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以魔王之名

  戰爭一直從上午打到傍晚，當一支部隊受損嚴重或體力不支，馬上就有另一支部隊頂上去接替。

  戰爭的雙方全加起來接近八十萬人，當然不可能一開戰就全一窩蜂的衝上去，於是就變成了這種不間斷的持續作戰。

  不過到了晚上，雙方默契的鳴金收兵。

  人再多，也不可能不間斷的二十四小時持續作戰, 夜晚狀態下視野受限，也很難進行指揮。

  圖拉共和國倒是沒指望一天就能解決戰鬥，估計還需要鏖戰四五天，才能看得出勝利究竟朝著哪一方偏斜。

  星火幾乎連城一片的營地中，鏖戰一天的士兵已經入睡，不過負責指揮的頭頭腦腦們，顯然是睡不著的。

  「我得到消息, 布雷沃已經準備出兵，預計在一周內會到達。」

  反抗軍的例行會議上，有人這麼說。

  「按照他們的說法是來援助我們的，但並不能讓人放心。」

  「畢竟他們和圖拉共和國關係密切，還有姻親，不排除戰況不利的時候布雷沃從背後攻擊我們。」

  這時候出兵，更像是來撿漏的。

  誰贏了我幫誰。

  眾人低頭沉吟了一下，又有人道：

  「何況，咱們還有魔王。」

  布雷沃一反常態的出兵，很可能就是想看看魔王到底有什麼本事。

  作為距離魔王城最近的國家，布雷沃當然會很在意，維克多天天琢磨這事兒，都快得精神病了。

  既然魔王軍也在這，維克多自然就想著派人過來看看情況, 至少能對魔王軍和魔王的能力有些了解。

  而說到魔王, 眾人陷入了更寂靜的沉默，一時間連呼吸的聲音都變得輕微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 布雷沃是奔著魔王來的, 要是我們幫助他們……」

  「別開玩笑了！」

  立刻有人拍著桌子，如同被燙到了一樣跳起來。

  「一擊消滅了戰略魔法和火炮陣地，至少讓五千人瞬間灰飛煙滅，那種怪物！你怎麼敢！」

  魔王的軍隊都是怪物，魔王本人，更是怪物中的怪物。

  如果說在場的不少人都沒有真正與暴虐之魔王對線，對於魔王的了解僅限於傳聞，顯得沒什麼實感的話。

  這次，算是太有感覺了。

  當聽聞魔王軍會來支援的消息，眾人的第一反應是奈瓦拉瘋了，居然說出這麼離譜的話。

  而魔王軍真的來了，還幫了很大的忙，反抗軍幾乎瞬間無縫將其接納為了戰友。

  不管是誰，只要幫我們的，都是朋友。

  但現在，反抗軍開始慌了。

  魔王，到底想要幹什麼？

  一想到那橫掃戰場，如末日一般的光束有朝一日可能落在自己身上，反抗軍的首領們只覺得遍體生寒，仿佛烏雲就橫在頭頂, 壓的他們喘不過氣來。

  「奈瓦拉, 你是最先接觸魔王的人，你覺得他……」

  「我知道的，不會比你們更多。」

  坐在角落的奈瓦拉雙手抱著肩膀，好像很冷一樣。

  「魔王一直在跟我說將來合作的事情，他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把這場決定我們和圖拉共和國是否存在的戰爭放在眼裡。」

