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與惡魔的正面遭遇（3）

  巨大的轟鳴在腦海里嗡嗡作響，除此之外，仿佛其他所有的聲音都被遮蔽導致聽不見了。

  摩恩掙扎著爬起來，手腳像是被抽掉了骨頭，軟軟的使不上力氣，如一灘爛泥一樣靠著背後的牆，手指茫然的在地面上摸索，他碰到了自己的琴，習慣性的抱在懷裡。

  他記得熾烈的火焰在半空中炸裂，記得衝擊波把他像丟布娃娃一樣掃飛出去，也記得那一瞬間耳邊聽到的短促慘叫。

  但腦子可能是被震暈了，他無法想起到底發生了什麼，眼前的一切都帶著模模糊糊的重影，看什麼都不清楚。

  ——是火球術。

  像是有個人在他心裡低語，轉瞬之間，如同生鏽的齒輪重新開始轉動，耳邊嗡嗡作響的轟鳴聲離開了似的快速遠去，眼睛所能看到的景物也在迅速恢復正常。

  於是他看到了火球術留下的慘狀。

  大片曾經是人的血跡夾雜著些許碎肉被烈焰烤焦，鼻腔里滿是火焰與死亡的味道，飛散的肢體殘片撒的到處都是，很難想像在幾秒鐘之前，這些碎片都是活生生的人。

  有些倖存者躲在角落，雙手抱頭的瑟瑟發抖，也有些慘叫哀嚎的人被惡魔隨意戳死，蜜雪兒試圖把傷員往後送，但惡魔的糾纏讓這種努力付之東流。

  生命就如同路邊最不起眼的小石子，或許還不如小石子，正在以完全沒有任何體面和價值的方式消失。

  摩恩低下頭，他不想看這些，然而一截斷掉的手指剛好闖入眼帘，一股強烈的嘔吐欲望從胃部直竄到喉嚨。

  他為了參加歌唱比賽防止途中打嗝，早上什麼都沒吃，肚子裡也沒有東西，只吐出一些酸水。

  頹然的靠在牆上，摩恩的雙眼沒有任何焦距，心中冷不丁的泛起一個念頭。

  累了，毀滅吧，趕緊的。

  他甚至琢磨至少自己的琴還在手裡，不至於破碎的不成樣子陷入永恆的黑暗。

  摩恩想念他的書桌，想念他的羽毛筆，也想念那些曾經在學院譜曲的日子，總是那麼的快樂。

  他知道，自己不是做冒險者的料，這種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強烈，長時間一直都是擺爛的狀態。

  擺著擺著，這次很可能自己會真的爛了。

  不過摩恩在一開始，其實對冒險者還是有很大憧憬的，因為他從小看的繪本中，全都是講述英雄與冒險者的故事。

  這或許也說明了理想有多豐滿，現實就有多骨感。

  他累了，想要一了百了，但同時，他心裡也有一個疑惑。

  為什麼，還有人沒有放棄？

  他看到有人無視身邊的慘狀繼續與惡魔作戰，哪怕手裡的武器即便有聖水加持也無法對惡魔造成傷害，也看到有人被炸斷雙腿，艱難的在地面上爬行，也要趁惡魔不注意，惡狠狠的抱上去，試圖用牙齒撕下惡魔的一塊肉。

