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離開森林

  在這個即便有魔法通訊也遠遠談不上快捷的時代，奈瓦拉一回到法隆行省，就立刻派出快馬騎士，而不是使用信鴿這種容易被攔截或丟失的方式把魔王即將出兵的消息送到其他反抗軍的手裡。

  奈瓦拉已經能想像得出他們接到信時臉上的錯愕，估計會心想眼看大敵當前，你居然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八成會認為奈瓦拉瘋了

  就連奈瓦拉自己, 都說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已經瘋了。

  她這幾天只要一有空閒，就會拿出與魔王阿特拉斯商談的一攬子合作計劃，反覆的看，仔細的看，恨不得把每個字都掰碎了揣摩它的意思，試圖從裡面找到這是個圈套或者陷阱的痕跡。

  但是沒有, 就是沒有，怎麼找也沒有。

  仿佛這就像是兩個互相友好的鄰國，本著合作共贏的態度簽訂的一系列有利於雙邊貿易和發展的文件而已。

  太正常了, 正常到奈瓦拉會懷疑自己在做夢。

  奈瓦拉經常會想，與魔王做鄰居到底是什麼樣的夢幻場面，他是不是憋著壞，是不是想要吞併我們，是不是想要把我們的居民當成怪物的口糧。

  緊張，不安，不敢相信，以及完全想不通為什麼，這些天腦子裡幾乎都快要亂套了。

  「大姐。」

  狐人輕輕喚醒了奈瓦拉，她這才發現，自己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這讓她立刻驚醒，習慣性的去抓羽毛筆, 還以為自己因為睡著了而耽誤了工作。

  不過一抬頭才注意到自己已經處理過的文件整整齊齊的擺在桌角上, 這才想起昨天是做完工作之後才因為太困了想要在桌上趴著睡一會。

  「你還好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沒事, 幫我倒一杯水。」

  「還是喝咖啡吧，那個提神。」

  咖啡……

  奈瓦拉又想起，之前在魔王國被拉米亞帶著去參觀咖啡種植園的場面，這種最近非常流行的飲料和香料, 居然是魔王暗地裡推廣出去的。

  很難說魔王到底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把觸角伸到了什麼地方，他所掌握的力量可遠遠不只是一個魔王國而已。

  這是個比暴虐之魔王可怕數倍的角色，肉體的毀滅固然可怕，但比起那深邃如深淵的思想來說，還是太弱了。

  奈瓦拉有些恍惚，不停的在心中說不要自己嚇自己，但總是忍不住去想，魔王到底想要幹什麼。

  也不怪奈瓦拉都快神經衰弱了的似的反應，畢竟魔王國就在她的法隆行省旁邊，不論魔王想要做什麼，她都是第一個倒霉蛋。

  直到醇香的咖啡香味鑽入鼻孔，這讓奈瓦拉的精神一震。

  奈瓦拉從不喝茶，在此之前只是聽說過咖啡，從未喝過，她平時只喝白開水。

  因為她覺得前線緊急，國家雖然還有些錢，但也應該從自己做起, 不貪圖任何享受, 消除任何個人慾望。

  這些咖啡是臨走前，拉米亞以個人的名義贈與奈瓦拉的小禮物，也是魔王國最好的一批咖啡。

  香氣撲鼻，喝著卻極為苦澀。現在很多人都解鎖了咖啡的正確打開方式，習慣加入牛奶和糖。

  但砂糖這種需要鍊金術才能精煉到白皙的東西，對於奈瓦拉來說是非常奢侈玩意兒，所以她現在只喝最原汁原味的苦咖啡。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大幅強化了它的提神功能，奈瓦拉看起來比剛才好多了。