  「對於這點，我們也一樣。」

  幾天前魔王與反抗軍首腦開了個照面會，會上全都是再說以後怎麼合作之類的事情，好像圖拉共和國那二十多萬大軍並不存在。

  當時反抗軍的各個首領們只覺得莫名其妙，不過不太駁了魔王的面子，再說了，魔王國是第一個願意以合作的態度跟他們商談的國家，而不是其他國家那樣丟下援助就趕緊抽身。

  所以大家也都很認真的陪著魔王聊了聊，至於具體執行，當然還是得看戰爭的結果。

  然而現在看來，魔王說的好像還真沒有什麼問題。

  「我比較擔心會不會引來其他什麼強者，自從暴虐之魔王消失以後，很久都沒有出現個人改變戰局的情況了。」

  暴虐之魔王的消失改變了很多事情，二十年的和平也讓曾經那幫精銳冒險者轉行的轉行，隱居的隱居，甚至還有很多人直接跨位面傳送到其他的位面冒險去了。

  對他們來說，這個沒有魔王的位面，將不會再有新的刺激。

  但魔王阿特拉斯的出現，改變了這一情況。

  如果吸引來了更多逆天大爺，到時候戰場就會變成底下一幫小兵圍觀神仙打架，甚至會導致戰場周圍的環境永久性的被破壞。

  太不可控了。

  不管是反抗軍一方，還是圖拉共和國一方，誰也不想看到這種局面。

  與會的每個人都在拼命的想辦法，而這時候，急促的腳步聲接近大帳。

  「報告！魔王軍開始行動了，正朝著圖拉共和國的陣營推進。」

  「什麼？！」

  這個消息更是讓反抗軍的所有首領紛紛跳起來，這大半夜的，魔王到底想要幹嘛？！

  「情況屬實嗎？」

  「屬實，已經再三確認過了。」

  「立刻召集預備隊，我們需要去看一下怎麼回事！」

  奈瓦拉非常上道的點頭道：

  「我去直接詢問魔王。」

  這裡只有奈瓦拉跟魔王最熟，比起一幫人呼啦啦的跑過去，讓奈瓦拉走一趟最合適。

  眾人馬上行動起來，奈瓦拉囑咐了狐人幾句，隨後騎著馬直奔魔王軍大營。

  奈瓦拉來過魔王軍大營很多次，不過不管是誰都不能在半夜闖入，守住營門的蜥蜴人很快把她攔了下來。

  奈瓦拉則表明身份後說道：

  「我有急事希望求見魔王陛下，請迅速幫忙通知一聲。」

  這個倒是可以，蜥蜴人轉身正要去稟報，隨即看到愛麗榭帶著打哈切的安娜走了過來。

  奈瓦拉大喜過望，趕緊表明來意，愛麗榭也沒有藏著掖著，直截了當的說：

  「魔王軍是去打掃戰場了。」

  「打掃……戰場？」

  這時候的戰爭還是有點風度和人情味的，之前在雙方鳴金收兵之後，各自派出小股不對進入白天亂戰的戰場幫戰友收屍。

  儘管敵對，但在這時候大家都會默契的當對方不存在，有時候甚至會抬一手幫幫忙。

  按理說打掃戰場的工作早就結束了，魔王軍大半夜的，還是擺出全軍出動的架勢，說是去打掃戰場？

  「更準確的說，是去準備接收俘虜。」

  這話說得奈瓦拉更是一臉茫然，尤其是當看到愛麗榭臉上露出遺憾的神色時。

  「戰爭已經結束了。」

  「為什麼？」

  「因為魔王陛下決定以自己的方式來結束它。」

  愛麗榭希望減少損失，不管是己方的損失還是敵方的損失，她不希望生靈塗炭。

  但以現在的戰局來說，在七天的時間內結束戰爭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今天白天的鏖戰，是最後的機會，但也沒能突破圖拉共和國的防線。

  所以，現在由裴仁禮親自出手。

  當然，這些話在奈瓦拉聽來非常的莫名其妙。

  「究竟是什麼意思？」

  愛麗榭領著奈瓦拉走到營地邊緣，她指著遠處漆黑的黑夜，那是圖拉共和國軍的方向說：

  「你仔細看，看到什麼了嗎？」

  一開始奈瓦拉除了黑夜外什麼都沒看見，哪怕卓爾半精靈擁有強力的黑暗視覺，這種視覺也是有極限的，太遠的地方看起來當然還是一片黑暗。

  但很快，奈瓦拉注意到黑暗中出現了一道閃電般快速閃爍的藍光，她情不自禁的將聚焦的視野放大一點。

  在黑暗的朦朧中，她似乎看到了某種巨大的，幾乎就像是一棟大樓般誇張的半透明東西，正在用漂浮著的方式往圖拉共和國軍的方向前進，後面則跟著密密麻麻的魔王軍。

  「那……是什麼？」

  「碎晶巨怪，魔王陛下的造物。」

  閃電般的強烈靈光再度亮起，似乎是碎晶巨怪發起了攻擊，但由於距離太遠，奈瓦拉實在是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可以確定的是，圖拉共和國軍軍營的方向在下一刻燃起大火，火光幾乎照亮了深邃的夜空，隱隱約約仿佛聽到了人群奔跑尖叫的聲音，直到某種生物的咆哮響徹天際之前。