  這真的只是單純的被逼到絕境了嗎？

  摩恩的腦袋裡彈出一個詞。

  一個老生常談，老掉牙，聽起來甚至有些羞恥，但又無比閃耀的詞。

  勇氣。

  這個詞是在他喜歡的英雄故事裡最常出現的一個詞，畢竟沒有勇氣，怎麼能成為英雄。

  但不是所有的英雄都站在光里，凡人與天斗與地斗，與怪物爭奪生存空間，在漫長的發展史當中，肯定有無數的英雄，他們的故事不為人知。

  這也正是吟遊詩人的使命。

  那一瞬間，摩恩仿佛想通了很多東西，他猛的意識到，自己有責任和義務將人們的英勇記錄並傳唱下去，甚至，他發現自己很可能就在這部故事當中。

  那麼，你還想就這樣默默的死去嗎？

  已經枯竭的靈感像是噴泉般不斷的在腦海中湧現，原本錯亂的音節幾乎不需要思考就能組成樂章，他有種想要立刻把這些都記錄下來的衝動。

  儘管很粗糙，但遠比他以前為了應付作業而譜寫的一切曲目都要有感染力，也更加優秀。

  導師是正確的，有些事情如果沒有經歷過，很難譜寫出讓人心動的音符。

  蒼白、華麗、空洞的樂譜，那只是『聲音』而不是『音樂』！

  「摩恩！摩恩！看著我摩恩！」

  路易莎捧著摩恩的臉，在他耳邊大吼大叫，這讓他清醒過來，放棄一切的想法如同沒有出現過一樣消失不見。

  「你還好嗎？」

  「我……還行，不，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好過！」

  猶如是一道光碟機散了一切困惑和陰霾，摩恩覺得自己重生了。

  路易莎攙扶著他站起來，原本失去的力氣也在快速回復。

  此時摩恩看到裴仁禮一法杖抽飛身邊的惡魔，快步後退到他身邊：

  「你還能彈琴嗎？我們需要一點激勵。」

  「他受傷了，我要把他送到後……」

  摩恩伸手打斷了路易莎的話，輕輕擺脫她的攙扶，示意自己能站穩。

  抱著琴，他覺得自己一定露出了有生以來最燦爛的微笑：

  「沒問題，看我的吧！」

  –‐‐——–‐‐——

  裴仁禮顯然是不知道摩恩的心路歷程，他只覺得這人可能有點不得了的愛好，一身血污站都站不穩，居然還笑的很開心……

  「裴仁禮！裴仁禮在哪！我們需要法術支援！」

  不過現實沒有時間讓他思考摩恩是不是有什麼大病，他急忙轉身回去，一把捏碎了火漆印，將捲軸抖開。

  「陰影觸手！」

  昏暗的照明所投射出的大片影子瞬間活了過來，猶如滿是深海生物張開自己的觸鬚，將目標捆了個結實。

  他的目標，當然是火災魔。

  火災魔身體矮小，在這種亂戰的環境中身體一晃就找不到了，鑑於火球術造成的慘狀，這幫傢伙必須儘快消滅。

  陰影觸手並不是單體控制法術，而是在指定的一片區域內，影子將化作觸手對目標進行捆綁。

  結果就是，火災魔剛要躲到其他惡魔身後，就立刻被腳下的影子困在原地，緊接著被各種武器糊了一臉。

  背後響起魯特琴彈奏的小調，摩恩似乎興致很高，偶爾還能聽到他在輕輕哼唱，像是再給這首曲子填詞。

  吟遊詩人在廣域buff 方面的能力無人能出其左右，不管是神術施法者還是奧術施法者，都無法如此大範圍的給隊友加持狀態，吟遊詩人卻能遊刃有餘。

  並且，摩恩這次的積極性很高，他不斷的在不同曲目中變換，以適配不同的環境讓眾人抵抗惡魔變得更加輕鬆一些。

  同樣是髒DPS，但摩恩現在的狀態跟以前可以說判若兩人。

  以前更像是例行公事，現在則充滿熱情。

  這拯救了火球術製造的慘劇而導致的士氣降低，砍惡魔好像更加有勁了。

  不過戰職者可以熱血上頭，裴仁禮作為施法者，必須得保證清醒的大腦。

  他的魔力不是無限的，捲軸也同樣如此。胡亂丟法術，很可能會導致後勁不足。而且惡魔一方確實驚訝於凡人的勇氣不假，但他們不可能不會做出對應。

  用一發魔法飛彈炸飛靠近的希爾魔，剛好送到不遠處莉提亞的斧子下面。

  瓦瑞拉殺到裴仁禮身前，一身銀甲即便被血污覆蓋，也無法遮蔽全身亮起的神聖靈光。

  「火災魔又來了！我擠不過去！」

  指著入口吵架般的大吼大叫，這麼亂的情況下，不大吼大叫也根本聽不清。

  雖然很想堵著門打惡魔，但畢竟凡人一方實力弱小，根本頂不住，戰線不可避免的一點點後移，讓惡魔撐起一片不算小的空間。

  即便是聖武士，胡亂衝進惡魔群里也是九死一生，或者說乾脆就沖不過去。

  這時候再來火災魔幾發火球術下去，怕是再怎麼有勇氣戰局也會崩盤，所以必須要趕在火災魔動手前把它幹掉。

  可由於前面不是自己的同伴就是造型怪異的惡魔，加上火災魔的身材小，裴仁禮很難看得清它們在哪。

  裴仁禮打開藥水包，摸出一支底部結了一層蛛網的試管，使勁晃了晃，將一隻很常見的小蜘蛛倒在手裡。

  他一咬牙，拼了！

  張嘴咕咚一口把蜘蛛活吞，儘量不去想口感，手指快速比了個符文。

  只見代表變化學派的綠色魔法靈光一閃，他抬腳踩在牆壁上，整個人橫著走了上去，就像蜘蛛俠似的如履平地。

  這個法術叫做蛛行術，能夠讓施法者在任何垂直的表面移動，甚至是倒掛在天花板上，在應付難以攀爬的地形時非常好用。

  唯一要說缺點，就是用這個法術的時候得吞一隻活蜘蛛，就算沒毒，對心理傷害也很大……

  脫離地面，裴仁禮快步走到天花板上大頭朝下，比起人和惡魔擠在一起的地板，這下視野頓時開闊了很多，他幾乎一眼就看見了躲在其他惡魔背後的火災魔，也看到它的爪子上騰起的火焰。

  「暗影觸鬚！」

  毫不猶豫的揚起法杖，一條由暗影組成的觸手從法杖杖頭彈出來。

  火災魔正欲丟出火球術，見狀想要後撤用其他惡魔作為掩護，但暗影觸鬚的靈活性非比尋常，它能按照施法者的心意自由活動，靈巧的順著縫隙鑽了進去，柔軟但堅韌的前端捲住火災魔的腰。

  那動作有點像釣魚，裴仁禮把法杖往後一拉，火災魔一下子就被拉了出來，朝著掛在天花板上的他本人飛去。

  「安娜！」

  聽到聲音的同時，安娜立刻將三支箭搭在短弓上，一支接一支的射出去，動作之快如同三支箭連成一條線。

  在半空中掙扎的火災魔一瞬間就被三支箭貫穿，像掛臘肉一樣被釘在了天花板上，晃悠了一下才因為重量的關係掉下去。

  這一招配合有效，如果再有火災魔進來，只要故技重施即可，蛛行術的效果可以持續整整一小時，足夠裴仁禮在最上面實行精準打擊。、

  然而……

  沒錯，就是有然而。

  剛剛感覺穩了的裴仁禮，馬上就看到一個龐大的黑影靠近不斷有惡魔湧入的大門，諸如巴布魔、希爾魔這種惡魔在它面前如同小孩子，被大手輕而易舉的撥開。

  隨即，一顆雙眼閃爍著嗜血紅光的牛頭闖入裴仁禮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