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我喜歡你的微笑

  高塔倒塌，下方的營地被熔岩淹沒，最頂層放房間，或者說保險柜被甩了出來，但至少看起來沒有損壞，正在狂歡中的火元素等生物也沒有發現這邊的情況，附近沒死的黑衣人也全都被裴仁禮補刀。

  這時候應該也不用著急去打開，不過伊芙可能是真的等不及了，總得給自己的追憶之旅畫上一個句號。

  她的一隻腳被石頭砸中，看起來已經跟鳳爪似的了，這個裴仁禮實在是沒辦法處理，只能等伊蓮娜醒了之後，靠牧師的治療法術解決。

  所以就由裴仁禮攙扶著安娜和伊芙兩人走近那扇封閉已久的大門。

  鑰匙在裴仁禮那兒，他順手還給伊芙，不是裴仁禮不願意去開門，而是他找不到鎖孔的位置。

  那扇門完全就是一個平面，儘管能看到很多依舊在運轉的齒輪發條等機械結構，但就是找不到鎖孔。

  伊芙像是知道，也像是本能的清楚，她踮著一隻腳靠在裴仁禮身上，伸手去夠那扇門的中央。

  由於是被甩出來的，那扇門現在是橫躺在地上，也多虧如此，否則都很難夠得著。

  大門似乎有感應能力，當感應到黃銅鑰匙的靠近，運轉中的齒輪突然一停，並立刻開始倒轉。

  大門中央的金屬板裂成四片，朝著不同的方向伸展開，露出一個像是插座般的鑰匙孔，正好可以插入那枚黃銅管狀的鑰匙。

  當鑰匙插入，能聽到『空』的一聲，像是某種內部的機關復位的聲音，伊芙堅定的利用鑰匙尾部圓環旋轉，這似乎有特定的圈數，就像是在上發條。

  擰了大概五圈半左右，裴仁禮聽到大門發出了滴滴答答如同鐘錶一樣的運轉音，隨即金幣的大門打開一道縫。

  門軸處的液壓結構正在一點點的收縮，將沉重的門板抬起打開。

  哪怕僅有一條腿能勉強站立，裴仁禮和安娜還是能感覺到伊芙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往門裡沖，他們倆也很配合的抬腳繞過門板走進去。

  金色。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金色。

  由於是一個整體，大門後其實更接近與一個純鋼的金庫，但內壁被完全塗成了土豪金的顏色，不論天花板，牆壁還是地板，沒有例外。

  大量原本應該是靠牆擺放的書櫃，桌椅等家具，也因為高塔的倒塌而被掀翻，一本本厚重的書籍跟落葉似的灑滿整個房間。

  書本的封皮也是房間裡少數金色之外的顏色，具體是什麼書暫時還不清楚。

  除此之外，最醒目的，就是一個……

  額，像是棺材東西。

  它也是金色，用某種金屬打造的，大小足夠一個成年人躺進去。上方有一個像是鷗翼門的蓋子，不過那玩意兒的主體是玻璃，外圈固定了一層金屬，導致它在撞擊中已經碎了一地玻璃碴。

  老實說，雖然外形像是棺材，但看這個結構，更像是某種高科技的冬眠倉。

  在『棺材』的一端，能看到好幾根又大又粗的金屬管線，它們連接到地板上，但由於地板現在已經變成了牆壁，所以那個『棺材』就像是被金屬管線吊在了半空中一樣，豎著出現在三人面前。

  裴仁禮和安娜觀察了一下房間裡的情況，這地方不僅土豪金的庸俗配色，還完全沒有一點生活氣息，怎麼看都不太像是伊芙曾經住過的地方。

  裴仁禮正要拿出偵測魔法捲軸，先看看有沒有陷阱什麼，伊芙卻已經等不及了。

  她很難說是有意識的掙脫了裴仁禮的攙扶，一個踉蹌撲向被懸在半空中的『棺材』。

  手指輕輕撫摸冰冷的金屬邊緣，那一刻，難以言喻的安心和熟悉感湧上伊芙的心頭。

  儘管她不記得，但身體依舊如同本能的知道，這裡跟她關係匪淺。

  大量的記憶幾乎在同時湧入伊芙的腦袋，仿佛是要把她腦漿加溫到沸騰，一連串光怪陸離的光斑在眼前快速閃過，記憶中的一切仿佛更清晰了一些。

  「怎麼樣？想起來了？」

  伊芙轉頭一看，注意到裴仁禮遞來一塊手帕，最初還有點迷惑，但隨即看到裴仁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伊芙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鼻子流出很多的血液，已經流到了下巴上。