  「今天有什麼安排？」

  狐人很錯愕，有點詫異奈瓦拉居然忘了。

  「大姐，今天是魔王的士兵到達的日子，你忘了嗎？」

  奈瓦拉握著咖啡杯的手一哆嗦。

  在等待的前幾天，奈瓦拉幾乎是掰著手指頭算日子，而在等待的後幾天，奈瓦拉本能的選擇無視，放棄思考什麼時候魔王的士兵會到達。

  這是一種極度緊張的表現，可想而知奈瓦拉的心理陰影面積。

  「準備工作都完成了嗎？」

  「當然，您親自安排的，都已經通知下去反覆確認過了。」

  魔王的士兵會自帶補給，不需要奈瓦拉和沿途的反抗軍提供食物等方面的援助，但魔王的士兵是一大群怪物啊。

  當這些可怕的傢伙成群結隊的穿過各個行省，甚至是經過人口稠密區前往戰場前線的時候，一路上如果沒有提前疏導很可能會引起周圍居民的恐慌。

  更壞的預測是，前線士兵知道了後方的恐慌，很可能會導致士氣低落，畢竟家都被怪物掏了，哪有心情在前線打仗？

  為了避免謠言和恐慌，奈瓦拉這幾天做的最多的就是協調工作，確保行軍路線暢通無阻。

  「如果魔王的軍隊真有他說的那麼強大的話，前線應該能穩定下來。」

  狐人的這句話讓奈瓦拉產生了奇怪的聯想。

  魔王的態度很明確，不管你們同意不同意，我都會出兵干預，惹毛了我連你們一起揍。

  這聽起來像是一種威脅，但魔王其實沒有明說，甚至這個意思是奈瓦拉自己理解的。

  仔細回想與魔王的交談，奈瓦拉突然想到一個關鍵的地方。

  魔王直截了當的表示，圖拉共和國的攻勢不是問題，並還很抱歉的說自己習慣忽略已經解決的問題，轉而開始跟奈瓦拉談合作。

  已經解決的問題。

  這是個極為關鍵的重點！

  要知道，即便解決了這次攻勢，反抗軍和圖拉共和國的問題也遠沒有到解決的程度，他們會一直打下去，打到某一方徹底毀滅。

  但魔王卻用已經解決的問題來描述，並開始談合作。

  難道說，魔王打算靠這一次出兵一次性解決圖拉共和國？

  不，不對。

  奈瓦拉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一直和奈瓦拉做武器交易的就是魔王，並且一直透過水妖精明確表示支持和看好奈瓦拉的也是魔王，甚至魔王還親自出手干預過圖拉共和國支取法隆行省的計劃。

  這看起來是完全站在了反抗軍一邊，但別忘了，魔王在這期間曾經完全終止過武器交易。

  如果是100%想要支持反抗軍，肯定不會在關鍵時刻停止輸送武器這種重要物資。

  再說了，奈瓦拉也不覺得僅憑自己的人格魅力就足以讓魔王全力以赴的幫她。

  魔王，很可能跟其他在背後支持反抗軍的國家一樣，都是希望這片土地分裂，但不希望圖拉共和國消失。

  那麼，他說的解決這個問題是想要怎麼做？

  想到這兒，奈瓦拉突然感覺冷汗順著腦門往下滑落。

  想要徹底解決，唯一的辦法就是以絕對無法反抗的強大力量，讓戰爭的雙方屈服，摁頭拽到談判桌上，魔王作為見證者和中間人，讓反抗軍和圖拉共和國簽下停戰協議。

  不會吧？

  奈瓦拉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想要達成這種效果，就要有一瞬間殲滅千軍萬馬的力量，讓戰爭的雙方從將領到小兵每個人都清晰的認識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魔王，有這種力量嗎？

  「大姐，時間快到了。」

  「我知道了。」

  奈瓦拉把這種不安壓在心底，她放下咖啡杯，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髮型，隨即招呼狐人一起出門。

  魔王的軍隊今天將會到達法隆行省，並且還是魔王御駕親征，奈瓦拉必須提前迎接，否則實在是過於無禮了。

  法隆行省承受不起激怒魔王的代價。

  –‐‐——–‐‐——

  十二月十日，這個既不是宗教節日，又不是紀念日的日子，註定將會成為歷史上重要的一天。

  因為今天，魔王的軍隊將第一次走出大樹海，出現在世人面前，宣告魔王阿特拉斯的存在。

  奈瓦拉帶著最後一批准備上前線，大概近千人的士兵和法隆港全體政府人員，在法隆行省比鄰大樹海的邊境線上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看著就到了約定好的時間。

  儘管是當過反賊的選手，奈瓦拉在這種時候還是會感到極度的緊張，心臟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但她不能表現出來，如果她慌了，跟在她身後列隊的士兵和文職人員肯定會更加恐慌。

