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傲慢膽小且卑微的靈魂

  裴仁禮擅長做藥水這事，在納斯帕爾的冒險者學校已經成了路人皆知的事情，畢竟另一個會做藥水的法師伊芙並不像他一樣總是找老師借鍊金實驗室的使用權。

  而藥水對冒險者來說，絕對是救命的東西，誰都不介意多準備幾瓶。

  所以經常有人找裴仁禮購入藥水，看在同學一場的面子上，裴仁禮還給了個成本價。

  實際上因為草藥成本靠大樹海，器材成本則可以借學校的，裴仁禮唯一要支付的成本就是人力成本，他所謂的成本價也賺了個盆滿缽滿。

  但確實，比在外面買要便宜至少三分之一。

  結果就是，整個一年級的學生中，幾乎人人都有幾瓶治療藥水傍身。

  凱米爾當然也不例外，但不得不說，他確實走了一招險棋。如果剛才稍有偏差，他就肯定會被直接開一個大洞。

  這恐怕要等之後他才會感覺到後怕，而現在『能贏』的念頭立刻占據了上風。

  他看著斬鐵劍的勁氣命中了邁爾斯，毫不猶豫的用另一隻手從腰帶上取下一瓶藥水撒過去。

  「額啊啊啊啊啊！」

  這次他聽到了真正的慘叫，藥水中能夠治療活物的成分正在快速腐蝕邁爾斯的亡靈軀體，猛烈的灼燒讓他的上本身冒出大量刺鼻氣味的白煙。

  凱米爾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當邁爾斯抱著頭慘叫時，凱米爾丟掉瓶子，向前踏出一步，徑直闖入邁爾斯的懷中。

  「斷金劍！」

  只見一道寒光閃過，凱米爾手中的長劍經不住連續啟動的戰技，灌入的勁氣加速的劍刃的崩潰，斬出一劍後劍刃立刻碎裂，只剩下劍柄還殘留著一點劍刃。

  下一秒慘叫著的邁爾斯上本身傾斜著朝地面滑落，凱米爾的一劍直接將邁爾斯壯碩的身體斬斷。

  對方確實擁有堪比時光倒流般的自我再生能力，沒有法術支援全靠物理攻擊確實非常難打。

  但如果把他切碎呢？

  凱米爾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且一切都如預想的一樣發展，能贏的念頭占據了凱米爾的內心。

  但凱米爾顯然不知道半場開香檳是個flag。

  正當他想要更進一步，把邁爾斯切成臊子的時候，突然悶哼一聲。

  凱米爾從興奮中回過神來，眼睛微微向下滾動。

  他看到，自己的側腹部滲出大片殷紅的血跡，剛剛被他親手挑飛，屬於邁爾斯的斷手插在那兒，完全無視了身上那件精鋼打造的鏈甲衫。

  為什麼，一隻手居然能…….

  強烈的嘔吐感湧上喉嚨，凱米爾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他使勁抓住插在自己腹部的斷手，怒喝一聲把它拔出來。

  不拔出來不行，因為那隻手像是挖掘一樣往凱米爾的內臟深處鑽過去。

  血液的流速更快了，凱米爾的眼前一片模糊，他虛弱的癱坐在地上，吃力的拿出治療藥水灑在傷口上，試圖減緩血液和體力的流失。

  「你是絕對！絕~對打不贏我的。明明我都強調那麼多次了，智商跟蟲子差不多的你也應該理解了吧？」

  邁爾斯的身體成兩半狀態倒在凱米爾不遠處，但他依舊活著。

  「看到了嗎？我馬上就能復原了，而你，我肯定會好好享用你的血肉，但不用擔心，我會留下你的腦袋，儘管那玩意兒還不如便池，但能換五百金幣。」

  如邁爾斯所說，治療藥水對他造成的腐蝕傷害正在快速減弱，煙霧越來越小，他傷口斷面的血肉像軟體動物般蠕動著，試圖將被切成兩半的身體重新拼起來。

  而且，這用不了多少時間。

  凱米爾已經無法戰鬥了，血液的大量流失也就等於是體力的大量流失，內臟受到重創，每呼吸一下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

  他的意識在模糊與疼痛帶來的清醒間反覆橫跳，到了這一步，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

  邁爾斯的斷手不僅擊穿了鏈甲衫，也擊穿了凱米爾最後的信心。

  被藏在懷裡的伊爾馬特教典從鏈甲衫的破洞裡掉出來，封皮上受難之神的聖徽被血液浸染，留下一大片污漬。

  此時邁爾斯的身體已經合攏，他正試圖站起來。

  凱米爾失去焦距的雙眼看不清景物了，只能大致判斷邁爾斯的位置，但還是徒勞且毫不放棄的舉起手中的斷劍。

  【尊敬的受難之神，我不知道您是否能聽到我的祈禱】

  凱米爾在心裡訴說道：

  【我是個貪得無厭的膽小鬼，也是個傲慢且卑微的凡人】

  邁爾斯站起來，他撿起地上粘血的右手裝回去，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腕，利爪瞄準了凱米爾的胸膛

  【我希望……不，我想要拯救所有能拯救的生命，我曾經認為我是絕對正確的，但我又做不到心中想做的事情，迷茫充斥著我的人生，我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尖銳指甲的寒光已經影在了凱米爾的瞳孔里，但他揮下的斷劍卻像是慢動作一樣，根本沒有任何殺傷力。

