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鼠輩

  連綿起伏的明月山脈鑲嵌在天邊，在夕陽的照耀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芒。

  一條清澈的小溪從兩山之間的山谷流出，經過了一小片高地；高地上十幾個黑色的帳篷排列的錯落有致；三輛有著巨大車廂的馬車朝著大路一字排開。

  營地的北方有一片茂密的樹林，兩個人正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悄悄的觀察著遠處的營地。

  長相頗為秀氣，人稱「浴血的」的伊耿·佛雷吐出嘴裡含著的草根，「這幾輛馬車有古怪，一天能跑二十多里格，我派出去的哨騎差點就跟不上。」

  壯的像一頭公牛的霍斯丁·佛雷板著那張撲克一樣的方臉，橫眉冷目，「哼，馬好而已。」

  浴血伊耿的父親是奔流城侯爵的第三個兒子，而霍斯丁是老瓦德的第六個兒子。

  嘲諷之色在浴血伊耿的臉上一閃而過，對這位體格像牛、脾氣像牛，智商也比牛強不了多少的叔叔，他其實有點不屑。如果不是奔流城總管，老瓦德的第十二個兒子，跛子羅索的交代，他才懶得參與這次行動。

  即使是偷襲，但對面畢竟是幾十個全副武裝的職業騎士，襲擊他們，哪有帶著兄弟們搶劫下商隊和小貴族來的爽，品嘗鮮血的香甜，聆聽哀嚎的美妙，感受恐懼和痛苦，那才算是真實的活著。

  只不過正是有了跛子羅索的暗中支持，他和他的風花團才能在河間地逍遙快活，既不用擔心被剿滅，也不用發愁銷贓。所以他父親的話都可以不聽，但這位臉厚心黑的總管叔叔千萬不能得罪，否則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回頭看了看樹林深處隱隱綽綽的身影，無論是他一手打造的風花團，還是霍斯丁帶來的騎兵都是老手，人禁聲馬銜枚，只發出了一些非常微小的動靜，從遠處根本看不出來森林裡藏了一隻頗具規模的軍隊。

  突然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浴血伊耿猛的抬頭，一根樹枝微微晃動，在他的目光中逐漸靜止下來。

  營地的一個帳篷里，正閉目冥想的莫羅婭突然睜開眼睛，幾隻觸手從帳篷外伸了進來，掀開一個小小的縫隙，一隻長滿觸手的眼睛，打著轉從外面爬了進來。

  眼睛爬到她面前，觸手像波浪一樣舞動。她俯下身伸出手，眼睛抱住她的食指，順著手掌爬進了她的袖子裡。

  莫羅婭坐正身體，冰冷的笑容在嘴角一閃而逝。

  「朵拉。」她喊道，聲音不大。

  「我來啦，小姐。」朵拉掀開門帘，衝到莫羅婭面前，「您有什麼吩咐？」

  「告訴威廉爵士，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好的小姐。」朵拉轉身小跑了出去，門帘被她撞的高高揚起。

  小溪邊，瑪格麗正在練習魔法，一朵朵花兒在她的輕撫下嬌艷的盛開。她自身的魔力已經有了顯著的提高，但大量的練習時，依然需要威廉充當電池。

  兩人沿著小溪邊走邊練習，不時笑鬧一下，正在情意綿綿的時候，朵拉的喊聲遠遠的傳來，「威廉爵士～」

  從莫羅婭的帳篷出來後，威廉把幾位侍衛隊長叫到了自己的帳篷里。

  「北邊的樹林裡，藏了一百多個身份不明的騎手，裝備還很不錯，看來都是老手。」威廉淡淡的說道。

  本納德有些吃驚，不久前他派人偵查過那片樹林；林曼微微皺了皺眉，威廉在十字路口客棧的做法果然引來了佛雷家的報復；帕門左右看了看，若有所思起來。

  看到三人都不問這個消息怎麼來的，威廉不禁一樂，「都是明白人啊。」

  本納德上前一步，滿面羞慚，「對不起，爵士，這是我的失職。他們很可能摸清了我們偵查的規律，趁著空擋潛伏了過去。」

  威廉給他一個鼓勵的眼光，「不全是你的問題，本納德，我們人手本就不足。」

  「而且現在也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林曼也說道：「這些人顯然是來者不善，不過營地的地勢不錯，三輛馬車也足夠堅固，利用起來布置一下，防禦應該沒有問題。」

  「沒錯，」威廉點點頭，「林曼爵士，那就拜託您和帕門爵士準備防禦的事情。」

  「遵命！」兩人齊聲回答。

  馬上林曼又反應過來，疑惑的問道：「那爵士您……」

  威廉拿起靠在小桌旁的巨劍，爽朗的一笑，「當然是去和他們聊聊，說不定那只是一群迷路的可憐人，沒準我還能給他們指點一下回家的方向。」

  樹林深處，幾個人正在爭論什麼。

  「撤退？」壯碩的阿伍德·佛雷漲紅了臉，脖子上青筋暴起，「那我就被那個混蛋白打了嗎，他還搶了我們的武器裝備。」

  看到浴血伊耿不搭理自己，他看向霍斯丁，委屈的叫道：「父親！」

  霍斯丁看著面無表情的浴血伊耿，也不由有了三分火氣，「你是怎麼回事？一陣風就讓你疑神疑鬼的。今晚不動手就沒機會了，明天史提夫倫就會趕來和那個小子談判，他就是個軟蛋，最多也就要個口頭道歉，有個屁用？」

