪啦」仿佛玻璃碎裂的刺耳聲音，無數包裹著火焰的碎片被推到高空又疾馳落下，半空中閃現出千萬條火紅的劃痕。

  火海滿天橫流，吞噬萬物。半條山路上的屍鬼都陷入這可怕的烈焰之中，難逃一劫。

  另外半條山路上的屍鬼沒有著火，本來一直在不斷蠕動，也隨著火焰的爆發而突然停住，接著如同失控的提線木偶，一齊轟然倒地。

  前方的地面露出岩石與泥土，火焰簇簇燃燒；身後積雪皚皚，滿地伏屍。站在冰與火的分界線上，威廉仗劍獨立，背影越發顯得偉岸。

  熱風掀起黑色的披風，吹動灰白的皮毛。瓊恩和三隻冰原狼呆呆地看著那驚天動地的一幕。

  直到熱氣散盡，寒風抽打到裸露的面龐，瓊恩才反應過來。

  「威廉爵士！」他一邊大喊，一邊踩著滿地的屍鬼，高一腳低一腳，跑向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

  威廉感覺渾身無力，幾乎連黑暗姐妹都要握不住。

  方才情急之中，意識到梅麗珊卓所謂的「關鍵時刻」，可能正是眼前的局面，便試著向她在劍上握過的地方輸入魔力。

  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短短一瞬之間，他的魔力便被抽到近乎枯竭，有種整個人都被掏空的感覺。

  在頸澤的時候，瑪格麗也曾肆無忌憚地揮霍過他的魔力，操縱無數植物。但魔力消耗的過程比較緩慢，除了隱隱有些「破產」的擔憂，並無不適的感覺。

  感應到劍身上的魔法已經消失，威廉又感覺有些遺憾。雖然消耗大，但威力確實驚人，如果能反覆使用，那他就能化身人形火龍，再也不用害怕異鬼軍團。

  耳邊傳來瓊恩的喊聲，很快壯碩的少年來到身邊，眼神狂熱，滿面崇敬；三隻冰原狼也跑到腳邊，轉著圈，發出嗚嗚的聲音。

  「謝謝你，瓊恩。」威廉扶住少年的肩頭，喘了口氣，抬頭看向空中。

  那團閃電滾滾的烏雲突然發狂似地高速移動。一陣寒風襲來，狂嘯怒號，夾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山路上的火勢驟然減弱，幾近熄滅。

  「快走。」威廉語氣凝重。

  瓊恩意識到事情嚴重，沒有任何廢話，扶著威廉便向來路跑去。

  雖然有藤蔓牆壁阻隔，但無論是白光還是那最後的火焰都聲勢浩大，牆壁後眾人看得清清楚楚。

  卡特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瑪格麗卻能感覺到精神連結的另一端，魔力突然間消失無蹤，她精緻的臉龐「唰」的變得毫無血色。

  「不用擔心，瑪格麗小姐。」梅麗珊卓笑容滿面，低沉的嗓音里蘊含著得意，「那是光之王借著魔法騎士的力量降臨，點燃聖火，焚盡邪惡。」

  心臟開始重新跳躍，血液緩緩流動，瑪格麗這才感覺到手心裡全是冷汗。

  深深吸一口氣，小玫瑰臉上浮現溫柔的笑容，語氣卻有些冰冷，「希望您的光之王，下次能憑藉自己的力量降臨，夫人。」

  暴風雪突如其來，刺骨的寒風夾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翻滾狂舞。天色愈發暗淡，沉甸甸的，仿佛就要壓到人的頭上。