  「謝謝。」

  她擦了擦，但沒擦乾淨，臉上還是有很多血跡。

  「我不確定，我想是想起來了，但總覺得像是隔著一層紗，還差點什麼。」

  這裡已經是伊芙朦朧記憶中的最後一個地方了，沒有更多的線索，她的記憶，她的出身，她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這些問題依舊沒有答案。

  伊芙突然有些惆悵，這種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狀態，讓她有種強烈的孤獨感，感覺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一樣。

  「或許那些書里有答案，你先別急，回頭把這裡的書好好看看，沒準能想起來。」

  聽到裴仁禮的話，伊芙振作了一些，確實，現在談放棄還太早了。

  此時安娜指著『棺材』的邊緣說：

  「這裡有幾個按鈕，是幹什麼用的？」

  當裴仁禮和伊芙把視線轉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安娜說的那幾個按鈕突然的亮了起來。

  安娜嚇了一跳：

  「我可沒有碰它！」

  安娜當然知道不認識的東西不能亂碰，尤其是和魔法相關的東西，這還真不怪她。

  立刻攙扶起伊芙和安娜，趕緊後退幾步，再後退就跑到房間外面去了。

  按鈕上亮起的亮光在擴散，仿佛是以此點亮了『棺材』上大大小小的指示燈，最終點亮了頭部附近的三盞最大也最亮，發出藍白色靈光的燈光後，射出一條條細密的射線。

  射線並不是某種攻擊，它們在半空中交織，如同編織出一個屏幕一樣，呈現出3D投影般的虛擬影像。

  甚至，這個虛擬影像還知道觀看者的視角，調整了一下姿態。

  在逐漸清晰的影像中，出現了一個大概三四十歲，目測是人類男性的半身投影。

  但很難說得上是正常人。

  金色的頭髮看起來已經半禿，僅剩的幾根劉海勉強遮住頭頂的地中海，顯得格外油膩。

  身上披著一件白大褂，這倒是沒什麼，因為在多元宇宙世界也有這種衣服，主要是鍊金術師們這麼穿。

  但這個人居然是光著膀子穿白大褂，配合油膩的造型，走在大街上幾乎就是貼了張『我是變態』的字條……

  然後，影像說話了。

  「第95號實驗體，你能看到這段錄像，說明我的實驗成功了。」

  他的聲音不正常，預期說是錄像，不如說更像是用某個人的音源然後再進行拼接之後的電子音。

  「你正在被失憶所困擾，你擁有了智能，但你依舊沒有靈魂。」

  伊芙瞪大了眼睛，記憶中的模糊仿佛被擊碎。

  她那短片般閃回的記憶中，那個在這座高塔里，與伊芙一起生活的人逐漸清晰，她想起了，是影像里的這個人沒錯！

  但沒有靈魂？

  實驗體?

  「我……我到底是誰？」

  伊芙的聲音顫抖，仿佛渴望得到答案，又怕得到的真相，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你是我的傑作，用真祖之血培育出來的人造人。」

  「不可能！我有心智！」

  在裴仁禮的記憶里，他從未見過伊芙如此激動，她拼了命的在否定影像的話。

  而影像則聳聳肩，仿佛預料到了伊芙的疑問：

  「這只是一段影像，我不能回答你所有的問題，不過你肯定會疑惑，我建議你仔細看看培養皿底部。」

  裴仁禮往前挪了兩步，走到側面，他看到，在那個棺材形狀的東西內側，用通用語刻著『95號，伊芙』。

  「他是不是在說謊？」

  伊芙看向裴仁禮，希望他點頭，但卻看到裴仁禮搖了搖頭。

  「我是……人造人？」

  她不止沒有記憶，也沒有出身，不存在父母親人，是憑空出現的，如浮萍一樣的存在。

  「為什麼？為什麼？」

  「到底多少的記憶累積，才會產生自我意識？」

  影像沒有立刻回答，反問了一句繼續說：

  「你是為了確定這個閾值才決定建造和培育的實驗體，當然不僅僅只是一個人造人那麼簡單」

  像是在賣弄，也像是在自豪，他面對似乎已經絕望的伊芙，淡定的說：

  「我為你注入了大量的知識，將一個正常人應有的行為數據全部編寫進去，但這似乎並不能真正的創造出一個有意識的人造人，所以我便試著注入更多的知識，包括怪物數據，魔法資料，歷史，地理，人文等等。但不幸的是，產生意識似乎還需要一些條件，所以便有了這場實驗。」