  ——昂！

  那是屬於龍的咆哮。

  「我再重複一次，戰爭已經結束了。」

  愛麗榭對大腦幾乎停滯的奈瓦拉說：

  「已經結束了……」

  十幾頭可怕的，泛著金屬光澤的龍形生物被火光照亮，它反覆俯衝，對著圖拉共和國的軍營噴出烈焰和強酸，而在看不到的地方，很可能有更多……

  –‐‐——–‐‐——

  次日，深夜——

  遠在圖拉共和國首都塞米奧拉。

  前線與反抗軍的正面大戰已經開始，首都防禦最為薄弱的時候，意圖政變的人們聚集在了一起，並開始行動。

  他們快速控制住了全程的警衛哨所，交通要道，城門和城牆也都在一小時內完全奪下，政變部隊從四面八方匯入宵禁的街道，朝著政治中心，也就是圖拉共和國的議會大廳前進。

  發動政變的不只有首都，在圖拉共和國僅剩的所有大城市，都幾乎在同一時間開始行動，確保將議員們的黨羽都控制下來，防止他們逃走組建流亡政府。

  由於議員們的疏忽，以及周密的準備，政變部隊甚至沒有引起首都平民的任何注意，就已經控制了大半個城市。

  不過可能是運氣不好，布置在議會廳的暗線行動的時候被守衛發現，導致提前暴露了。

  目前進攻議會廳的先鋒正在撞門，等待後續部隊跟上。

  議會廳的反抗不過是徒勞的，政變部隊已經將其圍了個水泄不通，很快就能撞開大門或是找打其他通道進去。畢竟這玩意兒從設計之初就不是以抵禦攻擊為第一指標的。

  政變成功已經是時間的問題了，前線的部隊將領中也有四成以上都贊同政變，決定結束這場看不見盡頭的戰爭。

  屆時只要控制住了議員，就能以新圖拉共和國的名義與反抗軍商量停戰的事宜。

  奧羅娜.塞米奧爾此生唯一一次穿上皮甲，帶著政變部隊趕往議會廳。

  政變如此順利，幾乎令人難以置信，議員們把全部的經歷都放在了前線上，壓根就沒有懷疑過自己內部會有人造反。

  等天亮，當平民發現已經變天的時候，新政府利用人民的反戰情緒可以輕而易舉的接收，屆時現在那些腦滿腸肥的傢伙將永遠成為歷史。

  「攻破了！攻破了！」

  前方傳來政變部隊的歡呼聲，很多人舉著武器擠進大門，裡面傳來叮叮噹噹零星的戰鬥聲音。

  奧羅娜立刻叫來傳令兵，讓他去強調一下必須得留活口。

  倒不是想要給這些議員留什麼體面，純粹是因為他們的財產有很多都只有本人才知道放在哪。

  由於連年戰爭國庫已經一窮二白的圖拉共和國，即便政變成功，新政府上台，如果沒有資金進行戰後重建的話，依舊還是有爆發政變的可能，反抗軍那幫人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情況進行的非常順利，但奧羅娜總有些心神不寧。

  感覺像是要出什麼大事，卻又說不上來具體忽略了什麼地方。

  直到他看到一名騎兵飛快的穿過街道，恨不得自己下去推著馬跑的狀態，心中那種不安瞬間達到頂點。

  他一個翻身跳下馬，都快是連滾帶爬的方式跑到奧羅娜面前，遞上一個信桶。

  這玩意兒原本是裝在鴿子腿上的，一般都會有專人檢查後轉錄到紙上，之後才會遞給奧羅娜。

  現在直接原件來了，可見情況有多緊急。

  「前線、前線大潰敗，詳細損失還在統計，預計人員傷亡超過十萬，所有要塞、堡壘全數被徹底摧毀。」

  「什麼？！」

  奧羅娜趕緊打開信桶，寄信回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被認為政變成功最關鍵軍方人物的萊米將軍。

