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9章 敘舊

  片刻後，靈玉坐在擎岳峰的洞府里，笑得前仰後合。

  「程師妹，你能不能別笑了？」錢家樂有點狼狽。

  靈玉就收了笑，一本正經地坐好：「嗯，不笑了。」

  可這個樣子太假了，錢家樂更尷尬了。

  靈玉「撲哧」又笑出聲來，道：「真是沒想到啊，錢師兄有一天會變得這么正經。」

  想到初入太白宗見到錢家樂的樣子，靈玉能不笑嗎？她印象中的錢師兄，是個脾氣烈性的少年，重回太白宗看到的錢家樂，卻是個再正經不過的道士高人，反差實在太大了。

  不過，這麼一打扮，錢家樂這張男生女相的臉，還真是挺有威勢的。

  錢家樂嘆道：「我這也是沒辦法啊！成了戒律長老，總要像個樣子。」

  天途開啟後，整個滄溟界的格局就不一樣了。化神修士越來越多，元嬰修士不再稀罕，這麼一來，僅僅結丹修為的七堂長老，就不夠看了。

  如今太白宗七堂，皆由元嬰修士掌管。錢家樂掌的是戰令堂，擎岳峰是劍修分脈，錢家樂的實力在宗門排在前列，這個戒律長老，由他來當，十分恰當。

  「對了，見見我的弟子吧！」錢家樂招手喚來道童，「去把幾位師兄師姐叫來。」

  「是。」道童應聲而去。

  靈玉看著錢家樂，含笑道：「錢師兄，看你這滿臉驕傲的樣子，想是收了不錯的弟子？」

  錢家樂輕咳一聲：「在你面前，只能說是馬馬虎虎了。」話是這麼說，他的眉眼間卻掛著明顯的得意。

  這輩子，他是不指望追上程師妹了，當初在小劍池相識的時候，錢家樂根本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他成了元後大修士，執掌太白宗一峰，而靈玉，甚至成了化神修士——不對，她現在已經化神圓滿了，煉虛已經不遠。

  錢家樂眼裡透出淡淡的羨慕。身為修士，不可能不羨慕一隻腳踏上通天路的靈玉。化神已有萬年壽元，如果達到煉虛，又能增長數萬年。而他呢？再過兩三百年，壽元就到頭了。除非能夠邁入化神，否則，這一世就結束了。

  不過，他還有弟子呢！也許這幾名弟子，可以繼續他未竟的道路。

  「錢師兄，你嘗試過化神嗎？」

  靈玉的話，拉回了錢家樂的思緒。他嘆息一聲，點點頭：「試過。」

  他達到元嬰圓滿已有數百年了。那時，端木澄化神成功，他們這些同輩的弟子士氣高漲，以為又會像結嬰時那樣，或早或晚，一個個邁入化神。

  可是結果很殘酷。數百年過去，在端木澄之後，他們沒有一個人踏入化神。

  「那你還想試嗎？」

  錢家樂順著這句話，回想自己的心態。化神失敗後，他花了百餘年時間靜思，才慢慢找到關鍵。

  契機，他沒有那個契機。化神與元嬰，雖然只有一個境界的差距，但這中間，卻有一條鴻溝。

  達到化神之後，可感應天地法則，截取天地元氣。

  這種狀態，跟元嬰期完全不同。就像結丹剛剛接觸天道一樣，這個境界，無法用資質說清，會有大量修士在這一關卡被刷下。

  所以，到了這一關，更多地依賴冥冥不知可的契機與氣運，說不清楚，難以描述。

  錢家樂悟了這一點，那顆心就不再那麼火熱了。他想化神，但這一步，自己沒辦法決定，只能聽天由命。如果命定自己遇不到那個契機，那就只能認命放棄，結束這一世的修行。

  可是，活了一千多年，經歷過那麼多的艱辛，達到這一步，怎麼會甘心就這麼坐化？

  這種矛盾，讓錢家樂提起此事，心情複雜不已。

  「自然還要試的。」他抬起頭，淡笑道，「還沒有到終局，不是嗎？」

  他知道，將近一千七百歲的自己，化神的可能性已經很低了，但是，希望再微小，總還存在。

  靈玉點點頭，什麼話也沒說。

  那邊，道童進來復命，三個男女被引了進來。

  「拜見師父。」三人恭恭敬敬地行禮。

  靈玉抬目望去，這三人背負長劍，英氣不凡，身上劍氣縈繞，頗具火候。

  錢家樂抬手指向靈玉：「這是我派程真人，你們喚一句程師叔就是。」

  三名弟子被傳喚過來，已經知道自己要面見本派那位傳奇的程真人。不過，錢家樂教得甚嚴，他們進來後一直規規矩矩的，不敢亂看。

  這會兒聽到師父的吩咐，被壓抑下來的激動的心情就有點控制不住了。

  宗門裡說，師父和那位程真人識於微時，有過命的交情，果然不假。她回來宗門，第一個來的就是擎岳峰，而且師父還說，只叫程師叔就是。能喚一位化神修士為師叔，這可是極大的榮幸！

