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商業互吹

  「請進。」

  得到回應，裴仁禮推開辦公室的門進去。

  奈特哈爾似乎正在審閱文件，他的管家站在房間一側等候主人的任何要求，如一棵樹般筆直，很讓人懷疑以這老爺子的歲數，會不會突然倒下。

  見進來的人是裴仁禮，奈特哈爾放下手中的羽毛筆：

  「既然裴仁禮先生回來了，想必應該有了結果。」

  「是的。」

  裴仁禮等奈特哈爾示意後坐下：

  「您的委託已經完成了，事情還算順利，但有個問題，拉里已經死了。」

  「死了？」

  「不久前，我們在城外農莊找到拉里，當時情況比較混亂，他被人一劍刺死。所以很抱歉，我沒能來得及問出被他偷走的帳本在哪。」

  不管是治安隊還是那批所屬不明的傢伙，目的都是拉里，既然人死了，也就不具備情報價值，蒙面掄大錘的那幫人也不戀戰，很快就撤退了。

  拉里的屍體由治安隊帶回哨所，小隊長並不清楚這裡面有什麼內情，畢竟他僅僅只是奉命來抓通緝犯，人死了，也得用屍體交差。

  一般來說，出人命了當然就得讓現場人員一起回哨所錄個口供什麼的，不過裴仁禮他們有奈特哈爾罩著，倒是給了些通融，口供那部分就免了。

  三人跟治安隊去哨所，主要是去領賞，明面上拉里是個通緝犯，賞金還是有一些的。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裴仁禮先生，您已經足夠優秀了，我的委託內容是找到拉里的下落，我並沒有要求您保證他的生死，也沒有要求您找回被偷走的帳本。」

  奈特哈爾笑著說：

  「請不用擔心，帳本對我完全不構成威脅。」

  裴仁禮直勾勾的盯著奈特哈爾，這很不禮貌。

  「奈特哈爾先生，您不問過程嗎？」

  奈特哈爾稍稍有些迷惑，不過還是回答道：

  「我只在乎結果，您達成了我想要的目標，過程對我而言無所謂。」

  「我懂了。」

  「對了，今天已經有些晚，你們還是住下吧。」

  「那就卻之不恭了。」

  裴仁禮起身與奈特哈爾握手，後者說：

  「我們家族從不會虧待朋友，西斯迪亞在學校還要多靠裴仁禮先生照顧。」

  「您放心，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盡請開口。」

  與奈特哈爾握手以後，裴仁禮沒有立刻轉身離開，而是伸手做出想要跟管家握手的姿態。

  這非常不符合常理。

  一名優秀的管家在主人會客的時候應該是透明的，非必要的話不會與客人有任何形式上的互動。客人一般也都不會在意管家，這會給對方帶來尷尬。

  管家看了看奈特哈爾，見他點頭，這才上前一步，與裴仁禮握手。

  隨即裴仁禮也沒有跟管家有任何交談，握手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等大門關閉，奈特哈爾乾脆把墨水瓶蓋上：

  「懷斯，你覺得他怎麼樣？」

  管家低頭說：

  「非常優秀，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像裴仁禮先生這般有能力有想法的年輕人了。」

  「是因為他的魔法天賦？我聽說他學魔法才不到五個月，能到今天的地步，確實天才。」

  「他的魔法天賦並不好。」

  「哈哈，真嚴格啊。對於經歷過暴虐之魔王時代的你來說，見過太多的天才了是嗎？」

  「裴仁禮先生的魔法才能放在今天只能算一般，恭維些也就中等偏上，在冒險者的黃金時代，恐怕連進入冒險者學校的門檻都很勉強。」

  懷斯管家沒有胡說，因為裴仁禮的魔法天賦確實並不出色，他一直用捲軸和物品來彌補自己續航能力上的不足就是非常鮮明的特點。

  「不過在我看來，魔法才能只是裴仁禮先生最不起眼的能力。」

  「那麼，你判斷他非常優秀的基準是什麼？」

  「是思維。」

  懷斯管家說：

  「我見過太多遠比裴仁禮先生優秀的天才，他們不論在學校還是出發去冒險的時候曾經大放異彩，但他們都死了。」

  有天賦跟能靈活運用天賦是兩回事，冒險者這個行業很考驗資質，但一切都已資質論，也是完全不正確的。

  「裴仁禮先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以他的年齡來說很可貴，但更可貴的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該要什麼。」

  奈特哈爾一開始沒理解管家的意思，隨即看到管家朝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白手套的手心處微微滲出些許血跡。

  「原來如此，他問我要不要聽細節的時候，就是在試探啊。」

  「嗯，裴仁禮先生察覺到了，但他沒有點破。」

  其實懷斯管家一直都在裴仁禮他們身後跟著，剛離開上城區時感覺到的跟蹤者，並不是那幫蒙面人，而是懷斯管家。

  遇到那群蒙面人純屬偶然，他們一直都埋伏在拉里的房子附近，見裴仁禮他們進去，以為裴仁禮和拉里是一夥的，所以才跟進來。

  「他的心思縝密，觀察力極為優秀，很擅長通過微小的細節尋找線索，並且他將想法轉化為實際行動的速度也很迅速。」

  「嗯……這是基於你以前提過的那個理論？這世上一切的戰鬥都可以歸類為情報戰的那個？」

  「沒錯，裴仁禮先生的才能無疑是身為冒險者最重要的一種本事，靠頭腦而不是靠身體、」

  奈特哈爾並不懂冒險者的事情，但他和很多自大的領導不同，不懂的問題他會聽從專家的意見。

  既然懷斯說裴仁禮非常優秀，那就不需要再有什麼懷疑。

  這次的委託是雙方的一個接觸，同時奈特哈爾也是想看看，裴仁禮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儘管他被傳成了除魔英雄，但還是眼見為實更加靠譜。

