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明明是我先的

  儘管現在的大樹海是夏季，但雨水照樣會帶走太多的體溫，尤其對於蜥蜴人這種變溫動物來說，是個格外難熬的季節。

  在平時，蜥蜴人每天都要烤火，以及確保攝入足夠多的營養，否則會因為體溫過低而死掉。

  事實上蜥蜴人的部落每年都會有人因為烤火導致的一氧化碳中毒或是食物不足導致的減員。

  歐芬雖然是部族中最強壯的蜥蜴人，但依舊還是蜥蜴人，他也無法違抗大自然的力量。

  雨水帶走了他太多的體溫，體力為了維持體溫，也被大量消耗。

  但歐芬不能走，他背後是三個部落總共近千蜥蜴人的性命，他背負著希望和責任，所以哪怕跪死在暴雨之中，也絕對不能移動一步，必須讓魔王陛下看到他的誠意，祈求他的憐憫，也只有魔王陛下的憐憫，才能拯救蜥蜴人。

  暴雨仍然毫不留情的下著，划過天際的閃電和轟隆作響的雷鳴是歐芬能保持意識的關鍵，每當意識逐漸沉淪，就會被雷聲驚醒。

  但這種提醒，恐怕挨不了太久，大樹海的暴雨有時候會持續好幾天，只放晴十幾分鐘，然後繼續下。

  歐芬挨不到第二天。

  當雷聲不起作用，他的意識變得模糊，隱隱約約的，似乎看到了女僕站在自己面前。

  魚人告訴他，這個看起來很像是人類的女僕其實是又魔法和奇蹟構成的機械，也是魔王陛下的使者。

  但也正因為是機械，不管歐芬如何哀求，女僕魔偶眼皮都不會眨一下，沒有得到命令之前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行動。

  但這次，在轟鳴的雷聲中，歐芬聽到女僕魔偶顯得有些微弱的聲音：

  「跟我來，陛下想見你。」

  這句話似乎比滾滾雷聲還要清晰，歐芬茫然的抬起頭，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直到他看見女僕魔偶在傳達過之後轉身，並對他做了個跟上的手勢。

  不是做夢！

  虛弱的身體仿佛憑空多了幾分力氣，歐芬強撐著酸軟麻木的雙腿，像是被雨水壓彎了腰，頗為狼狽的在地上爬行。

  狼狽？那種事對蜥蜴人來說無所謂。

  只要能救部落，哪怕用下巴爬，也要爬到魔王陛下的御前。

  智慧生物有一個特點，信念。

  已經快要支撐不住的身體，在巨大的狂喜中恢復了活力，歐芬硬挺著，跟在女僕魔偶身後，一步步走向魔王城。

  從隕星湖到魔王城，這段距離可不是串個門那麼簡單，需要穿過一片密集的樹林，灌木叢和藤蔓組成的障礙，讓歐芬幾乎是亂滾帶爬的跟在女僕魔偶後面。

  最終，來到了一面石壁前。

  它背靠著至高山脈，高聳入雲的山峰上白雪皚皚。

  但這裡，並沒有看到什麼魔王城。

  哪怕是在暴虐之魔王時期，蜥蜴人也並未來過魔王城，他們只把暴虐之魔王當做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領袖，而非自己的君主。

  失望一瞬間籠罩了歐芬的意識，身體仿佛都有些站立不穩了。

  然後他就看見，那塊石壁上像水面一樣蕩漾開，露出一扇豪華的雙開大門。當女僕魔偶站在那下面的時候，大門無聲無息的開啟。

  女僕魔偶並不會解釋什麼，它接到的命令只是帶路，歐芬走不走跟它沒有關係。

  所以當女僕魔偶進去，歐芬楞了一下才趕緊跟上。

  陰暗的走廊內，一支支寶藍色的火把正在燃燒，但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溫度，一切都極為冰冷。

  不過能脫離雨水，對於歐芬來說已經是好事了，在覲見魔王的喜悅中，他的步伐越來越快。

  魔王城的一切，對於蜥蜴人來說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但歐芬不敢把目光往左右偏斜，生怕引起任何的不悅，所以目光始終都緊盯著腳下和正前方。

  女僕魔偶帶他來到王座室，隨著大門緩緩開啟，歐芬看見在這個巨大的黑色大理石大廳的兩側，魔法火炬正在熊熊燃燒。

  但光線卻並沒有把整個空間照亮，而是折射出大片可怕的陰影，細碎的黑暗中仿佛有什麼恐怖躲藏，如果歐芬稍有動作，就會被徹底撕碎。

  被淋濕的腳踩在猩紅的地毯上，鱗片上的雨水也在此時滴落，歐芬每走一步，都會留下清晰的骯髒腳印。

  這讓他非常緊張，擔心因此會引起魔王的不悅。

  在死一般的寂靜當中，歐芬看到兩排女僕魔偶站在紅毯兩側，它們面無表情，更像是單純的雕塑。

  帶領他進入魔王城的女僕到了這裡，自覺回到隊列的末尾，歐芬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可能是身體真的支撐不住了，也可能是擔憂與責任把他壓垮，歐芬普通一聲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跪在紅毯上。