  【所以，我是個膽小鬼，一個不敢開拓未來的膽小鬼，我也是個傲慢的自大的蠢貨，竟然天真的以為自己絕對正確】

  【受難之神、破碎之神、哭泣之神，偉大且慈悲的伊爾馬特。當您願意為一切生靈承受苦難，當您試圖拯救一切生命時，是如何做出的決定？】

  【我不知道，我也無法想像，但請您賜予我憐憫，請接受我傲慢膽小且卑微的靈魂】

  利爪幾乎已經碰到了凱米爾胸口的鏈甲衫，他的短劍卻只在邁爾斯的胳膊上留下一道白印。

  但就在即將血濺當場的瞬間，一道神聖的靈光從斜上方垂落，仿佛來自星空之間，無法判斷它的來源，唯一能確定的就只有那光芒照在了凱米爾的身上。

  浴血的聖徽在光芒中閃閃發光，恍惚間，凱米爾仿佛看到了。

  一位全身都被紅繩死死捆住滿是傷痕和潰爛的老人，他絲毫不在乎身上的傷痛，靜靜的對著凱米爾微笑。

  凡人世界的祈禱其實很難直接被神祇聽到，因為祈禱太多，也因為凡人世界的阻隔太嚴重。

  但神祇的神域也漂浮在無盡虛空，這裡是距離神祇最近的地方。

  凱米爾的聲音，被伊爾馬特聽見了。

  「神跡？你不是單純的戰士嗎？」

  驚慌或者說驚恐的邁爾斯被神聖靈光推開，隨即看到凱米爾毫無力道揮下的斷劍中，湧出一片潔白的光芒。

  那光芒如利劍刺穿黑暗，一瞬間照亮的虛空的陰霾。

  邁爾斯想要移動腳步閃開，但他發現，那光芒的覆蓋面積太大了，自己根本無處可躲。

  「破邪斬！居然是破邪斬！啊啊啊啊啊！」

  聖武士最強大的力量破邪斬正面命中了邁爾斯的身體，把他罪惡的血肉一絲絲瓦解殆盡，這力量遠不是治療藥水那麼溫柔。

  伊爾馬特，他熱衷於拯救一切聖靈，熱衷於為所有生命承擔苦難。

  很多邪惡神祇認為他腦子有病，邪神的牧師也覺得，伊爾馬特和他的牧師們軟弱可欺。

  但他們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個絕對的錯誤。

  任何邪惡，都將面對伊爾馬特洶湧的狂怒，這位最慈悲的善良神祇，對待邪惡也從不會有任何的心慈手軟。

  這世上一切的生靈都值得拯救，但無可救藥的生靈，只能毀滅。

  決鬥術的效果因已經決出的勝負而消失，凱米爾回到了那個少有人經過的小巷裡。

  他現在還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腰部的疼痛也讓他無法去思考。

  「必須警告他們。」

  強撐著站起來，凱米爾撿起地上的紙袋和伊爾馬特教典，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必須警告他們，刺客又來了……」

  他扶著牆，搖搖晃晃，但卻堅定的往回走，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一個事實。

  他已經成為了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聖武士。

  –‐‐——–‐‐——

  「裴仁禮，醒醒，醒醒！」

  安娜把已經睡到打呼嚕的裴仁禮搖醒。

  「情況不太對，凱米爾到現在也沒回來。」

  裴仁禮頂著低血壓的腦袋，楞了一下才想起這是在哪。

  原本空蕩蕩的馬車車廂里擺滿了板條箱和橡木桶，這都是在裴仁禮睡著的時候搬上去的。

  「物資都買到了？」

  「嗯，有搬運工把凱米爾買的物資送來了，但凱米爾還沒有回來。」

  他摸出懷表看了看，時間確實已經超過了預期。

  凱米爾不是會一時興起就忘了時間的人，也不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傢伙，裴仁禮睡前特別警告過，他們只能在這座小鎮停留一小時。

  「看來我的預估還是太保守了，凱米爾可能遭遇了刺客。」

  裴仁禮立刻跳下馬車，妙婕公主站在馬車車廂的尾部，嘴裡嘀咕著自己要的衣服和洗漱用品什麼時候到。

  但怎麼找凱米爾，這還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這地方大家都是第一次來，人生地不熟，只有凱米爾說自己曾經來過。

  而且被刺客瞄準的畢竟是妙婕公主，他們這些護衛出去相對來說應該比較安全才對，所以才讓凱米爾自己去採買物資。

  是裴仁禮寫的清單沒錯，可他不知道凱米爾會去什麼地方買。

  重點應該搜索無人經過的小巷嗎？但凱米爾應該知道這種地方比較危險，他不會主動去才對。

  搜索必須慎重，畢竟他們還帶著妙婕公主，弄不好就會顧此失彼。

  「我馬上派出窺視魔眼和巨鷹，這座小鎮不大，很快就能找到點蹤跡。」

  裴仁禮抽出召喚巨鷹的捲軸，正要撕開，在旁邊抱著稻草娃娃的珂賽特此時說：

  「快看門口，那個人是不是凱米爾？」

  車馬行的門前，一個人影正在靠近，他抱著紙袋，像是喝醉了一樣搖搖晃晃。

  裴仁禮通過千眼提供的視覺清晰的看到，紙袋已經被血跡打濕，紅的刺眼。

  沒錯，那確實是凱米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