  既然實力和未來都相當值得期待，進行投資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除此之外，裴仁禮先生的計劃性也是讓我刮目相看，他意識到了很多人都不曾想過的問題，懷著對未來的恐懼。」

  人類的恐懼情緒，有很大程度來源於未知。

  而未來，就是完全未知的東西。

  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情，也不知道將來的某一天會出現什麼突發情況把你原本安逸的生活踹向另一個軌道。

  如此不確定的未來，為何人們不會對此懷有恐懼？

  其一是，大多數人生活在安全的地方，未來的脈絡可以有所預估，潛意識裡大家不會覺得未來會發生什麼太離譜的事情。

  另一個原因，可能是未來的恐怖過於巨大了。

  就像是站在擎天巨獸面前，你甚至不會想到那居然是個生物。過於巨大的恐懼讓人本能的排斥去思考它。

  「裴仁禮先生似乎一直都有很明確的計劃和目標，即便有突發情況，他也會快速處理好，甚至是已經想過預案，只是我不清楚是什麼讓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如此老練。」

  裴仁禮性格上的一大特點，就是會沿著自己認為正確的路筆直前行，很多時候都顯得非常頭鐵。

  但前提是，他得找得到路。

  所以裴仁禮很習慣計劃，他會把自己未來可能遇到的情況逐一列出，並只要時間允許，都會去考慮解決辦法。

  這麼說有點抽象，舉個例子。

  一般人高考填志願，會考慮學校的優劣、自己的興趣、將來的就業前景等等。

  而裴仁禮在填寫志願的時候，他已經在考慮從學校畢業以後進入社會後，自己想要幹什麼，去哪家公司。如果對方不再接收應屆畢業生，他的第二選擇是什麼，乃至第三選擇第四選擇。並且考慮可能遇到的情況，比如同事之間的人際關係，公司的運營情況，自己應該謀求什麼職位，干多少年才考慮跳槽等等。

  他考慮的東西和別人不一樣，是因為他在報考高中的時候，就考慮過了大學的事情，是根據大學才選的高中，他總是比其他人想的超前，應該說是過於的超前。

  這種思維模式在到了異世界也沒有改變，裴仁禮第一次從魔王競技場回來，最先想到的就是『我需要一個計劃』。

  需要注意的是，裴仁禮雖然極為喜歡按照自己的計劃前進，但他對突發情況的反應也非常迅速，並且由於有過充分的考慮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他能避免了因計劃僵硬而導致的差錯。

  懷斯在暗中觀察時，注意到了裴仁禮每一步都胸有成竹，他對於自己想幹什麼應該做什麼有著非常清晰的認知。

  「不過，裴仁禮先生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能力應該是被人有意培養的，可能是他的家人。」

  觀察力和聯想能力以及反應速度，這些地方天生優秀的人不是沒有，但這種人一般不會有意識的去運用。

  而裴仁禮則屬於被人專門培養過這些能力，而且這個過程完全瞞著他，已經完全融入到了日常生活當中。

  提到裴仁禮的家人，奈特哈爾問道：

  「關於裴仁禮先生，他的出身查清楚了嗎？」

  「非常抱歉，暫時沒有找到任何可靠的信息。」

  懷斯管家微微致歉道：

  「這也是我最迷惑的一點，裴仁禮先生在學校的履歷是完全的捏造，甚至都不算是用心捏造，按照裴仁禮先生的性格，他應該會想出更好的假身份。」

  肯定的啊，因為報名填信息的人是拉芙娜，她是純粹把胡說八道的東西寫了上去。

  「受過高等教育，還曾經被刻意培養思維能力，且在進入學校之初完全沒有經過任何戰鬥訓練。裴仁禮先生的出身應該不簡單，很可能是某些大國的高等貴族後代。」

  「我也這麼懷疑。」

  出身不明的人用起來確實有點不放心，但如果是大國貴族的後代，隱姓埋名當冒險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現今很多貴族都要求後代保持充沛的武德，但也有不少貴族覺得只要有自衛級別的武力就足夠了，甚至能打會顯得很粗俗。

  奈特哈爾覺得，裴仁禮很可能是因為理念不同和家裡鬧翻了，所以才用了假身份來到納斯帕爾。

  「威格林領領主的妹妹，布雷沃的公主殿下，還有才華橫溢的裴仁禮先生，我聽說另外兩人也都是在學校里極為優秀的年輕人。」

  他靠在椅子上，像是有點感慨：

  「西斯迪亞這丫頭整天只知道玩，沒想到交朋友的眼光比我更准。」

  「或許正因為您從不讓小姐接觸黑暗的那面，所以她才能用真誠交到好朋友吧。」

  懷斯管家隨即口風一轉：

  「談起小姐，我想請問您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再婚？自從夫人過世，您一直單身至今，也從未與合適的女性有任何接觸。您希望保護西斯迪亞小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家族需要真正能扛得起事情的繼承人。」

  奈特哈爾臉色一僵：

  「這個……暫時不急，西斯迪亞說不想要新媽媽所以我……」

  「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小姐當然能理解您再婚。」

  「至少、至少等西斯迪亞嫁出去以後，她已經16歲了，很多人在這個年齡都會考慮成家的問題，可能很快……」

  懷斯管家嘆了口氣：

  「您捨得嗎？」

  「我當然……唔，應該……大概…….」

  奈特哈爾的語氣越來越不確定，懷斯管家很悲哀的想道，自己可能沒機會在入土前培養家族的新繼承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