  影像仿佛出現雪花，閃爍了一下，不過這並不妨礙它繼續說：

  「我把你送往凡人世界，默默的等待你出現意識，如果沒能成功，那只有等其他的實驗體回饋更多的信息，不過既然你看到了這份錄像，說明我還是成功了。」

  伊芙說過，當她有清晰意識的時候，就是獨自一人住在森林中的小屋裡，她有在這裡生活的記憶，但很朦朧，也不知道自己獨自生活了多久。

  恐怕那時候伊芙還未產生自我意識，只是跟機器人一樣，按照命令維持生存。

  但有時候生命就是這麼不可思議麼，伊芙莫名其妙的有了意識，這其中的影響因素可就太多了。

  「單純實驗成功，就能讓我獲得了不少有用的數據。我是仁慈的，所以我決定給作為實驗體的你一個選擇。」

  伊芙茫然的回答道：

  「選擇？」

  「你可以躺進你誕生的培養槽，我設置好的程序會自動激活拆解，你將不會被記憶所困擾，你的所有數據，都會通過預設好的信標發送給我。亦或者，你可以自由的去生活，當你厭倦了，疲憊了，無法承受凡間所帶給你的痛苦時，也可以再回來。」

  影像閃了閃，不再說話，應該是錄像播完了。

  裴仁禮和安娜對視一眼，這種情況下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怎麼開口安慰已經有些崩潰的伊芙。

  為追尋記憶九死一生，最終居然是這麼個結果，確實難以接受。

  癱坐在地上的伊芙猶豫了兩秒，掙扎著朝培養槽爬過去。

  「臥槽！你要幹嘛！」

  裴仁禮和安娜趕緊攔住她，伊芙則自暴自棄的說：

  「去做我應該做的，既然是我實驗體，那就回歸實驗體的宿命！」

  「不是，等會兒！」

  好傢夥，你這決心下的也太快了。

  裴仁禮死死的拉住伊芙，見她一直在掙扎，一咬牙，刷的掀開伊芙的袍子。

  伊芙趕緊把袍子壓下去，然後就聽到裴仁禮說：

  「你的肚臍是正常的，跟人造人不一樣。」

  人造人是星型肚臍，這是因為培養時的一種技術缺陷。

  「但我沒有心，沒有靈魂，你明白嗎！我只是一件死物！」

  「嗯，雖然你沒有心，沒有靈魂，但我喜歡你的微笑。」

  伊芙張了張嘴，本想說不要在這時候亂開玩笑，但她看到了裴仁禮的表情。

  他非常的認真。

  安娜輕輕拍了拍伊芙的後背，掌心傳來的溫暖讓伊芙冷靜下來。

  「你的過去決定你的現在，但你的現在才能決定你的未來。」

  突然笑了笑，安娜接著說：

  「這是森林女神曾經給我的神諭，我只是照著說而已。」

  有時候，不經意的一句話能讓人放棄生命，但也有時候，一句話，足以將死灰般的生命點燃。

  突然間，伊芙仿佛如夢初醒。

  她笑了，笑的非常開放，不是微笑也不是矜持的淺笑，而是毫不顧忌的放聲大笑。

  仿佛從有意識以來，伊芙第一次這麼開心。

  「你們說得對，就算我是一件死物，我為什麼要為一個半禿的中年大叔去死！」

  伊芙真摯的對安娜和裴仁禮說：

  「謝謝，謝謝你們陪我這麼久。」

  裴仁禮鬆了口氣：

  「哦對，除了微笑，我還喜歡你的腿。」

  「.….」

  看吧，一放鬆嘴上就沒把門的了。

  這應該是皆大歡喜，伊芙現在自由了，想去哪去哪，想幹什麼幹什麼，不比被記憶所困擾。

  但不出意外，那是不可能的。

  當裴仁禮和安娜把伊芙攙扶起來，打算離開的時候，剛剛停止說話的影像再度閃爍了一下。

  這一次能明顯看得出，比起原本如同合成般的僵硬表情，似乎變成了一個活人。可能是從未知的地方與這裡建立了通訊。

  然後眾人就聽到影像說：

  「哦，實驗結束啦？」

  影像的目光看向裴仁禮，很鄭重的點點頭：

  「那就這樣吧，我的人造人就交給你了，魔王。」

  說完，影像『pi』的一聲消失。

  裴仁禮的汗立刻就下來了，安娜和伊芙的視線讓他感覺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