  政變部隊是想要趁反抗軍與圖拉共和國軍僵持不下的時候發起政變，這樣一來雙方都沒有優勢的時候，和談會變得更容易一些。

  但完全沒有料到，昨天才剛有全面開戰的消息傳來，今天就全線潰敗了。

  奧羅娜仔細閱讀信上的小字，確認每個字都跟送信來的騎士說的一樣，而在信的最後，萊米將軍闡述了失敗的原因。

  那只是一個很簡單的詞。

  ——魔王。

  –‐‐——–‐‐——

  時間回到前一日夜。

  「前線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明！」

  「為什麼與其他要塞的通訊會被截斷？」

  「額，也還是不明，但應該是反抗軍的阻礙和攻擊。」

  「立刻派出偵查騎兵，快！我要知道究竟怎麼回事！」

  戰場後方的要塞陷入一片慌亂，先是有士兵發現前線的方向傳來成片的火光，之後與周圍要塞和堡壘的魔法通訊幾乎在同一時間完全斷絕。

  這帶給人相當不妙的預感。

  儘管傳令兵猜測說是反抗軍所為，但將軍們清楚，這不可能是反抗軍能搞出來的花活，他們連法師都沒幾個，怎麼可能阻斷魔法通訊？

  唯一有這個可能的，估計只有親臨前線的魔王。

  將軍和參謀們在會議室里來回踱步，偶爾望向窗外火光沖天的軍營，心裡的焦躁就更加激烈。

  他們迫切的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隆！

  低沉的轟鳴此時灌入耳朵，讓來回踱步繞圈的將軍們一愣。

  「你們聽見……」

  「是打雷了？」

  心中的不妙達到了頂點：

  「不，那不是打雷……」

  聲音更像是空氣發出的悲鳴，被某種巨大質量的東西壓迫所產生的尖嘯。

  也就在這時候，他們聽到了能勾起心底最深處恐懼的咆哮。

  ——昂！

  「是龍！有龍正在靠近！」

  城牆上的衛兵應該是看到了什麼，正在大聲的發出警告。

  但下一刻，熾熱的火焰帶著可怕的呼呼風聲斜上方的黑暗中噴發，一瞬間就讓城牆上的士兵化作焦炭。

  嗵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落在了會議室所在的塔樓頂部，一瞬間厚重的岩石牆壁開裂，大量的煙塵瞬間撒了下來。

  「低頭！臥倒！」

  將軍們有的鑽進了沙盤下面，有的則遵循本能試圖往外跑。

  結果剛出門，就看到一抹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東西在門前略過，跑出門的將軍和參謀只剩下一雙腳留在了原地，身體已經不翼而飛。

  而躲在桌子下面的人也不好過，整個塔樓都仿佛開始了搖晃，牆壁無法經受得起如此粗暴的對待，如同裡面有炸彈爆炸了一樣紛紛爆開，強烈的失重感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抓穩，都抓穩！」

  在這種時候，除了能緊緊抓住身邊的東西外，他們什麼都做不到。

  建築物破裂的轟鳴闖入耳朵，落地的衝擊足以令人昏厥。

  不過人的生命力確實很頑強，在廢墟之中，萊米將軍掙扎著將一名參謀拖了出來，他茫然的看向四周。

  堅固的要塞外牆如同脆餅乾一樣被某種巨力所扯斷，士兵們好像是無頭蒼蠅，除了發出尖叫和漫無目的的到處逃跑外，完全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恐懼。

  絕對的恐懼感讓他們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求生本能占據了上風。

  但時不時黑夜中降臨的火焰以及一閃而過的金屬魅影，如同捕獵兔子一般屠殺著到處亂竄的士兵。

  不，那不是狩獵，而是玩樂，更是一場屠殺。

  在背後，要塞最高最大的塔樓歪斜著墜落到地面上，捲起的煙霧和狂風一瞬間將萊米將軍淹沒。

  直到此時，他的耳朵似乎終於恢復了些許功能，混合在廢墟崩塌的聲音之中的是慘叫聲，驚恐的叫聲，屬於龍的咆哮，以及呼呼的風聲。

  到底，發生了什麼？

  ——嗵！

  幾乎是會讓人懷疑地震了一樣的落地聲出現在萊米背後，那片要塞中央的空地上。

  他茫然的轉過頭，首先進入眼帘的是一種金屬的巨大造物，萊米第一眼甚至都沒能看到它的全貌，只看到了一部分的腿。

  當他仰頭轉動視角，最終恨不得直接躺下的時候，才看到那是一隻擁有五個頭顱，全身都由金屬打造，身高逼近七十米的可怕巨獸。

  它的其中一個頭不過是如同伸個懶腰般挪了一下，就把堅固的要塞外牆撞開一個大洞，在那上面逃命的士兵立刻如同小螞蟻般被拋灑出去。

  絕對的恐怖，絕對的力量。

  那是源於食物鏈最高位生物的凝視，往日以為自己無所畏懼的萊米將軍，此時卻如同最弱小的兔子一般瑟瑟發抖，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一團濃重如墨汁般的黑霧從這隻五頭龍頭頂飄落，它像是一道狂風，也像是一團陰影，不知不覺中就橫在了萊米的面前。

  黑霧在下一秒中凝聚成人形，他的全身都被火焰般燃燒的陰影所覆蓋，透過那散發著如針尖一樣尖銳紅光的眼睛，萊米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笑意。

  笑？

  萊米覺得自己應該已經瘋了。

  「你就是這座要塞的指揮官吧。」

  如同兩塊金屬板摩擦而出的刺耳聲音將萊米將軍拉回了現實，他木然的看向聲源的方向。

  「你們的三大要塞，七十一個堡壘，背後四個大型補給站，以及最前線的兵營都被摧毀。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命令你立刻向我投降。」

  頓了頓，那聲音說：

  「以魔王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