  三隻冰原狼在雪地上飛奔，隨即兩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從風雪中衝出。

  看到威廉，瑪格麗提著的心終於放下，禁不住撲哧笑出聲，眼角的淚花閃過，瞬間在寒風中變成剔透的冰晶。

  帕門跑上前來幫助瓊恩扶著威廉。不用指示，看看越來越近的烏雲，越來越猛的風雪，眾人都知道撤退的時間已到，紛紛轉身向來路跑去。

  「這邊！」瑪格麗大聲喊道，率先跑向山邊。梅麗珊卓立刻跟上，其他人則有些發楞。

  瓊恩的腳步也變得遲疑，心想那邊是懸崖啊，那麼高跳下去，絕對十死無生。

  「快點過去，沒問題，瓊恩。」威廉說道。

  他的聲音不大，但瓊恩對他已經是盲目崇拜，聞言不再遲疑，扶著威廉向瑪格麗奔去。

  八個人三隻狼一起來到懸崖邊。瓊恩探頭一望，只見深谷不見底，空空幽幽。

  不等他有更多擔憂，數條藤蔓突然從懸崖下方冒出，如同靈蛇一般伸向眾人。

  見過藤蔓牆壁如何拔地而起，守夜人士兵知道這是自己人的魔法，也不躲閃，任由藤蔓纏住身體，然後甩向空中。

  身體凌空下墜，耳邊風聲呼嘯，長發全部向上飄起，一種離心時產生的發麻感覺頓時從腳底往全身發散。

  想到下方是萬丈深淵，瓊恩幾乎就忍不住要放聲尖叫，只能死死咬住牙齒。

  很快他便感到微微一震，下落的感覺消失，整個人又開始左右搖晃。睜開眼睛，遍布嶙峋怪石的地面，就在眼前。

  藤蔓扭曲著散開，眾人掉落地面。來不及回味剛剛那種蹦極般的體驗，一刻不敢停留，馬上跑向停在海灘上的小船。

  烏雲越來越近，風聲越來越大。旋風就在眾人耳邊怒號和呼嘯，夾雜著一陣陣悽苦的聲音，像狼號，又像馬嘶，又像人們在大難之中的呼救聲。

  感覺到體力逐漸恢復，威廉不再讓瓊恩攙扶，反而一把抓住瑪格麗的手，帶著她狂奔。

  專門等待他們的小木船就在眼前，威廉甚至能看到水手們驚恐的神情。

  海灘的另一邊，第三批野人剛剛登船，一些野人正把小木船推離岸邊。

  烏雲從海灘後的懸崖上露出頭來，無數閃電在雲中無聲的閃現、湮滅。

  野人們不知道那朵烏雲代表什麼含義，但從靈魂深處湧出的恐懼，讓他們戰慄、驚懼。

  還在岸上的野人們亂作一團，發出意義不明的呼喊，沖向離岸不遠的小木船。

  推木船下水的野人也試圖爬上船，船上的家人試圖拉他們上來，其他人拼命阻止，好幾艘船劇烈搖晃，引來更多尖叫。

  跑到船邊，威廉攔腰抱起瑪格麗，把她放到船上，扭頭看到有一些野人竟然向他們這邊跑來。

  「他們人太多了，威廉。」瑪格麗看出他的猶豫，俯身在他耳邊低聲細語。

  「我明白。」威廉重重地回答。

  和眾人一起把船推向海中，直到海水淹沒膝蓋，他才翻身跳上船。

  海水冰冷。

  水手們拼命划動木漿，遠離海灘。另一邊，大部分小木船都有些超載，顫顫巍巍地劃向遠方，也有幾艘最終在爭搶中傾覆，所有人都落入水中，撲騰起巨大的浪花。

  烏雲在懸崖上空停住。寒風發狂似地搖撼著樹枝，狂嘯怒號，地面的積雪被吹開，捲起，向海灘拋灑而下。海水似乎也受到影響，波浪突然變得更大，小木船開始猛烈的起伏。

  無數屍鬼從艱難屯方向湧向海灘，黑色洪流帶著無聲的恐怖。

  海灘上剩下的野人不再對著遠去的木船咒罵或者祈求，如無頭蒼蠅一般四散奔逃，甚至有人慌不擇路，跑進海水中，很快被海水吞沒。

  小船上，所有人的臉色都很沉重。

  威廉扭過頭，不忍再去看岸上的慘狀。瑪格麗緊緊握住他的手，依偎在他懷中。

  感受著那股力量的恐怖，不知為何他卻不再那麼害怕，暗暗立誓。

  「我還會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