  此時，不遠處的樹梢搖晃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

  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奈瓦拉反而平靜了下來，注視著搖晃的樹梢，沒多久，一隻身披鞍具的三角龍從樹林裡搖頭晃腦的走了出來。

  是的，大樹海是有恐龍的，而且這玩意兒因為是動物的一種，所以不少德魯伊會變成恐龍戰鬥。

  三角龍的背上被安裝了一個誇張的王座，全身如同被火焰般的陰影所籠罩的魔王阿特拉斯就坐在上面，隨著三角龍的腳步微微搖晃著朝奈瓦拉走來。

  不過有個問題，這怎麼就只有魔王一個人？

  奈瓦拉懷著疑惑，快步帶人上去迎接。

  「我沒有遲到吧？」

  「當然沒有，您非常準時。」

  「那就好，我們在經過沼澤的時候稍稍耽誤了一點時間。」

  我們？

  這個我們總不會指的是魔王與三角龍吧？

  於是奈瓦拉問道：

  「陛下，您的軍隊……」

  「哦，在後面，我看今天天氣不錯，想要先一步曬一曬太陽。」

  後面？

  奈瓦拉轉動腦袋，往魔王背後的樹林看去。

  大樹海還是那樣的幽深，仿佛一道帷幕，無法看的更遠。

  不過奈瓦拉馬上發現，遠處的樹梢在搖晃。

  不，那不是搖晃，更像是在傾倒。

  「他們馬上就來。」

  魔王的話音剛落，兩個巨大醜陋的頭顱率先穿過厚重的樹林的遮擋，並一步步朝著奈瓦拉靠近。

  隨即，兩頭身高逼近十米，看起來如同超大個犀牛的東西靠數不清的繩索拉著一輛如同小房子大的巨型馬車走出森林。

  馬車的兩側排布著猶如風帆版巨大的利刃與圓鋸，它每前進一步，都會把像是割草一樣將兩側的樹木割斷推倒，像是硬生生的在大樹海中開闢出來了一條路。

  而在這這輛如同戰爭機器的巨大馬車後面，魔王的軍隊整齊的邁著步子前進。

  蜥蜴人全身都被厚重的盔甲所包裹，如果不是能看到裸露的一部分鱗片，完全看不出這些鐵皮罐頭裡面到底是誰。

  食人魔、巨魔和獨眼巨人雖然沒有完全裝備重甲，但也穿上了將要害保護的甲片，原本手裡只是一個粗木棒的簡陋武器，也換成了專為他們的身材打造的重型利刃以及戰錘。

  成群結隊的雙足飛龍從頭頂低空略過，鷹身女妖則優雅的懸浮在樹梢之上，森林亞龍從陰影中顯出真身，蛇一樣的身體從視野的左右兩側包抄過來，在它們的後面，還能看到阿拉克涅率領的蜘蛛軍團，像是可怕的瘟疫黏在大地上。

  半人馬的騎兵在重裝步兵後面，更往後還能看到樹精靈騎在蠍尾獅的背上，兩側的鞍具中掛滿了顏色不同的箭囊，那可能是魔法箭，這些蠍尾獅和樹精靈的組合，就相當於移動炮台或者是自行榴彈炮。

  奈瓦拉震驚的往後退了半步，突然間，一抹紅色闖入視野。

  一群只有正常人腰部高，帶著紅色三角帽子，面孔如同兇惡的小老頭般的妖精扛著巨大的鐮刀，不知什麼時候走出了森林，甚至在場的人都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出現。

  奈瓦拉馬上認出來了，這些是紅帽子，與鬼婆一樣，是最為臭名昭著的妖精，兇殘邪惡的生物。

  而當他們意識到這點的同時，發現紅帽子腳下的陰影突然站了起來，化作一個個皮膚慘白，身披斗篷將自己完全遮蔽起來的影靈。

  這還只是目前看到的冰山一角，更多的生物正源源不斷的從樹林中湧出。

  一萬？兩萬？還是三萬？

  視野已經被填滿，完全無法一眼數的清。

  最可怕的是，這些怪物們全都裝備了最好的矮人盔甲和武器。

  「畢竟如果王不行動，手下又怎麼會追隨？」

  奈瓦拉看向魔王，看向那被可怕陰影所隱藏的面孔。

  她只覺得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