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布雷沃在燃燒（4）

  惡魔尖利的咆哮和急促的腳步聲響徹街道，正在追殺幾個敢朝他們灑水的凡人，發誓要把那些人碎屍萬段。

  但由於這幫傢伙一個個身上都還沾著大量的白色泡沫，看起來就像是洗澡到一半突然沒水了，又趕上地震急吼吼的衝出家門似的，多少有些威懾力不足。

  在不起眼的角落，牆根處的活動門板下面，一雙眼睛悄悄的探了出來，看著惡魔越跑越遠，隨後合上門板對後面的人說：

  「它們走了。」

  聽到寇拉這麼說，大家都鬆了口氣。

  人生地不熟本來就很容易迷路，何況布雷沃城又是個大城市，現在還滿地跑惡魔，一不留神就會被追著打。

  幾人所處的位置是一間地下儲藏室，一側的架子上擺滿了藏酒，另一邊則是麵粉、土豆、洋蔥一些耐貯存的食物。

  不過他們沒找到這家的主人，不知道是不是逃命去了。

  「裴仁禮，你來看看，卡米拉的樣子不太對勁。」

  裴仁禮轉過頭，看到摩恩指著站在角落的卡米拉。

  後者的跟木頭樁子似的一動不動，雙眼緊閉嘴裡念念有詞，而且還能看到一陣呼吸般的聖光忽明忽暗。

  摩恩正要去拍拍卡米拉的肩膀，伊芙趕緊扯住他的衣角：

  「別動她，這應該是神啟狀態。」

  神啟，簡單的說就是牧師信仰的神正在跟她打電話。

  說起來簡單，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也不會那麼常見的事情。

  雖然通過聖徽可以把祈禱送到神那裡去，但神想要給某個牧師發信號就非常困難，再說一般神也不太會注意某個信徒的祈禱，畢竟信徒太多，天天都跟簡訊轟炸似的，這誰能一個個回復啊。

  一般神啟都是由神殿中地位最高的牧師，在神像前祈禱時才會有的狀態，不僅僅在於這種信徒比較受神的關注，也在於神殿有大型神像。

  這就像是一個大型的信號接收器，遠比聖徽好使。

  當然，神確實也可以直接通過聖徽給信徒發神啟，只是這麼做會消耗很多的力量，極少能看見這種情況。

  摩恩聽說過神啟，但看見還是第一次，這似乎激發了他的靈感，急忙掏出筆記本用筆桿子忙活。

  寇拉則在儲藏室里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擁有的東西，至於裴仁禮和伊芙，那就只能在原地看著了。

  神啟狀態時，牧師不能移動，也完全沒有任何的防備，她的意識已經暫時離開了這具身體。

  所以即便等待的時候能聽到經常有沉重的腳步聲經過，提醒他們此地不宜久留，可還是得等人家打完電話。

  足足過了快十分鐘，卡米拉終於睜開了眼睛。

  然後就發現自己正在被強勢圍觀。

  「你、你們為什麼這麼看著我啊？」

  「看個新鮮。」

  「.…..」

  畢竟這事大家以前都沒見過。

  「不染少女說了什麼？」

  「女神指引了我前進的道路，我看到了一連串的影像片段。」

  她說：

  「有正在倒塌的鐘樓，燃燒的火場，還有一個帶著寬檐帽的男人，女神告訴我能找到他的話就安全了。」

  眾人對視一眼，這聽起來莫名其妙。

  不過對於目前跟無頭蒼蠅差不多只能亂竄的眾人來說，有個盼頭總比沒有好，哪怕不靠譜。

  於是裴仁禮問：

  「有沒有具體的方向？這麼大一座城上哪找啊？」

  「那裡。」

  卡米拉指著離開儲物室的樓梯：

  「女神的足跡為我標明了方向。」

  裴仁禮他們什麼都沒有看見，但在卡米拉的視野中，她能清晰的看到一串秀氣的赤腳女性足跡發著光。

  看來，卡米拉很受到雪琳的關愛，能收到如此詳細的啟示，說明不染少女下了很大的力氣。

  –‐‐——–‐‐——

  城市在燃燒，人民踩著火炭、血跡和屍體慌不擇路，他們不知道該往哪走才能逃出生天，只顧著在街上亂竄，很多時候甚至還不如老老實實的蹲在家裡更加安全。

  由於事發突然，且有一大幫惡魔出現在王宮的宴會廳里，這就導致能拿主意的領導全都被困在王宮，有沒有被惡魔一鍋端還不太好說。

  守城的衛兵跑上大街，儘量與惡魔對抗，好爭取讓平民逃命的時間，可由於缺乏統一且有效的疏散命令，衛兵們也不知道哪裡更安全，結果就是更進一步的加劇了混亂。

  裴仁禮他們起初也是如此，剛從王宮出來只能按照記憶中大致的模糊方向前進，在這個人生地不熟還陷入到動亂和攻擊中的城市裡，這麼做只能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不過卡米拉得到神啟之後，就走的相對輕鬆了不少。