  「一旦他們談好了，父親大人肯定不會再允許我們調動軍隊，」他抬手指著營地的方向，「就靠你手下那幾十個強盜，打的過對面的幾十個騎士？」

  浴血伊耿焦躁起來，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就是因為直覺，他才毅然的落草為寇，也是靠著直覺，才幾次險死還生。

  「老子來是給跛子羅索麵子！」他眼睛裡閃射著凶光，「那個魔法騎士肯定有問題，說不定已經知道我們來了，挖好了陷阱等我們往裡面跳，你不想活了儘管去，我可不會帶著兄弟們送死。」

  霍斯丁的臉扭曲起來。

  日常生活中他常被人認為是反應遲鈍的蠢蛋，但涉及到軍事的時候就顯得很正常，甚至有點小精明——他帶了一百騎兵，人數占優，可對方騎士的比例太高，並沒有絕對優勢，算一算，還真不能少了浴血伊耿的七、八十號人。

  他強忍著怒火，準備繼續說服這個強盜侄子。

  突然一個哨兵貓著腰跑了過來，「霍斯丁爵士，營地里出來了一隊騎兵，打著蝙蝠旗幟過來了。」

  幾人停止了爭吵，一起來到樹林邊緣向外看去。

  只見十來騎不緊不慢的向樹林這個方向靠近，一個騎兵高高的舉著一面金底黑蝙蝠旗幟，當先一人穿著造型誇張的鎧甲。

  「就是他！」阿伍德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太好了，他這是在找死，」霍斯丁獰笑起來，「正好不用擔心誤傷到提利爾和海塔爾的人。」

  危險的感覺沒有消失。浴血伊耿冷冷一笑，「親愛的叔叔，你最好想清楚了，這明顯就是在引誘我們出去。」

  霍斯丁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去召集手下。阿伍德跟在父親背後，邊走邊沖浴血伊耿重重哼了一聲。

  等到霍斯丁一行走遠了，一個帶著眼罩的獨眼強盜走到浴血伊耿身邊，低聲問道：「老大，我們怎麼辦。」

  默然片刻，浴血伊耿冷冷的說道：「備馬。」

  獨眼強盜嘿嘿笑了起來，「好的老大，我馬上讓兄弟們準備幹活。」

  殘陽如血，幽藍的天空下，一股騎兵像黑色的洪流一樣從前方的樹林裡涌了出來。

  威廉回頭看了看，侍衛們臉色都很平靜，就好象只是去參加一場宴會，只是當盛宴結束的時候，不知有多少人能安然歸去。

  壓抑住心中紛亂的思緒，他扭頭對本納德說道：「錐形陣，我來當箭頭，你們掩護我的側翼。」

  本納德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點點頭。

  侍衛們排列隊形的時候，威廉打量了下對面的陣容，但沒有發現什麼明顯的標誌，無法判斷指揮官的位置，於是他隨便選了一個中間的方向，加速衝鋒起來。

  樹林一角，浴血伊耿和他的風花團駐馬而立，看到河安家的騎兵排成了箭頭一樣的形狀，如離弦之箭射向對面；而霍斯丁也毫不客氣的發揮兵力優勢，擺出一個新月陣型，中間凹下去，隊形厚重，兩邊各有一個小隊進行包抄。

  霍斯丁的應對沒有問題，看起來十拿九穩，但一定有哪裡不對。浴血伊耿死死的盯著戰場，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隆隆的蹄聲中，兩隻隊伍迎面相撞，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強盜集體倒吸了一口冷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首那個揮舞著巨大雙手劍的騎士簡直就是魔神附體，即使用盾牌或者武器格擋住了他的大劍，也會被打落馬下，如果被他的大劍拍中身體，更是直接就從馬上飛了出去。

  就在這轉瞬即逝的接觸中，竟然有六、七個佛雷家的騎兵被他打下馬，而這甚至都沒能讓他的腳步稍微停頓一下。在他的帶領下，那隻小小的隊伍像切黃油一樣打穿了佛雷家的陣線，讓兩翼的包抄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

  「整隊！」威廉大喊起來，調轉馬頭死死的盯著對面，混亂的人群中有個身材魁梧的騎士，剛剛的混戰中他與這個騎士幾乎擦肩而過，聽到了他大聲的發號施令。

  不等對面完全排好隊形，威廉再次發起了衝鋒，幾乎和剛剛的情況如出一轍，武器撞擊聲、慘叫聲、馬嘶聲充斥耳邊，敵人紛紛落馬，只有那個魁梧的騎士擋住了威廉一擊後，只是在馬上搖搖欲墜。

  衝出敵陣，威廉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侍衛少了兩人，他不由有些心疼。轉過身，又看到那個騎士還在馬上，大吼大叫的進行指揮。

  他的目光堅定起來，「衝鋒！」

  兩隻騎兵在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第三次交鋒，戰場上又是一片人仰馬翻，突然獨眼強盜忍不住叫了起來，「老大，霍斯丁爵士被打落馬了！」

  浴血伊耿面色陰沉，「我看到了。」

  「那我們上去幫忙？」

  「幫忙？你打的過那個魔法騎士？」浴血伊耿怔怔的看著那個所向披靡的身影。

  獨眼強盜連忙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

  「別忘了我們是什麼人。」浴血伊耿突然笑了起來，大笑聲中調轉馬頭，率先向另一個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