  三名弟子激動得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稍微安靜了一會兒，其中最穩重的那個跨前一步，俯身下拜：「弟子霍揚，拜見程師叔。」

  他一開口，另外兩人如夢初醒，連忙跟著下拜。

  「弟子楊鳳，拜見程師叔。」

  「弟子邵知佳，拜見程師叔。」

  靈玉含笑抬手：「起來吧。」

  霍揚是個眉目端正的青年，氣質穩重。楊鳳清瘦些，顯得儒雅，身後負的劍又添了一分英氣。邵知佳是個女弟子，長相說不上出眾，可身材高挑的她，昂首挺胸，氣質極為出眾。

  靈玉略一分辨，轉頭對錢家樂道：「錢師兄，你可真不厚道。咱們才見面多久，你就想騙我的見面禮了？」

  錢家樂哈哈一笑：「程師妹你可是傳說中的多寶真人，難得有機會坑一把，怎麼能放過呢？」

  靈玉微微一笑，在袖中一摸，隨手拋出三件東西，分別落在他們三人手中：「你們的師父太厚臉皮了，既然叫了師叔，不給見面禮說不過去，這些拿去玩吧！」

  霍揚三人看到手中的東西，神情有些迷惑，看向錢家樂。

  錢家樂揮揮手：「你們三個，真是不識貨。你們程師叔出手的東西能差嗎？還不謝賞？」

  霍揚三人連忙低頭，同聲道：「謝程師叔賞賜。」

  靈玉給他們三個人的，是三塊形狀不同、屬性各異的礦石。霍揚三人不識貨，錢家樂卻看得出來，這些都是上好的養劍石，若能在晉階的時候，摻入本命飛劍中，飛劍的品質必會大大提升。

  難得的是，靈玉給他們的礦石，全都貼合他們自身的修為屬性。

  靈玉又問了些修煉上的問題，最後點點頭，對錢家樂道：「師兄這三名弟子，確實出色。」

  錢家樂是個寧缺勿濫的人，他的記名弟子不少，可正式弟子只有這麼三個。其中霍揚年紀最大，修為也最高，已經元嬰中期了。楊鳳稍小一些，剛剛結嬰。邵知佳最年輕，兩百歲未到，還在結丹期。

  這三名弟子，個個修劍天賦出眾，他們一踏進來，靈玉就感應到他們身上劍氣純粹，想必劍心修得不錯。

  錢家樂打發三名弟子出去，慢慢飲了一會兒茶，說道：「程師妹，一轉眼，我們年紀不小了。如果我未能化神，再過兩三百年，就該坐化了。」

  靈玉默了默。儘管提起這個話題，讓她很是唏噓，可這是事實，無法迴避。

  錢家樂又道：「霍揚和楊鳳我不擔心，他們倆已經踏上了元嬰，後面有多大的成就，要靠他們自己。可知佳她……」

  靈玉靜靜地握著茶杯，等待錢家樂說下去。

  「她現在年紀還小，只怕我時間不夠。正好，你回來了，我想請你指點指點她。別的不要求，只要她在我坐化之前，找到正確的路就可以了。」

  讓靈玉帶自家弟子離開，這種話錢家樂不會說。方才一番敘舊，他已經知道靈玉在外面的艱辛，就算他對自家弟子再看重，也不希望拖累靈玉。太白宗再差，供他們修煉到化神不成問題，到了化神，再去外界闖蕩不遲。

  靈玉抬起頭，看著有幾分悵然的錢家樂。她的目光靜謐溫和：「錢師兄，我這趟回來，除了會一會故人，也是想盡一盡太白宗長老的義務。就算我化神了，在外面闖蕩，可我的根還在這裡，不是嗎？」

  錢家樂對上她的眼睛。離別千年，她的眼睛還麼清澈誠摯，於是他一下子笑了起來：「是，不過，我還是希望程師妹能給我的弟子開個小灶，不管怎麼說，咱們倆關係不同他人，是不是？」

  兩人對視著大笑起來。

  閒談了一會兒，那邊紀長鋒來相請：「程真人，妙竹祖師有請。」

  靈玉回來時，妙竹真人其實在靜修。她感應到靈玉歸來，派紀長鋒去接，自己卻還要花些時間，才能出關。所以，靈玉就到錢家樂這裡坐了一會兒。

  「那就走吧！」靈玉起身，整了整衣裳。

  錢家樂也跟著起身：「走，一起去。」

  師父蔚無怏不在宗門，師祖已經故去，相識的師姐妹早就坐化了，靈玉見過錢家樂，心情平靜多了。

  現在門派里的長輩，只有妙竹一個人。

  不過，去見妙竹婆婆，應該會看到其他熟人吧？靈玉嘴邊揚起一個微笑，很期待接下來的相會。