  在卡米拉的視野里，不染少女雪琳一直在用發光的足跡為她指明方向，而且還不是單純的指路，有時候路線會突然斷掉，在原地稍稍等待之後，足跡又會出現。

  最初裴仁禮還以為是信號不好，後來注意到一隊惡魔從他們不遠處經過，才明白足跡斷掉是讓他們在原地等等，好避免與惡魔正面接觸。

  這極大的提高了安全性，畢竟裴仁禮再能打，也遭不住能把全城都點了的惡魔，一路打出去累都累死了。

  在路上他們看到了卡米拉所說的鐘塔，那其實是一個警戒塔，功能類似於發防空警報的蜂鳴器。

  鐘塔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砸中過，磚砌的結構少了一面牆，十幾米高的鐘塔歪歪斜斜，並在眾人看見它不久後轟然倒塌，就像是強撐著一口氣，非要等裴仁禮他們來了以後再塌似的。

  也難怪很少有信徒會改信，神啟的指引讓裴仁禮都開始考慮要不要信個神，頭上有人罩著確實不同凡響。

  就是黃銅大鐘砸在地上發出的巨響，很懷疑會不會引來惡魔。

  眾人不敢做太多的停留，他們吹開煙霧，快步繞過倒塌的鐘塔廢墟，繼續跟著指引走。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所謂的火場。

  和之前街區大多只有一兩棟房子被點燃不同，在這裡整條街都在熊熊燃燒，當四人跟著指引走進這條街的時候，好像是走進了煉鋼廠。

  不知以什麼東西為燃料燃燒的烈焰呼呼作響，旋轉的火蛇和噴灑的火苗正在吞噬一切。

  感覺即便在每一間房子上都潑上汽油都不可能燒的如此猛烈，更何況布雷沃人喜歡用紅磚蓋房子。

  眾人在附近找到一輛消防馬車，用手帕或從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打濕捂住口鼻，否則即便僅僅只是從當中的街道穿過，都會造成嚴重的傷害。

  皮膚上的水分正在被迅速的烤乾，煙霧把所有人的眼睛都熏的通紅，如果不是不染少女雪琳的指引，且在之前已經被證實有效，裴仁禮說什麼都不會走進這條街。

  惡魔有火焰抗性，但也並不能免疫火焰，在這條已經燃燒的街道上，看不到一個惡魔，甚至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跡，哪怕是屍體都沒有。

  眾人只在路面上看到大片噴濺狀的血跡，正在因高溫的炙烤去掉水分，像是一張張紅色的油紙。

  直到眾人已經走到這條街的一半時，大家才注意到人以及屍體都去了哪。

  火焰之中，已經化作白骨的骷髏在趴在火苗下面，很多都姿勢怪異，看起來像是在尖叫，也像是在掙扎。

  只是全都凝固在了那一瞬間，隨著噼啪作響的火焰，白骨也會破碎著散落一地。

  騰起的烈焰之中，仿佛能看到一個個扭曲皺縮過的人臉，它們痛苦的嚎叫著，讓火焰更加兇猛。

  現在，他們知道燃料是什麼了。

  卡米拉一直在默默的祈禱，她很幸運的和朋友們一起脫離了王宮，得到了女神的指引。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好運氣。

  她的祈禱，並不是祈求雪琳營救自己，而是為這些在火焰中咆哮的亡魂誦念悼詞。

  或許，有時候人確實需要信些什麼，哪怕是自欺欺人。

  火焰像是在一點點變小，裴仁禮看到一顆顆桌球大的光點從火焰中飛出，升上了天空。

  不過問過其他人，大家都說沒看見，包括卡米拉，所以裴仁禮也不清楚是不是錯覺。

  直面過死亡的人，能看見靈魂。

  裴仁禮曾經與最古老的死神墳墓女士面對面，所以他看到的，其實是在火焰中受盡折磨的死者，而升上天空，則是因為他們在卡米拉的祈禱下正在匯入冥河。

  當然，由於裴仁禮自己完全不記得這事兒了，所以他有些摸不到頭腦。

  好不容易穿過火場，那熾熱仿佛依舊停留在皮膚上，至少這都讓大家鬆了口氣。

  裴仁禮注意到，這附近的地形他有點印象，好像之前坐馬車的時候看見過，這說明他們距離投宿的酒店不遠了。

  這一發現讓大家都很高興，距離酒店不遠，就說明距離城門不遠，很快他們就能離開布雷沃城這個已經陷入混亂和殺戮的城市了。

  而精神一震的眾人繼續跟隨雪琳的指引，一直走到指引徹底消失，站在了那條曾經滿是旅館的街道前時才意識到，高興的太早了。

  這條街有些旅館已經被摧毀，有些則正在燃燒，地上滿是屍體，其中絕大多數看打扮，全都是冒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