  餘光瞥到一個頭上長有細長雙角的女性，以及旁邊華麗王座上的魔王。

  他的全身都被火焰般的陰影所籠罩，歐芬甚至都無法分辨他到底是什麼種族。

  但哪怕僅僅只是放鬆的坐在那裡，歐芬就感覺像是被一座山壓住了一樣。

  他的思維一瞬間卡殼，生物的本能在腦內尖叫，身體卻無法做出顫抖和戰慄這種微小的反應，原本他想過很多如何祈求的台詞，在這一瞬間統統煙消雲散。

  那一瞬間，他明白了。

  那就是魔王，也只能是魔王。

  「陛……陛下。」

  乾澀的嗓子終於擠出了聲音，歐芬跪在地上祈求道：

  「蜥蜴人需要您的憐憫，請……」

  「沒到你說話的時候。」

  歐芬的話被拉芙娜打斷了，他不敢有任何不滿，只能跪在那兒。

  沉默在這一刻降臨，雖然十幾秒後，沉默就被打破，但這十幾秒是歐芬一生中最難熬的時間。

  打破沉默的並不是魔王，也不是拉芙娜，而是從歐芬背後來的腳步聲。

  在他背後，另一台女僕魔偶帶來一個矮小的半身人，和歐芬一樣，女僕魔偶回到隊列當中，半身人則在歐芬的身邊跪下。

  「十分榮幸，能親眼見到魔王陛下。」

  歐芬看到，魔王輕輕抬了一下左手，站在王座左手邊的拉芙娜道:

  「魔王陛下允許你露出原型。」

  這話是跟半身人說的，後者立刻回應道：

  「謹遵您的旨意。」

  下一刻，半身人的身體從當中裂開，就像是砸碎了一顆西瓜，歐芬聽到類似於甲殼正在被扭曲的聲音，轉眼之間，半身人變成了一隻大蜘蛛。

  曾經屬於半身人衣服的顏色正在褐色的甲殼上慢慢退去，它的臉還能勉強看出一點半身人的樣子，但感覺更像是半身人的臉裂開，分成了好幾塊然後貼在了蜘蛛的腦袋上。

  歐芬噤若寒蟬，就算他知道魔王會得到怪物的效忠，這一畫面在眼前也確實過於驚悚。

  「變形蜘？很好。」

  歐芬聽到了魔王的聲音，像是用兩塊金屬板摩擦發出的可怕噪音，雖然聲音不大，但卻可以輕而易舉的在整個巨大的王座室里迴蕩。

  變形蜘是一種獨特的蜘蛛，它們行動迅捷，生性狡詐。因為能把自己變成半身人、侏儒這種小體型的生物，經常偽裝成落難冒險者找其他冒險者求助。

  由於冒險者之間有類似於海船之間互相幫助的默契，變形蜘的花招經常生效。

  論正面戰鬥力並不算高，只有15~25級左右，但確實是偽裝大師，也正是裴仁禮急需的人才。

  所以歐芬才會聽到魔王說『很好』。

  既然裴仁禮滿意，拉芙娜就繼續進行下一步：

  「說出你的來意。」

  「陛下，我僅代表我和我的部族，祈求您的庇護。」

  變形蜘說：

  「我們原本和魚人一起生活在大樹海西側的水體，我們同樣被人類趕出了家園，只能在大樹海中流浪，但我們無法在大樹海生存。」

  變形蜘在大樹海外圍還行，而到了大樹海中心位置，有得是比它們強力的怪物，這段時間一直在東躲西藏。

  「魔王陛下不會收留無用的傢伙，展示你的忠誠。」

  變形蜘聽到拉芙娜的話，八隻腳快速移動，蹦起來把自己翻了個面，柔軟的腹部和要害露在外面，高聲喊道：

  「我向怪獸之母起誓，將絕對的忠誠獻給魔王陛下！」

  變形蜘的上方，出現了一個巨大像是用怪物和人拼出來的女神虛影，隨即消失不見。

  怪獸之母是幾乎所有怪物崇拜的女神，以她的名義起誓，是一種絕對不能違背的誓約。

  別說做出違背誓約的行為，即便有這種念頭，下一刻也會被怪獸之母的力量拔掉全部八隻腳。

  然後它聽見魔王說道：

  「你所求為何？」

  變形蜘趕緊爬起來回答：

  「食物、安全和庇護所。」

  「這種東西，只要跟著我自然就會得到。你下去吧，魚人的族長克羅斯會照顧你的族人。」

  「遵命，魔王陛下。」

  變形蜘恭敬的倒退，女僕魔偶帶領它離開。

  現在，就剩下歐芬一個人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自己先進來的，卻先聽取變形蜘的話，但歐芬不敢有絲毫的抱怨，因為部落還需要魔王陛下才能拯救。

  當聽見大門再度被關閉的聲音後，歐芬終於聽到了拉芙娜說出他最想聽到的話。

  「蜥蜴人，你為什麼求見魔王陛下？」

  最關鍵的來了，歐芬不能有絲毫的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